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君不见(短篇完结) ...

  •   一、望狼烟
      南蛮北上,骚扰边境,城池相继沦陷。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而此时,朝中大摆宴席,歌伎舞女不计其数。文武官员举杯痛饮,丝毫不见国势衰微之象。但军备废弛,早已显露,乡野间或许早已人人皆知,唯朝中官员依旧视而不见。
      抗击南蛮,全仗农民组织军队,共御外辱,朝廷已经名存实亡。
      自古乱世出英雄,各个江湖门派陆续加入战斗,一批少年侠客借此扬威立名。
      盗贼蜂起也是乱世的缩影,人人都想活命,于是掀起了一场野蛮地抢夺。不去抢别人的,那就只能偷,或者,等死。这并不能说人心不古,而是现实太过残酷。
      其中武功最高,也最被忌惮的,是一位人称“梁上白羽”的大盗,在大江南北作案无数,却从未失手,甚至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孔。
      三年前,苏州富商李孝贤突然在自家房梁上发现一根鹅毛,并未留意,只命下人除去。次日发觉家中失窃百余两金银,急忙到官府投了状,这才想起鹅毛的蹊跷。
      几日后,苏州相继发生盗窃案,皆是收到鹅毛后当晚便丢失财物,但无人亲眼看到贼人的模样。苏州人就称之为“梁上白羽”,这个绰号便在全国传开了。
      去年年底,朝中奸臣吴报国收到鹅毛,匆匆召集禁军把手府中大小通道,更是重金聘请蓬莱剑派的掌门人,企图拦下梁上白羽,顺便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通天能耐。当晚无事,吴报国正暗自得意,等走到账房,一点钱数,却发现三百两黄金早已不翼而飞。梁上白羽的名气,自此越来越大。
      他名气虽大,终究只是取些身外之物,比起杀人,已算不上歹毒了。
      相传,江湖中有一批极阴险的刺客,无数成名英雄死在他们手中。
      武林中辈分极高的莫老前辈早年也是以刺客身份扬名中原,只不过他所杀之人个个罪有应得,人人欲得而诛之。随着江湖上前辈高人的仙逝,莫老的地位自是越来越高。
      莫老总共收了五名徒弟,大弟子四年前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关门弟子是个女娃,拜入门下还未到三年,但她冰雪聪明,又肯用功,加上原本的家传武学根基,两年多的时间已将莫老的武功尽数学全,只是尚欠火候。
      近来,莫老深感自己大限将至,将四个弟子招入房中交代后事。
      “我莫忘泉一生未做伤天害理之事,看到你们如今都能独当一面,我很欣慰。”
      “你们曾有一位大师兄,他武功上的造诣不输于你们,老夫像他那么大时还没练到他那般火候。只是他失踪已久,不知生死如何,你们日后在江湖上飘荡,倘若打探到他的消息,一定带他到我坟头拜上几拜,老夫在黄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他为人仗义,确实是条硬汉,以他的悟性和修为,早该名震江湖。你们中若有谁能找到他,一定同他南下,抗击南蛮,早日了却我这一桩心事,也不枉我与你们师徒一场。”
      “你们都去吧,”莫老轻轻挥手,“秋棠,你留一下。”
      一个素衣女孩起身走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下,泪珠连成串的往下流。
      “秋棠啊,莫哭,莫哭,你与我相处时日最短,但为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你去把我的琴拿来。”
      苏秋棠抱来了师傅的琴,莫老起身,将琴放到膝上,他让秋棠站在一旁,随后双手搭在弦上,轻轻抚琴。乐音层层叠叠,忽然,一阵破空之声将秋棠从悲痛中拽了回来。莫老对面的墙壁上已插上三支钢针。
      “这琴中安放着精妙的机括,可发暗器,我早年仗着它,不知杀了多少卑鄙小人。你内力尚欠火候,为师怕你临敌时吃亏,现在将这琴的诸般巧妙之处告诉你,日后可以助你几分。”
      秋棠再次跪下,哭得早已泣不成声:“谢……谢师父。”
      几日后,莫老驾鹤西去,弟子们安葬好师父后,各奔东西,行侠仗义,不敢忘记师父的教诲。
      唯独秋棠不知去往何处,只觉得天地之大,没了师父的庇护,自己竟如此渺小。
      二、琴箫和鸣间
      莫老离世已有半载,转眼又到了初春。万紫千红中,新燕啄春泥,满眼柳绿花红。秋棠一路南下,山路渐渐稀少,山脉也退去了北方的粗犷,换成了大家闺秀般的温婉柔情。
      大小水脉纵横,秋棠用所剩无几的银两买下一艘乌篷船,沿着水路漫无目的地漂泊。水路倒像是山林中的曲径,至于能否通幽,秋棠却不知了。
      河水蜿蜒,倒也并不湍急,秋棠独坐在船中,看这船顺流而下,竟漂至一处山谷。算来应该已至福建境内。早得知梁上白羽似已南下,几日前在福建作案几次,她此次南下,一是寻找大师兄,二是刺杀梁上白羽,也算是为良民百姓除去一块心病。
      岸上皆是竹林,想起以前和师父在竹林边练武的景象,秋棠难免触景生情,眼眶微红。尽管明知此处之前从未来过,但即使只有一二分相似,也使得她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纤手搭在琴弦上,凄凉惨淡的乐音从江面上扩散,与周围的春景格格不入。
      琴音奏起,须臾,她听到竹林中飘来的箫声,空灵而不带任何感情,隐约压制她的琴音。
      她心中一惊:莫非会在这碰到前辈高人她不敢怠慢,止了琴音,提起一口真气,朗声问道:“阁下是哪位高人?打扰您清修,小女子在此谢罪,不知能否一睹阁下尊容?”
