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月皓

7、第 7 章

　　秦星十一回家第一晚，受到了家人的热烈欢迎。
　　明天他就要出发去安平找海远，这一晚，他的家庭地位前所未有的高。

　　他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吃着妈妈切的水果，脚搁在奶球的肚子上。
　　平时这种坐姿都是要被爷爷训的，但是作为一个头一遭住校完全没抱怨还交了很多朋友，甚至拿了个一等奖回来的仔，他得到了全家人的包容。

　　奶球扑他好几回，一人一狗都累得要吐舌头。

　　附中每周都允许他们回家，每次秦星回来爷爷都会像今晚一样，一边泡着茶，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奶奶最近对拼图上瘾，戴着眼镜坐在秦星旁边乐呵呵地听着，星妈躺他旁边看直播下单，一会儿指使秦星干个啥。

　　“星宝儿，帮妈上楼拿个面膜。”星妈说。
　　秦星嘴里应着，一动不动。

　　四端群里有人发消息，秦星打开。

　　许森发了一个日程表，把他们十一期间每天做哪些作业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秦星第一个回：寝室长，你做个人咋样？
　　叨叨回：对啊，假还没热乎呢！
　　周得回：前两项我已经做完了。

　　秦星：叉出去。
　　主席：叉出去。
　　叨叨凑热闹：叉出去。
　　连许森都配合：叉出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楚辰在王阳家木雕馆干活，手机静音。
　　木雕生意是家传的，王阳自己天赋一般，好在虚心勤奋，这几年也逐渐有人点名要他的东西了。

　　有个客人要一尊一米高的关公像，是个大活，王阳比较重视。
　　楚辰跟王阳商量着走刀，拿出手机，要找个几天前存的图给王阳说明自己的意思。
　　他打开手机就看到一堆消息。

　　等了会儿，楚辰没有在群里出现保持队形。
　　秦星感觉楚辰真的是，那么会做人，咋就不会给自己落个好人缘呢。
　　算了，看在楚小好人这些天的表现上，秦星替楚辰发了条消息。

　　天下第一帅：叉出去（代楚辰）。

　　这时楚辰的消息刚进来。
　　Chuchen：@周得，我觉得你暴露早了，秦星的卷子也得你写。

　　天下第一帅：胡说！诋毁我！
　　周得：大意了。
　　天下第一帅：不信谣不传谣。

　　闹了会儿，许森问大家回家都如何。
　　周得回不了家，独守空舍，各种羡慕。

　　天下第一帅：我明天回安平呢，给你带点啥？

　　周得家是安平市下一个县城的，闻言马上推荐玩的吃的。
　　大家又闹哄哄聊开了。

　　楚辰这边活儿结束之后已经凌晨了，王阳送他回家。
　　楚辰瘫在副驾，看群里两百多条消息，觉得这些人应该是话痨转世。
　　他慢慢滑动屏幕，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把手机揣兜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挺平静。
　　他从出生到现在，难得的平静。

　　十一第二天，秦星跟海远后妈林姨到了安平，见到海远。
　　之后秦星很快乐地撒了好几天欢，完全乐不思蜀，每天都给四端群里发照片拉仇恨。

　　海远生日那天，秦星发现不对劲。
　　海远在安平新交的朋友路野不对劲。

　　观察路野几天，秦星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眼光毒，发现了林姨都没发现的大事。
　　但这天秦星喝多了被路野关酒店屋里，都没办法跟人分享。

　　忍不住翘起的尾巴没人欣赏，秦星少爷十分按捺不住。

　　于是他没头没尾地给楚辰发了条消息。

　　秦.中二.星：我太有心了。
　　楚瘟神：？
　　秦.中二.星：你不是说我没长心吗？我告诉你，我可太有心了，你简直不懂。
　　楚瘟神：？

　　秦星索性给楚辰发了条语音。

　　楚辰在家里，他妈今天又找各种不痛快，摔摔打打。
　　平时他也很容易治他妈，但今天他干了一天活回来，她妈把他一张速写画撕了，说画得人抑郁。

　　没事儿就歇斯底里的亲妈是个迷，楚辰今天没心情解。
　　所以楚辰自己在屋里呆着，听他妈在客厅闹出来那些专门给他听的动静。
　　他不想理，但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挺难受的。

