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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苏州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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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垚在很老很老的时候回忆起他去骆克道苏州馆的那天时,他说:那一天改变了我这一生。
周年纪念日之后几天,路垚一直找不到状态。他下班的时候,香港的天格外的闷,浑浑噩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不知怎么,今天他没有坐车回家,一路不知目的的走着。当他抬头的时候,路标写着:骆克道。路垚心声疑惑,我怎么走到骆克道了。骆克道……路垚手伸到西装内衬口袋里,摸出一张几天前留在那里的发黄的名片。名片上写着:骆克道15号3楼,苏州馆,雪茄会所,侍应,Edwin Chen。他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想法牵着他的双脚,走进了这条狭长的街道。
一身西装革履的路垚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头顶的晾衣绳上挂满了女人的内衣,男人的汗衫。蚂蚁馆子在狭窄的街边摆了几张破木椅子,招牌上写着根叔粉店,阿嫂牛腩,九龙糖水铺,蒸笼、茶壶发出滋滋声响,这是路垚不曾体验过的的香港的烟火气息。骆克道15号不起眼的藏在一间酒铺和钟表铺之间,只简简单单地安了一道已经生锈了的折叠铁门。有个瘦的干瘪,穿着汗衫,抽着香烟的老汉坐在门边,自从路垚踏进骆克道,他的眼神便跟着路垚。路垚站在铁门门前,往楼梯间忘了忘,昏暗的一片,灯坏了。老汉看着路垚的样子,把烟灭了,指了指上面,开口道:“三楼。”
路垚才注意到旁边坐了一个人,他问道:“什么?”
老汉一脸不屑:“你要找的地方在三楼,你不是第一个穿成这样的年轻人找来这里的。”
路垚并不清楚这老汉在示意什么,出于礼貌他答道:“哦,好的谢谢。”他走进楼梯间,这楼梯间的环境让他有些反胃。烂掉的苹果核,废弃的香烟盒泡在一滩黑色的不明物体,静静地窝在角落,发出恶臭。路垚捂着鼻子,加快了脚步。
他到了三楼,马上便认出了苏州馆。这家“雪茄会所”没有招牌,只是门敞着。一副土耳其风格的毯子挂在门框上,隔着外面的楼道和里面的秘密之所,鲜红色的光从缝隙中漏出来,勾引着过路的人进去一探奥秘。路垚把毯子撩开,那红光撩的他眼花缭乱。等他看定,他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古怪的世界。正对着门,墙上挂着一只猫头鹰咕咕钟,那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十分妖邪。钟旁边的墙上装了一个架子,上面摆着至少七八瓶奇奇怪怪的小瓶子。路垚凑近看清了瓶子上的字,惊得稍稍后退了一小步,脸登时发烫。他赶紧往里走了几步,发现右侧被改成了酒台,台子上倒扣了几只边角被磕破的威士忌酒杯,台子背后是占了一整面墙的玻璃酒柜。在酒台左边的台子上,路垚发现了这红光的来源:一盏红色的灯笼。这灯笼做的十分小巧,里面是一只发射着红光的登楼,灯身一层米黄色的宣纸,灯身外再罩一只浮雕的旋转罩子,在宣纸上投上画面。路垚凑近去看这灯罩的图案,竟然是,春宫图!可是这图上的小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传统的一男一女。他正想凑近了去看个真切,一个清亮的声音想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哟,路生,看来是改主意了。“
路垚循声望去,通向客厅的走廊上多了一个瘦小的男人,这男人妖娆的半倚在门框上,一手撑着腰,一手伸进头发里。原来是Edwin Chen.
路垚见到了他,自觉尴尬。
Edwin Chen早把路垚看了个真切。他故意挑着眼睛,望了望那灯罩,朝路垚走来,问道:“怎么,路生,也喜欢这个?”
路垚脸上发烫,心中则发慌,他急急否认:“我找你,不是为了那个。“
Edwin靠在吧台上,面对着路垚,挑逗着看着他:“哦,到苏州馆来的,不是做生意,那是要做什么?”
路垚一时间无法回答,是啊,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到这个地方来。他心中纠结,想起前几日在Rosemary发生的事,便随意编了个借口,让自己显得有点底气:“我劝你,离徐舜之远一点。”
Edwin Chen方才脸上一脸幸灾乐祸瞬间消失,他盯着路垚的双眼,正色道:“为什么?”
路垚心中本来心虚,被edwin这样质问,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不为什么,你会害了他。”
Edwin顿了一下,他见过太多的人,眼力十足,所有人在他眼下如透明的一般。他看出了路垚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哈哈,他笑了一声:“不是吧,路生,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讲的。”
Edwin这居高临下的态度让路垚十分不舒服,他不习惯别人这样将他捏在掌中玩弄,在心底,他竟对这个人心中一丝恐惧和尊敬。这样奇怪的感觉路垚从来没有过。他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装傻:“什么?”