      箫声仍未停歇,秋棠心想:自己以内力发声,便是再远十里也该听到,难道有诈?她立即警惕起来,分辨着箫声的方向,不久,双眸凝视着南岸的一块巨石,那里便是箫声的源头。
      相距并不甚远,只是日光刺眼,看不清那人的面容。秋棠再次出口询问,那人不应,依旧吹箫。秋棠以内力催动琴上的机括,五支喂毒钢针激射而出。由于她本意不在伤人,所以故意偏了那么几寸。
      那人听到声响,急跃而起,这令秋棠大为震惊,那人轻功可谓登峰造极,她见过的一流轻功倒也不少,但似这般精妙的步法,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还未等她继续思索,岸上就传来“哎呦”之声,那人竟还是中了暗器,反倒更令秋棠疑心大起。
      秋棠忙驾船驶向巨石,只见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在草丛中不住翻滚,不住叫喊,秋棠心想:这人也忒没骨气!转念又想:他明明可以避开暗器,怎又被射中?
      “我与姑娘素未谋面,为何忽施暗算?”那书生问,但仍在草丛中挣扎,无力起身,好像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玉箫也被他弃在一旁。
      “你轻功如此高明,又在这儿演什么戏?”
      “咦,这可奇了,我本是想跳出巨石与你相见,这又是什么武功了?我若是身怀绝技,现在还至于如此狼狈?何况我只是个文弱书生,怎会习武?”
      秋棠不答,俯身查看他的伤势,钢针尽数钉在他的左肩,所幸并没有伤到筋骨。她又趁机去扳那书生的肩头,存心试他是否会武。一扳之下,已知那书生全无内力,那么他刚才跃起的动作,应该真的是无心之举,反倒使她误认为是盖世绝技。查明那人不是武林中人,之前的疑虑以消了大半。
      “这是解药,拔出钢针后外敷,一日一换,瓶中是七日剂量。”秋棠扔下解药后转身便去,这时那书生已拔出钢针,敷上药粉后,正欲起身,看到秋棠背在身后的琴,神情大变,忙追上前去,问道:
      “敢问姑娘这琴是从何而得?”
      “恩师赠与,现下他已故去。”秋棠只是稍稍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她还要打探梁上白羽的消息,不想在此过多耽搁。
      “啊……他老人家……哎,生死不由人,姑娘节哀。不知能否到在下寒舍一叙?”
