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明天》巍月九江

3、情况，秘密

　　晚饭后。
　　女人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男人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两本书，举起一本问我，“还是接着看这个？”我点点头接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男人坐在女人旁边翻着手里的书。女人靠着他，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身旁青白色的台灯让两人的身影有些恍惚。

　　这几天下来，我慢慢摸清楚了这里的大致情况。
　　这个家家中祖辈似乎在清廷做过官，祖父似乎又是位商人，家底颇厚。家中现今有六口人，男人是大学教授，女人在家经商，不过似乎最近把商务交给了家中的大儿子，无甚事可做，闲下来写写新文章。再说到为什么要去香港，大抵是学校看着时局不稳，联系了相关学校，一点点转移资源，准备南迁。

　　而且如今，真的是1936年。

　　家里的情况。家中有四个孩子，大儿子不过25，其他的都左不过18岁。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程清河，接手家中商产，近日在香岛做生意。另两个儿子是双胞胎，程清绝程清宁，都在北平上学。最小的程清影，在金陵女子学院上学。女孩身体状况不太好，说是先天不足，总是要服药。
　　女孩还和一位姓萧的将军家定了娃娃亲。我推测应该是那天母亲提过的老萧。少将军萧子毅，刘妈说他有时也会来，不过近日没有见过。

　　女孩似乎是安静寡言的性格，几日里我少说多做，倒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晚餐后，父亲母亲有时也会坐在客厅东南角的钢琴旁弹上几首。昨天家中来了三位客人拜访，听语气似乎是学校的同事，叫着父亲一起去马场。我看见父亲站在门口，帮母亲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轻亲了一下。

　　我的房间在二楼左转的右手边第三间，干净整洁，但有股子药味。
　　房间里北面有一个书桌，整整齐齐摞了几本书，上面放了一支钢笔。后面的书架上下四层放了各种摆件书籍。

　　知书达理，体弱多病，真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

　　书桌对面是一张大床，鹅绒的被子。床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女孩坐在中间，穿着带花纹的旗袍，黑白的看不出颜色；她身旁站了三个男孩，一个穿了一件长袍，戴了一幅圆形吊坠眼镜；另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个穿着军装，站得笔挺；一个穿了一件衬衫，干干净净。女孩似乎有些拘谨，轻抿着唇，又像是心情很不错，眼角微微向上弯。

　　现在想想我变成她的原因。听刘妈说，女孩前几日经常发烧，有时甚至会短暂晕厥。那天树下着了凉，突发疾病也未可知。
　　想着这样一位水一般的人儿，总有些可惜。

　　但是这样一副身体也是让人烦恼的。晨起总会昏沉沉的，喝了极苦的药更是什么气力都没有了。后来我开始每天晨跑。一开始跑几步喘息都带着破空声，吓得刘妈跟在我后面差点没哭出来，时间长了，身体慢慢轻了一些，母亲还以为是寄来的药有大效果，欢欢喜喜的给清绝打电话说了好一通。
　　对于家里的三个兄长，我的基本印象也只停留在那些工工整整的书信上。见字如人，程清河的行书，笔锋清冷，一点一横潇洒漂亮，回落有声；程清绝标准的瘦金体，笔锋收发干净利落，弯处和缓平稳；但是程清宁的笔迹却是歪歪扭扭，潇洒随性，美名其曰标准狂草。
　　可怜了我的眼睛，每次看他的信都要认上好一会儿。
　　不过这个女孩似乎却和程清宁的关系最是要好，书信来往更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程清宁的信实在是太频繁，说是三天一封也不为过。

　　还有萧子毅，他的信不多，我也都略略翻过，似乎是个急性子，每封信都不超过20个字。但细细看下来又觉得他是个慢性子，每个字都是标准的小方块，连力度都分布均匀，总让我有一种可以把这些字都抠下来印刷的错觉。
　　明明学的是带兵打仗，这字却一点也不像个将军。

　　我来到这的第二天和程清绝通过电话，很干净的声音。说了假期在学校图书馆做书籍管理所以没有回家，答应了下次回来给我带些核桃酥。
　　我猜，床头那张照片上，那个穿衬衫的男孩一定是他。而且他的衬衫，一定是白色的。

　　我原本以为日子可以平静一阵子，可惜我错了。我发现了一个女孩的秘密。

　　女孩卧室书桌第二个抽屉有一个夹层，也是我偶然一次把钥匙掉进去发现的。
　　夹层里放了一本书，一个模型。书是手写的，像是收录集，写了一个故事，还没有写完。我单单只看了一半，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书里讲的是一位老人乘坐小船出海捕到一条极大的鱼，返程中遭遇鲨鱼袭击，和鲨鱼搏斗的故事。
　　还有那个模型。是一架飞机，飞机前面用水彩画出了一个鲨鱼头。

　　这本收录，为什么和海明威二战以后写的《老人与海》那么相似。还有那个鲨鱼头的标志，根本就是典型的1937年成立的唐纳德飞虎队的典型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