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军录》袁夫人

20、三秋度

　　王殷仁笑着说：“我刚和一些去围场狩猎回来，你看那匹马上的收获！”

　　云聿随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毫无在意地转身。王殷仁跟上前，与他并排骑着，“改日我也带你去长长见识。”

　　“你不是我的对手。”

　　“哟！你出生将门，我难道就不是？小爷我只是长得俊美了些，你还真以为我是花拳绣腿呢！”王殷仁对云聿的狂妄是一点也不服气，这京城的世家公子可没几个能和他比的。

　　“那下次休沐的时候去试试。”云聿随意说道。王殷仁这样养尊处优的世家子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因为他们的付出和决心不可能与自己相提并论，勤练的程度也不同，何况他自小实战。

　　两人在宽阔的铜雀街上并肩骑着马，王殷仁不停地给刚出宫的云聿介绍京城里的各种好去处。对于云聿的沉默寡言全然不顾，一路上说尽了城里好吃的、好玩的。

　　“你知道京城最美、最有才气的小娘子都在哪吗？”

　　“不知道。”

　　“在平乐坊，你想吃西京最好吃的馄饨吗？”

　　“不想。”

　　“东市里有家叫‘萧家馄饨’的店，那馅......你喜欢玩击鞠吗？”

　　“不喜欢。”

　　......

　　王殷仁如同当年的安裕和一般，不停絮絮叨叨了一路，直至云聿转进与其方向不同的巷子，向他挥挥手离去。

　　一个多月后，朝野非议。相州刺史在御史台的监察考核中政绩出色，可皇帝遣去监察內侍却上报相州刺史在平定叛军时曾大败。

　　原本不过是平叛不力之罪，贬至下州任职即可。真正引起朝中非议的是御史台对相州刺史的考核中不曾提起过此事，那就扯出了更严重的官员行贿问题。

　　龙颜大怒，皇帝随即下令彻查此事。在宋广平的辅佐下，朝野上下，招权纳贿的不正之风已被严厉整顿，相州刺史此番无疑是顶风作案。又因为是相州刺史是以家风严谨著称的薛慎言之子，舆论更加哗然。

　　冯一一得了空，就到殿中省将消息告诉了云聿。

　　“你和咱家的手底下的监察官说了什么？咱家手底下的监察官可比御史台那批人更喜欢受贿，这次怎么无缘无故变得大义凛然了？”宦官能收好处的机会不多，被派出去的宦官哪个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能收就收的。

　　“我没说什么，我若是威胁或行贿来指使监察官，怕不仅不能挖出他罪名，反而容易被反咬一口。”

　　他的权势如今并不能与薛慎言相提并论，虽说有冯一做后盾，但他不想留把柄。宦官都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如果自己暗中使手段被发现，薛慎言等人能轻而易举地反过来定他的罪。

　　冯一疑惑，不解地说道：“难道你还有让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不像啊！”

　　云聿笑了笑，简单解释，“找了宋相公帮忙，写了手信。宋相公严格惩处招权纳贿之事，即使是阿翁手底下的人，也不敢顶风作案。”

　　“咱家倒是小看了你这只小狐狸，只知你和王沧州有些交情，竟还能和宋广平这老倔驴攀上关系，孺子可教。”冯一闻言也有些惊讶，只因帮忙的是从不给人情面的宋广平。

　　“他眼中本就容不得官员行贿，警示监管官员也是职责所在，又对我幼时遭遇有些同情。”

　　冯一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问：“你找王沧州帮忙不是更简单，他可是御史大夫。结果你这一下还将他御史台的官员也牵扯了进去。”

　　王沧州与薛慎言是怎样的交情，云聿并不知晓，至少四年前的王沧州并没有正义凛然地站出来。

　　“王御史只要接下来能严查此事即可。”

　　冯一拍拍衣袖，起身往外走，“回去给薛慎言下拜帖吧，可别真把人给气死了。”

　　云聿起身送人，再回座位时，也并未有多大的快感。对于薛家这样的世家，这点事算不上大事，只是自己现在能做的实在有限。胸口堆积的愤懑恐怕再难有机会去解，皇帝的包庇、薛慎言的年纪，自己的弱小。

　　但云聿仍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绝不能气馁，不能绝望，不能哭泣。还有将父亲万箭穿心的吐国军要打，还有几位当年站在薛慎言身旁添油加醋的将士。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总有一天他会强大到能击败一切。所有的痛苦能将成为自己成长的动力，所有的仇恨他都会讨回来。

　　回去之后，云聿又立刻让云叔往薛府送去了拜帖，真能像冯一所说的那样将薛慎言气死，那还真给云聿觉得欣慰些。

　　结果薛慎言还真愿意再见他，第二日散值后，云聿穿着官服就径直去了薛府。

　　厅房的管事见了云聿，不再似之前那般恭敬，冷着脸将云聿领了进去。

　　见薛慎言正神色沉重地坐在正堂等着自己，云聿笑得越发爽朗。进了堂，给端坐着的薛慎言行了标准的礼，恭敬地站在冷着脸的薛慎言面前。

　　“云奉御好本事，短短的时日还真叫你掀起了风浪，老夫还真有些后悔留了祸患。”