      “俗务缠身,多谢你好意。”秋棠一只脚刚踏上船,就听那书生冲自己喊了一句话,于是,就算是有人硬逼着她走,她也只能留下。
      “姑娘,尊师可是莫老前辈?我与他乃忘年之交,他尚有几幅字画寄存在小生手中,请姑娘带回,也算是物归原主。”
      三、儒家礼义书生谈
      秋棠见他在竹林中左右穿行,明明可以走笔直的路线,却偏偏不走,好像非要转几个弯才舒服。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领地,起码也是这里的主人,她不发一言,随他缓缓而行,时刻提防他偷袭。秋棠看他脚下不甚敏捷,应当是真未习武。
      “姑娘,这便是小生的容身之处,房屋简陋,勿要见怪。”
      可等到秋棠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的木屋不禁令她暗自赞叹,这竹林清幽,房舍更是雅致,与简陋一词没有半分沾边。屋前花香袭人,房檐下燕声婉转,的确是一处绝佳的隐居之地。大致一瞥,便知这木屋中应当有三间小室。
      “姑娘请进,房中物品杂乱,令姑娘见笑了。”书生将她带入屋中,四周堆满书籍字画,他在书堆中找寻良久,捧出几幅卷轴,“这是令师多年前留下的,请姑娘鉴赏,日后还望姑娘带我到令师坟上烧几柱香,以表故人之思。”
      他边说边在书案上展开卷轴,高耸入云的群山映入秋棠眼中,笔墨浓淡相宜,大有云雾缭绕之感,左侧书有几行诗词,笔力遒劲,字体潇洒从容,果真是莫老前辈的手笔。
      “有劳阁下代恩师珍藏。”秋棠再度看到师父的书画,心情激荡,但面上仍不露声色,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若不是眼前之人与恩师关系非同寻常,连这些客套话只怕也免了。
      她环顾四周,除了东西两侧各有一扇门通往侧室,南北两面墙上都摆满了字画,西边的墙上也孤零零的挂着一幅花鸟。这大概都是出自那书生之手,难得的是竟也力透纸背,大有莫老遗风。
      落日西沉,书生向她展示几幅字画后,望了望窗外,大呼一声:“呀!真是糊涂,家中无菜无肉,可怎么招待姑娘?见你如见故人,我这么怠慢,莫前辈该怪罪了。”
      “无妨。”秋棠见他大呼小叫,以为有什么异常,没想到却是为了这等小事,心中偷笑。
      “不如我们仍到河边,捉几尾鱼烤来吃,岂不妙哉?”当下也不等她回答,就已经拿起鱼叉准备外出。
      两人又回到曲曲折折的小路,书生道:“这路暗合八卦方位,小生闲来无事,经常在竹林中游玩,天长日久便踏出了这样一条道路。”他顿了一顿,说道:“不过像姑娘这般身手,自可在林中来去无踪。”
      等回到河边,天色渐暗,乌篷船仍在原处停泊。书生东跳西蹿,却也没捉到一条鱼,秋棠见他这等窘迫,飞身而起,抢过他手中的鱼叉,翻身至河面之上,瞥见鱼影,立即刺出,轻轻巧巧地折回岸上,鱼叉上已多了尾白鱼。
      “姑娘好身手,只是……只是你光临此处,我却不能尽地主之谊,反累得你出手,我确实是太无能了。非但无能,而且无礼至极。”书生面有愧色。秋棠心想:这人也太死板,枉读圣贤书,把书都读死了。
      当鱼快烤熟时,书生又抓来了一条草鱼,另生起一堆火烤。看着火苗跳动,映得秋棠面容忽明忽暗,书生仿佛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猛地窜起,把秋棠吓了一跳。书生向他拱手到:“在下贱姓木,单字楚,还不曾请教姑娘芳名。”
      话一出口他就暗暗叫苦,相见还未至一日,便询问她闺名,岂不让人觉得自己轻浮?
      然而江湖中人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世俗礼教,只听秋棠说:“苏秋棠,以后叫我秋棠便可,也不必称呼什么姑娘了,想来你比我还大了几岁,倒应当唤你一声大哥。”
      “木大哥,你为什么不习武,却偏爱那些书籍字画?”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木楚侧头瞧了瞧秋棠,脸上一红,止住了话头,“学武又有什么好?反而多伤人命,自己也可能反被人所害。”
      “秋棠,你师父素来对李太白大加赞叹,你可知为何?他的诗中自有一股豪气,这是骨子里的东西。”
      “自孔夫子至今,为何要提倡儒学?只因儒家告诫人们应心怀天下,尽己所能救助苍生。倘若人人向善,那便不会有战争了。可见,要想从根本上阻止战争,还是要从书中寻找净化人心的办法才是。”
      秋棠望着繁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木楚虽然古板些,但也绝不是逃避现实的懦夫,济世救人之心更是与恩师的教导不谋而合。她觉得木楚是不得已才隐居在此,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不知,望着树梢上的弯月,想来,明月也不知。
      四、不杀白羽誓不还
      过了半月有余,秋棠整日在临近的城镇上打探梁上白羽的消息,但竟没有发现一丝线索,料想他行事隐秘,漂泊不定,也没有太过失望。可是大师兄现在在哪呢?恩师很少提及他的大弟子,连大师兄的姓名也不知,可怎么寻找?想到此节,秋棠不由得双眉微蹙。
      要是那呆子也是个侠客,倒是可以请他帮忙,可惜他不会半点武功,告诉他也是无用。
      秋棠心情颇为不畅,但脚步丝毫未放慢,仍向木屋奔去。这半月中,她将心事隐藏得极深,木楚当然看不出破绽。
      她走进木屋,木楚却不在屋中,应当是买菜还未归。待到正午,方才见他从竹林里匆匆跑来,肩上还扛着一大袋粮食蔬菜。放下袋子后,他转身对秋棠说:“听说国学大师李传道前辈近日要到福建讲学七日,我准备明日动身,前去拜访前辈,最多十日当可回来。”木楚的眼神一直躲躲闪闪,分别在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谁都明白。
      提早适应吧,这十日一过,我便立即离开便是,秋棠心想。她做的这个决定真的很难实现,因为现在每次见到那张面孔,所有的决绝都化作柔情,随着风缠绕着她。
      次日与木楚告别后,秋棠仿佛失了魂,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竹林如以往一般寂静,可她却说不出的孤独,回想起初遇木楚的那天,她心想:“我们相遇,照你的话来讲,应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正念及此处,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直都是自己去打探梁上白羽的下落,为何不来个守株待兔,等他来送死?