Edwin不再说话,两只手放松的搭在把台上,耐心的嘲笑的盯着路垚。路垚被他看得发毛,心中一股无名火冲上头来:“你看什么看!”他高声道。
接下来发生的,是路垚没有想到的。这个在Rosemary见过的柔弱狐狸精似的瘦条男人竟然腾的一下站到他的面前,这距离让路垚非常不舒服。Edwin的身高只到路垚的鼻尖,他拿食指重重的戳了戳路垚的胸脯:“你看看你自己,这样扭捏,跟一只争宠落败的公鸡一样。你来这里根本不是来问阿舜的事情的吧。”
路垚不语。
见到路垚这副尴尬的模样,Edwin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道:“啊,我知道了,怪不得。”
路垚恼怒道:“你喝多了吧。”
Edwin笑着在路遥面前摇了摇手指:“nononono, 路生,我知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了,你想找一个答案。”
“路生,你在结婚周年纪念日上的事,我可都听说了。”
路垚更加愤怒,他自家的事情是怎么传到这个不入流的风尘男子耳朵里的,他一把抓住Edwin细细的手腕,狠狠地盯着他细长的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家里事的?”
“嘶”Edwin被路垚突如其来的动作疼的叫了一声,他不舒服的扭动一下手腕,试图挣脱,可是徒劳。但他丝毫不生气,反倒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他笑嘻嘻的凑近,路垚,用另一只手扫了扫路垚肩膀上的灰尘,凑到他的耳边:“我们这些人,消息最灵通,况且,路生party上也有我同行不是。”
同行?路垚快速回忆了一番当时还在场的人。老哈的女伴……
趁着路垚走神,Edwin一把挣脱开来,继续说道:“路生当晚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提到一个人名,乔楚生?”
路垚的眼神不适的移到别处。
“我打听了,这个乔楚生是你岳父在上海的小弟,你跟他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对吧?”
路垚从嗓子底发出低吼:“你少查我!”
Edwin丝毫不管路垚的抗议,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路生,你的这块表,每次见面,你都下意识的右手搭在左手上,按在这块表上,这块表对你很重要,是他送的吧?”
路垚在一片红色中沉默,眼神中的凶气开始动摇了。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能,他不能就这样输给一个鸭子。他低吼道:“你少要拿我说事!我见过你这种人,舜之一个实心眼的人,你这样顺从他,只不过想骗他的钱。”
Edwin饶有兴趣的看着路垚在这演戏,他准备配合他把这戏演下去:“怎么,难道,你嫉妒?”
路垚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急忙否认:”不,就凭你?我为什么嫉妒?“
Edwin站到路垚面前:”不,路生,你不是嫉妒我,你,嫉妒他。”
路垚怒道:“胡说!舜之他是我朋友。他一颗心单纯的少见,他对的你是痴情一片,可是你是个卖的,迟早要被你伤碎了心!”
听了这话,Edwin突然发怒,高声道:”少来了!我Edwin Chen混这么多年江湖,所有的谎都撒过,所有的谎言都见过。我看的出来,你不想看到他跟我好是因为你嫉妒他。”
路垚被Edwin的气势惊住了,他顿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回击,只得说:“不…我没有。”
Edwin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对,你有!被我说中了吧,你跟阿舜是一样的人,对不对。”
一样的人……一样的人?
“不…不是。”
Edwin气势咄咄逼人,逼着路垚一步一步后退,:“路生,你心底埋着个人,对不对。\"
……
他的眼睛盯着路垚,像一只鹰盯着一样倚在股掌的猎物,尽是胜利,满足,挑衅:“你从来没有对那个人说出来你的感情对吧,所以你才嫉妒阿舜,因为他有这个胆量做他自己,说出自己的情感!你不想让人觉得或者是让自己觉得,人称金融黑马的路垚其实是个胆小鬼,所以你不想让阿舜帮我,跟我好,对不对!”
路垚心中已感到自己的防守在一点点崩溃:“不…根本不是这样的,根本是你想骗他的钱。”
Edwin轻蔑地道:“骗他的钱?他徐舜之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精算师,我Edwin chen什么大佬没见过,想包我的人从这里能排到九龙去!”
“你今天来到这里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情,一件你早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你跟阿舜,跟我,是一样的人。”Edwin突然收起了他往常的吊儿郎当的模样,说这句话时,路垚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无比真诚。
苏州馆里布置的都是些妖冶的红色系灯具,让人分辨不清路垚脸上的色彩。绚丽麻醉的色彩,闷热的天气,几日的惴惴不安仿佛变成了一剂过量的吗啡,注射进路垚的血管,让他逐渐失去重心和冷静,更添几分燥热和冲动。下一秒他掀开那块土耳其毛毯,从苏州馆里冲了出去。
果然下雨了,雨大的如同一幅天上来的水帘,隔断他的视线,让他已经看不清对面招牌上面的字。出门时那该死的铁门把路垚的伞划破了,他气的大叫,将这破伞狠狠的掷在地上,再狠狠地跺上几脚。大雨瞬间将他淋透,他生气极了,他痛恨Edwin Chen就这样随意地把他藏在心中多年的情感捅出来,晾在那,而偏偏这个看破他的Edwin是个该死的鸭子!他路垚难道不如一个烂鸭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