　　楚辰点开秦星发来的语音。
　　秦星喝了酒人兴奋，像只高兴得无以言表、转来转去追自己尾巴的狗子。
　　他的的声音带着他强烈的个人色彩，让人一听，都想跟着我心飞扬。

　　-“我发现我发小海远，交了个很不一般的朋友，叫路野，超帅。好家伙，下着大雨呢，路野从老家回来，给我们赢了个大的……”
　　-“路野还送了远远一个学神笔记，海珍姐竟然还要给他织毛衣，我可不干，嘿嘿，海珍姐答应给我也织一件。”
　　-“海远你不知道，他那个脾气，老恶霸了，但他对路野都不拔刀了！所以，我有个重大发现！”

　　楚辰把两条60秒的消息听完笑了声。
　　楚辰觉得秦星竟然能发现路野跟海远互有好感，还不觉得男孩之间能互相喜欢离奇，那真是挺离奇的。

　　楚瘟神：所以你的发现是？
　　秦.中二.星：结论是，路野想取代我的地位，跟海远天下第一好！

　　楚辰看着消息，足足愣了有三十秒。
　　险些爆发出一声笑。

　　秦.中二.星：怎么样，我观察敏锐吧？！

　　楚辰忍着笑回消息表扬。

　　楚瘟神：太敏锐了，你太有心了，以后谁再让你长心谁是傻子。
　　秦.中二.星：哈哈哈哈哈……

　　这一连串通哈膨胀看得楚辰眼睛疼，心头轻松了很多。
　　但是外头他妈摔了什么又把他拉回现实之中。
　　楚辰没来由的想，如果这会儿跟秦星在一块，应该会好过很多。

　　楚瘟神：我觉得你这会儿肯定在哼歌。
　　秦.中二.星：你怎么知道！哈哈哈……

　　秦星又发了条语音过来，是此时他沐浴在高光中随口哼的歌。

　　“他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注】

　　他不懂……
　　楚辰猝不及防的，酸了鼻子。

　　楚辰给秦星发了个大拇指过去，吐出口气，打开门，放软声音叫：“妈。”
　　他妈冰冷地说：“你让你妈死了算了。”
　　楚辰笑：“那不行，没妈的孩子是根儿草，您可不能让我这么惨。”

　　哄好了妈妈楚辰洗澡睡觉，睡前还收到秦星的消息。
　　秦.中二.星：太兴奋了睡不着。
　　楚瘟神：那怎么说？给你唱歌摇篮曲安定一下你这颗人类高质量大脑？
　　秦.中二.星：我是专业的，我来唱。

　　他给楚辰发了个语音：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秦星发完听着自己的声儿，觉得挺催眠的，很快就睡了。

　　楚辰听着秦星哼唱的“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苦笑了一声。
　　人各有妈，他的妈，就不是那种足以去保护人的妈。

　　假期最后一顿午饭，楚辰妈妈今天心情不错，饭菜很丰盛。
　　饭桌上有楚辰外婆生前总做的面鱼儿，还有楚辰特别喜欢的油爆虾。

　　楚辰妈妈对楚辰说：“高三上学期就要申请保送了，你可千万别再闹一场病了，师大的要求平时就看着点。”
　　楚辰尽量维持着他妈的平静，说看着呢。

　　饭刚吃完有人敲门，楚辰开门，见是邻居小阿姨。
　　小阿姨急得不行，声儿都忘记压了：“快去看看吧，封锐明那狗东西要把乐乐打死了！”

　　楚辰额角青筋立马突起，连忙竖起食指。
　　但小阿姨声儿太大了，楚辰妈妈听见了。

　　楚辰妈妈把汤盆重重一掼，喊：“楚辰！你要是敢去管他们家的事，以后就别进这个门！”

　　楚辰嗯了声，说：“我不管，哪回不是说要打死了，蒋千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干的那些混账事儿能把封锐明气入土。”

　　楚辰对小阿姨使了个眼色，关了门进屋。

　　楚辰一转身，他妈冷冷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像一尊恶毒的雕像。
　　他妈说：“他们家的破事，你如果非要管，那你下次给我拍点视频过来，让我看了高兴高兴。”

　　“妈！”楚辰太阳穴嗡地一声。

　　他妈说：“呵，这都听不得。我逗你呢辰儿，快收拾东西上学去吧。”