　　云聿灿烂笑道：“元帅是不是错怪了人，这事与云某有何干系？不是令郎自己行贿，我还能有本事先让他战败，再帮他打点御史台的人不成？”

　　“云海当年忠义无双，为人正直，不想其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狡诈之人！”薛慎言沉声斥责。

　　“人人都说薛家代代忠良，结果一代是沙场逃兵，一代是官场蛀虫。啧~不对，这暗中还不知有多少肮脏事！元帅在天之灵，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还有没有不肖子孙。”云聿学舌嘲讽，要不是薛慎言快死了，他一定能沉住气将事做的更隐秘些，不至于引祸上身。

　　薛慎言微眯着眼睛，阴沉开口：“小儿现在要和老夫斗，你有这本事吗？”

　　云聿冷笑，阴郁地讥讽道：“元帅先有本事活下去再说吧！”说完，转身将要离开。

　　“你，你——”薛慎言想要破口大骂，又一口气没提上来，连着咳了许久，才喘着粗气停下。

　　云聿刚走出正堂，又回身猖狂说道：“元帅想弄死云某，尽管出手，云某正愁不好抓把柄呢！”

　　不再听身后的骂声，云聿甩袖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去。

　　不久后，薛慎言之子因败绩和行贿被贬庶民，而为子奔走无果的薛慎言果真还未来得及寻衅云聿，身子便撑不住，倒下了，卧床不起。

　　一年后，薛慎言因病逝世。但薛家根基深厚，子嗣众多，并不因此事而动摇，云聿则行事更加谨慎。

　　再二年，云聿已满十八，仍是一成不变的在宅院、殿中及文渊馆三处奔波。

　　是日，云聿照常去了尚辇局，照常将各样事务安排妥当。

　　正要去文渊馆时，冯一笑着进来了。

　　云聿起身，“阿翁。”

　　冯一却仍站着，笑嘻嘻地看着疑惑满满的云聿。

　　云聿被盯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失笑询问：“阿翁今日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冯一嘴角上调，卖着关子，神秘地说道：“天大的好事！不然我怎么亲自前来？”

　　“陛下准你告老还乡了？”

　　冯一啧了啧嘴，皱着眉头，“这是什么话，咱家忠心耿耿，只求能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你一竖子，不懂！真是好事，你的好事！”

　　云聿闻言神色严肃起来，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却一时也抓不住源头。

　　“跟咱家去见陛下吧！”冯一收敛了些调侃，浅笑了笑，“走吧。”

　　到了紫辰殿内，宋广平正在殿前就压制犯官申诉一事与皇帝争得面红耳赤。宋广平义正言辞，面对皇帝压抑着的盛怒，丝毫不退缩，“这些犯官罪名具有实证，不能因有权臣为其说上几句有利的话，便一一翻出案来，重新审问，为官必须清明，否则何以服众......”

　　皇帝一边听着宋广平的慷慨陈词，一边抚额闭目，皱紧了眉宇。直至冯一出声提醒，宋广平听见来人才止住了话语。

　　皇帝向宋广平，深深剜了一眼。看向云聿时才收敛了些情绪，面上仍是一脸严肃。

　　“参见陛下！”云聿镇定地向皇帝行了跪礼。

　　“冯将军路上可有告知，朕宣你所为何事？”皇帝瞥了眼身旁偷笑的冯一，又看了看地上器宇轩昂、处变不惊的云聿，心中一瞬想起了当年听到入宫圣旨却迟迟不接的小少年。自己也未费心抚养，却成了宫里最能担事的那一个。

　　“承义不知。”

　　皇帝嗤笑了一声，长叹一口气，“心比天高，城府颇深，难得的是从始至终都这么沉得住气。养兵千日，也是时候用你这小狐狸了。”见云聿因紧张而颤动的眉宇，皇帝又调转了话头，问了一句云聿始料未及的话。

　　“你这小狐狸这些年心里年对朕可有一丝感激？”

　　在云聿眼中，皇帝始终傲世万物，睥睨一切，也只有一旁的宋广平，因尽忠职守，对皇帝为政处处辖制。云聿自然不觉得皇帝需要他感激，当年收养他，主因也是想让将士看见他的皇恩浩荡。

　　但云聿是有些感激的，因为皇帝的收养给了他更多的成长机会。

　　“陛下将承义收养宫中，赐臣官职，赐学于文渊馆，且多次容臣过错。这些都是臣本不应受的恩惠，若臣他日能为国为君献出一丝功绩，也是陛下赐予臣的机会。承义真心感激！”

　　虽夸大了些，但也可以说是实话。

　　皇帝听了这些话，看了眼冯一，又笑了，且不似之前那般调侃之色。

　　“冯将军，宣读圣旨吧，宋相公也一同听听，朕这一安排是否妥当，省得届时又抓朕的错处。”说这后一句话时，又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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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容作者再拖三、四章，我们女主已在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