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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处结同心 ...

  •   杭州,是个很大的城市。
      那里出名的是绸缎和女人。
      这里最有钱的绸缎商是林中燕。城里只要穿的起缎子的,都穿着“林记”的衣服。林记绸缎庄的云锦甚至进贡到京城。林中燕是巴蜀峨眉派的传人,善使暗器。他的哥哥林中鹤是少林南宗门下的外家弟子,很不幸的是同时也是个赌棍。
      有钱有名的人,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和嫉妒。林中燕为人豪爽,又不大与江湖人来往,因此仇家并不多。
      他不嗜酒,喝茶,喜欢龙井。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心爱的侄女,正计划着和人私奔。

      大方客栈出名的是栗子烧鸡。
      栗子炖得很烂,入口就化成泥。鸡肉也是浸透了豆酱,味道鲜美。
      吃鸡的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林秀,你有心事?”
      那名叫林秀的少女蓦地抬起头:“嗯?”
      “你一直皱着眉。怎么了?”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别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叔叔那么讨厌你。老伯和陆漫天,都是名声在外的正派人。”
      “他只是有点固执罢了。你喜欢上谁,他都会有意见的。”
      林秀的脸腾地红了:“谁说我喜欢你了?”
      “我可没有说,是你说的。”
      “什么?”林秀道。
      “好了别想不愉快的事了。喝酒。”律香川倒了一杯酒递给林秀。
      酒味辛辣,令人眩晕。她喝不惯。
      律香川喜欢的应该是好酒。他从来不喝劣酒,正像林中燕对茶叶的品质的吹毛求疵。她醉了,心里很快乐。
      爱一个人毕竟是快乐的。虽然世界上有那么多鄙视爱情的心理变态。
      对一个单纯的或者说就是没有什么脑子的十六岁少女,爱可以让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
      她自己又倒了一杯。
      醉吧,醉了才算活过一回。

      第七杯酒喝下去的时候,她眼睛大亮了起来,亮如明星。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酒杯,银杯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华丽而令人厌烦。她在清澈的酒水中看见自己美丽的影子,模模糊糊像透过珠帘一样。
      她只是不想看前面那群人。
      骰子声不停地响着,像越来越大的鼓声一样。震得她耳朵发痛。
      壁上嵌着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淡红色的光芒。照着毛绒绒的波斯地毯和大理石的桌子,照着桌上银质的酒杯盘碟和象牙的筷子。
      这是她的屋子,屋子里的一切全是她的。
      这屋子只是她所有产业中很小的一部分。
      而几年前她还一无所有。
      什么金银珠宝,都是想着念着的时候最好,真正得到了,也不过那么回事。
      她可以用珍珠填满快活林的每一间屋子,可她的心永远是那么空虚。
      只有爱,是钱买不到的。可是她永远忘不了那些猥琐的贪婪的眼光,那些眼睛会下意识地把她扒光。
      凭什么女人要被男人玩弄?凭什么女人被认为低一等?这该死的到底是谁说的?
      她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些声名显赫的武林豪杰,称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为老大。她只要一开口,他们就会为她去做任何事情。因为他们同样有求于她。
      高老大将酒杯随手一扔,走出屋子。夜晚的风很凉。她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银铃一样回荡在夜空下。
      她需要的不是爱人,而是奴隶。她想要那些年轻、英俊的男人变成她的奴隶,就像男人花钱去购买女人那样。
      这几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梦想。
      某种程度上已经实现了。不是一个,而是四个。从三年前在谷仓里看到几双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瞪着她赤身裸体的身子,她就知道了。
      他们都长大了,一个比一个俊,小何比女人还要漂亮。他们是她的孩子吗?他们是她的徒弟吗?还是奴隶?不,他们是情人,很令人骄傲的情人。
      感情,是比金钱名利更有力的束缚。

      他不会喝酒,今天却喝了很多。
      谈成了一宗大生意,换谁都会很高兴的。
      他坐在“幽兰阁”最好的座位上,手里拈着一只白瓷的茶杯。绿色的茶叶静静地旋转,浮沉,就像水塘中的游鱼一般。
      鱼是活的,叶子是死的。死了的生命模仿活物,也可以惟妙惟肖。
      他有些头晕,眼中的美女也模糊了起来。
      兰心在台上弹着琴,手如同染了仙气的兰花。天籁般的乐声像一阵风把清雨吹进池塘,风大风小,声音变幻莫测。曲子有些哀婉,正好配合黯淡的灯光和昏昏沉沉的气氛。
      简直像天人一样!就如《山海经》中的姑射仙人,肌肤光滑无一丝皱纹,洁白如冰雪。纤腰一束,白衣飘飘。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用一支青色的玉簪挽着。薄薄的嘴唇像玫瑰的花瓣。
      不知什么时候美人已坐到他的对面,递给他一杯酒。他没有喝,静静地看着她。林中燕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但和眼前这位一比,都黯淡无光了。美人板着一张脸,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林中燕认出她穿的是雪白的绸缎,她的头发也像黑色的丝缎一样闪着光。她的眼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眼神••••••
      林中燕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你到底是什么人?”
      美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轻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头痛?”
      “你下了毒?什么时候?”
      美人笑了,笑得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明艳得可怕。她不慌不忙地说:“杯子上。”这个声音却不是女人的声音。
      林中燕手一松,脸色也变了:“你是谁派来的?恶心的家伙。”鼻子上猛地中了一拳。“你说谁恶心?”石群依然笑容满面。
      林中燕怒火上涌,酒也全醒了。一支袖箭突然从袖子里飞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袖箭几乎百发百中,快如疾风。
      林中燕抬起头。
      美人依旧看着他,手指间夹着一支袖箭。
      林中燕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也许是药力的关系,手脚也变得僵硬起来。片刻的忧郁,一柄雪亮的长剑就贯穿了他的咽喉。
      石群道:“我根本就没有下毒,笨蛋。”林中燕却是听不见了。一个人若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就会死得很快。
      长剑很快抽出,血雾还未飞散,一道白色的闪电已从窗子掠了出去。

      从大方客栈的后门走,可以走到西湖边。林秀和律香川手挽着手在湖畔走着。
      雾气从湖面上升起,月光下的西湖如梦如幻。
      “很好看呢。”林秀道。
      “可没有你好看呀。”律香川道,“跟我走吧,去投奔老伯。”
      “可是叔叔——”
      “他会想通的。跟我走吧,我会让你过一辈子好日子。”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苏小小的芳魂若在,会伤心地痛哭吧。
      律香川却快要笑出来了。为什么天底下的女人都是那么傻呢?他这么想不奇怪,他认为高寄萍那种已经不能算女人。不远处的幽兰阁里,林中燕,应该已经冷透了吧。
      属于律香川的棋局,就要开始了。

      歌舞升平的快活林。
      白衣少年快步穿过酒楼和妓馆。他不知道林中燕为什么要死,也不想知道。一张纸,一个名字,就够了。高老大的话就是命令。
      他看见他们在喝酒,叶翔用碗,已经东倒西歪的小何在盘子里舔。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不喜欢喝酒,从来不赌,甚至不喜欢女人。只有一个女人例外,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师父和主人。
      他这辈子为她生,也为她死!
      叶翔对他笑笑,他点点头。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跑了。
      他冲到自己所居住的竹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衣服很干净,没有沾上一滴血,雪白,耀眼。
      只是不知手上是否也这么干净呢?
      林子里有雾,他的人在雾里,心也在雾里。
      他就像是雾的精灵。

      他知道高老大在屋子里等着他。
      虽然这种时候,他更想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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