　　楚辰深吸气，在他妈眼皮子底下不急不躁收拾东西出了门。

　　楚辰下楼就跑了起来，小阿姨在楼底下等着他，连忙追在他后头，喊：“辰儿你不能这么跑！慢点！”

　　楚辰他妈站在窗口，看着自己跑得不管不顾的儿子，心里冷笑。
　　刘书玲这个贱人。

　　刘书玲是楚辰小姨，亲的，十年前两家关系很好。
　　姐妹俩前后脚生了小孩，一个叫楚辰，一个叫蒋千乐。
　　星辰般闪耀，千万般喜乐。

　　小姨夫给楚辰爸爸介绍了个建筑工地的工作，两个人一起出了事故。
　　直到那时候，俩姐妹也还是相依为命。

　　开发商、承包商、区政府一推二推，补偿不到位，俩姐妹一直闹，什么都没闹出来。
　　楚辰妈妈跟自己妹妹说好了，只要这个事儿没结，就不会再找个伴。
　　她们两个女人互相扶持一辈子，能把辰辰跟乐乐拉扯大。

　　结果后来，妹妹背叛了。
　　她竟然要改嫁，要二婚。
　　比起那些开发商、承包商、大老板、冷言冷语的机关人员，楚辰妈妈更恨刘书玲。

　　从七年前刘书玲嫁给封锐明起，她不准楚辰叫刘书玲小姨，不准他把蒋千乐当妹妹，甚至见他跟蒋千乐说话就要折磨他。

　　好在刘书玲二婚嫁了个垃圾桶里捡的男人，每次刘书玲跟封锐明闹，楚辰妈妈都要舒心一段时间。
　　这叫什么，这叫天道好轮回。
　　都是报应。

　　封锐明喝醉了就打人，一开始只打刘书玲，后来蒋千乐长大了护着妈，他就打蒋千乐。

　　蒋千乐从上高一开始就不回家了，借口说在外头打工，要么借口说去同学家玩。
　　总归就是不回家。

　　街道里风言风语，说她跟个富二代男的在一块了，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也亲眼见到那男的给她买衣服了。
　　谣言不禁传，一传就成真了。

　　蒋千乐生的好看，本来就很容易落人口实。

　　蒋千乐这次十一又没回家，她今天悄悄回家拿个东西，好死不死，封锐明又喝了酒，还正好在家。
　　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在店里帮刘书玲。

　　蒋千乐没避开人，被封锐明拉着讨伐。
　　封锐明说她翅膀硬了，说她跟外面的男人不清不楚。
　　蒋千乐实在没忍住，跟封锐明吵了几句，就被打了。

　　楚辰跑到巷口赶到小姨家，门口围了不少人，见到他过来七嘴八舌地让他赶快劝。

　　蒋千乐在门里尖叫了一声。

　　楚辰脸色沉得吓人，他敲门，语声冷静，说：“姨夫。”

　　蒋千乐哭着打开门，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一个巴掌印，肚子上还有个鞋印。
　　楚辰眼睛被刺了一下，脱下校服盖在蒋千乐身上。

　　蒋千乐推开周围人就跑。
　　她在心里不停地说，我要离开这，我要走。

　　“封锐明。”楚辰拽住封锐明的领子，把他推回屋里，拍上了门。

　　楚辰拽封锐明进浴室，拿起花洒对着他一顿喷。

　　封锐明早被酒精掏空了，根本不是楚辰对手，但还是在打斗中给楚辰脖子上抓了几道口子。

　　挣扎了一会儿，封锐明瘫坐在地上，背靠着瓷砖大喘气。

　　楚辰出去厨房抽了把水果刀过来。

　　外婆在世的时候，两家尚且有一点平衡。
　　外婆走了，没人再让他们在意了。

　　他们两家住在光明巷的首尾两端，数尺间隔了天涯。

　　外婆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在楚辰很小的时候，就会摸着他的头跟他讲：因果相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作孽不可活。

　　楚辰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没作过什么孽啊。

　　等了一会儿，封锐明睁开眼。
　　楚辰脸色很平静，目光定在手里的水果刀上，说：“你要是想死，我送你一程。这个因果，我背了。”
　　封锐明寒毛陡立。

　　蒋千乐浑浑噩噩下了公交，跑到学校旁边的路上，蹲在地上无声地哭。
　　她抱着自己，心里说，谁来救救我啊。

　　一辆车忽然停在她身边，秦星推门下来，惊愕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注】from《他不懂》，张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