      想通之后,当夜立即动身,把琴负在背上,寻到福建数一数二的富商家中,隐藏在园中的梧桐树上。梁上白羽如要作案,定会来此。秋棠身负一流轻功,府中无人能发现她的行踪。
      “你跟了那穷小子有什么好处,不如从了我,这里的钱财只怕你一辈子也没见过,我们俩在这何等快活!哈哈哈,哈哈哈……”秋棠听到声响,探出头来,看到一位少妇正坐在床头哭泣,衣冠不整,一位面容奸邪的男子站在一侧,对着那女子动手动脚,不时破口大骂。
      秋棠正想救出那位妇人,但害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只得强压怒火。“这富商禽兽不如,偷他几百两银子也难以抵他的罪恶。”她心想。
      第二日,秋棠跃下树梢,寻了些吃的,仍藏在树上,瞧见房檐上有支鹅毛,心中一震,眼看四下无人,一跃而起,随即又返回藏身之处,鹅毛便已被她捏在手中。
      整日坐在树上,只觉得太阳移动得甚是还慢呢,秋棠就开始盘算:“刺杀梁上白羽后,回到木屋静候呆子回来。倘若他愿意和我远走高飞,那是再好不过,就算是他想留在木屋中,那我陪他就是了。”此后几十年的岁月,竟在这几个时辰中有了安排。
      月至中天,家家灯火陆续熄灭,如要作案,此时最佳。秋棠把琴放在膝上,仔细倾听周围的可疑声响。
      若不是她早得知梁上白羽今夜前来,那团黑影绝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只因太快,脚步太轻,让人误以为是只野猫。
      那黑影按照风声的节奏快速奔行,轻功之高,当世罕见。
      秋棠算准了距离方位,调整手上的力道,几缕银光闪过,喂毒钢针尽数钉在那黑影身上,秋棠生怕他有软甲护身,毒针伤他不得,立即拔剑在手,起身追赶,那人显然已经负伤,秋棠见他左肩似乎活动不便,就下了杀手,招招不离他左肩。那人转头回望,秋棠看到他脸上带有面罩,招式更加凌厉,没想到那人见到秋棠容颜,竟微微一怔。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瞬息之间,哪容他分神,秋棠的剑已然刺进了他的左臂。
      “姑娘如此容颜,死在姑娘剑下,也是风流得很。”
      那人声音难听至极,想来是故意如此。听他夸赞自己,秋棠也是心中窃喜。
      只在瞬间,梁上白羽就已经踏着月光奔至数丈之外。秋棠心想他已中毒,倘若没有解药,绝对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大事已了,该回家了。”秋棠把琴重新负在背上,口中喃喃道。
      五、秋棠君不见
      回到木屋,天已破晓。“那呆子还得过些时日才回来,这几日想必会无聊至极。”秋棠心想,她随手翻看木楚的藏书,净是些四书五经。秋棠翻看一阵,只觉得头晕,就将窗户撑了起来。
      窗旁是木楚的书案,几卷诗书堆在一角,秋棠拾起一本,原来是东坡词,词意不甚难懂,加之木楚已做了许多标注,读来倒也有趣。
      “难怪那呆子如此痴迷,即便我是女流之辈,读来也豪情万千。”她想着,将诗词从头翻到尾,仍是不过瘾,又重读一遍,“我也背上那么几句,等呆子回来也好逗他一逗。”
      心念至此,就愈加用心研读,不知不觉,已至人定之时。秋棠掩卷,胡乱找些东西吃了,伏在案上便睡了。次日醒来,又找了本太白诗集细细品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没想到这诗人竟也有如此雄心,看来那呆子说的话倒也是真的。”
      清风拂进房间,撩起她几缕发丝,她起身活动筋骨,正好看到西墙上的那幅孤零零的山水画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恰好露出墙面上一块被凿空的区域。“这呆子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估计是几本迂腐至极的书,再不然便是不知从哪搞到的风流艳词或者仕女图。”
      秋棠抽出其中的一本,翻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某年月日,盗得杭州盐商赵士杰一百七十余两银子,散予鲁地牛羊村村民,每家各得十两。”接着又列举了赵士杰诸般恶行。秋棠心中大疑:“这字迹确实是呆子的,他在编故事吗?难怪考不中进士。”
      然而越看越心惊,每页上都是类似的字句,莫非木楚竟与梁上白羽有联系不成?
      她索性从头看起,翻到其中一页,秋棠目光扫过之后,不由得惊呼,看过数遍之后,才敢确认。原来那上面写着:“自从在苏州作案十七次之后,人们便称我为“梁上白羽”,鹅毛不过是信号而已,这绰号可挺风雅。”
      “这些字句都是呆子亲笔书写,难道他便是梁上白羽?”刹那间明白这一点,秋棠终于明白为何事情如此之巧:呆子走后,梁上白羽便现身;那晚她发现梁上白羽左肩上似乎有旧伤;梁上白羽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不向自己出手;在看到自己容貌后为何竟避不开那一剑……
      秋棠双目已被泪水打湿,再也无法控制心中复杂的情绪,独坐在地上痛哭。
      “是我亲手杀了你,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为什么!”秋棠想到心爱之人为自己所害,心中万分悲痛无处宣泄,提剑挑断放在桌上的琴的琴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你因我而死,我应当以死抵罪,但我不能就这么原谅自己,那我便废去全身武功,自此为你守寡。”
      脑中正胡乱想着,忽然,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师父的这把琴,就这么被你毁了,岂不可惜?”秋棠猛然回身,正是木楚站在门前。
      “你……”秋棠在这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中,心情已经接连转了几个大弯,此时见到木楚,竟恍恍惚惚地向后退了一步,“梁上白羽?”
      木楚展颜一笑,向前一步,拱手道:“我是人,非鬼。在下本姓云名楚,原为莫前辈大弟子,后因南蛮北上,便南下阻挡,却大败而归,无颜面对师父和同门师弟。眼看天下苍生危在旦夕,心中不忍,就做起了劫富济贫的生意,人称“梁上白羽”。所劫富者,危害一方,所济贫者,乃良民百姓。因此事事关重大,是以假名相告,还望姑娘见谅。”
      “你的毒……”
      “你给过解药,怎地自己倒忘了?”原来,那日初见时,云楚吹箫合奏,不料秋棠忽发暗器,他原可凭借一身绝技避开,但不愿暴露身份,因此假装不会半点武功,那钢针可以说是他故意撞上去的。之后秋棠试探他内力,他便将气息沉至丹田,骗过了秋棠。而秋棠留下的解药,是常人的剂量,他内力深厚,只需敷上三日,余毒以内力逼出,便已打好,只是皮肉之伤未好罢了。余下的解药他一直带在身旁,没想到救了他一命。那所谓的拜访儒学前辈,也是假的了。
      云楚将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向秋棠说清,还郑重地向她请罪。秋棠心中的疑团一个个解开,心上人就在眼前,一时却没了主意,全无往日行走江湖的侠女风范。
      “君不见白羽隐世伴秋棠。”云楚瞥见桌上的太白诗集,正是《将进酒》那首,随口编了句诗逗她开心。“这又是谁的诗句?”秋棠这几日也记住了一些诗,这句却没有印象。
      “是我瞎编的,”云楚道,又补充一句,“写给你的。”秋棠回过神来,细思此句,脸颊登时飞红。
      “我们明日动身去蜀地,可好?”云楚说,但她只是“嗯”了一声,并未有其他言语。
      “蛮子北上,势必攻打蜀地。咱们去那从中作乱,虽不能使他们撤兵,杀他几个狗将也是好的。”此时的云楚满腔豪情,无半分书呆子的形象。
      “大师兄,你这几日骗得我好惨,该罚。”
      “好吧,那我就随口编几句歪诗给你听。”略一沉思,道:“诗情画意,婉约细腻。秦汉遗风,笑靥天成。洛神微步,羞花颦蹙。隐世情才,倾城绝代。”
      说罢,两人携手,并肩同行。秋棠只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心中异常踏实。
      夕阳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几乎是要扯到天涯海角。然而谁都明知,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两人不会在分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