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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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一套陶瓷茶杯前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下一次轮回。等到雷声消退，整个世界都在和她传达一个消息——天道已变，周汝嫣才缓缓坐到椅子上。
这是第多少次轮回了？第两千，还是三千次？一开始她还试着计算次数，久而久之，轮回不断，周汝嫣也只是去麻木地接受罢了。她已经习惯永不前进的时间，却永远有人不忘记向前，司凝就是如此。
其实周汝嫣也不知道司凝是真的想要突破循环的诅咒，还是只是在漫长时光中寻找一个无法抵达的目标。但她确实从未放弃，这是周汝嫣做不到的。
她本是山中生出的灵，生于山长于山，天生一副好静的性子，便是第一次知晓好似时光倒流，她也并未发现什么。在轮回开始之前，她生在断岳书院出现前，却也一直在断岳书院的范围内。周汝嫣能轻易知世间事，自然也不对其他事情有什么大兴趣。
只是偶尔看着断岳书院弟子的努力争锋，她想，人类果真还是有趣的。
第十次轮回的开始，她逃离了自己的故土，见识了很多人。也是在那一次的旅途，周汝嫣遇到了司凝。见面的那一刻，周汝嫣冥冥之中觉得她此次出行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遇见司凝罢了。
司凝从树上跳下，身后一团龙状的黑雾在蠕动，她居高临下看着周汝嫣：“山灵居然也会到处乱跑？”
周汝嫣并不惧怕司凝半恐吓的语气，她笑着说：“我是山灵。你怎么看出来的？”
盯着周汝嫣看了半晌，司凝轻哼一声：“我的见识可比你想象的多，小山灵。”
原来是司凝也曾遇到过一个山灵。哪座山已经历经风雨，因为一场铺天大火将它的植被烧得精光，山灵也因此奄奄一息。年少的司凝无意中遇见了它，以那座山为契，山灵将所有灵渡给了司凝，她因此拥有了有别于常人的能力，成了新的山灵。
两只山灵一见如故，周汝嫣听到司凝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晃了神。她记得这个人，魔教恶徒，将会在未来掀起腥风血雨，可是现在的司凝带着她欣赏自己刚冒小枝的山，全然不见日后该有的戾气和凶狠。
周汝嫣问司凝：“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司凝：“你图我的山？我这山确实好看，你要没事可以过来坐坐，但是要我让给你，就是你的不对了。”
周汝嫣好脾气地笑笑，她的山可比司凝的小破山头好看多了，并不会有司凝的那种想法。她只是觉得难得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要是能让司凝一直这样不变，也是挺好。
一开始，司凝确实只有小小的梦想，守住这一片山。她还很好运养了一只黑龙，黑龙胃口大，口味还刁钻，每天急得司凝焦头烂额。在某一日，司凝和周汝嫣说：“我要建一个宗门，就建在我的山上。我出去很多人不敌我实力，若是收人为徒，也一定有许多人拜入我宗。我教她们修行，她们帮我攒灵药仙丹，当是好交易。”
司凝说干就干。一座宫殿从山峰拔地而起，周汝嫣仰着头问：“你的宗门要叫什么？”
“圣武教。是不是一个很正派的名字？”
是很正派的名字，可惜后来人们都称呼它为魔教。
徒弟一个个收入圣武教中，司凝的宗门一天天壮大。她并不是个太擅长处理人际事务关系的人，全靠周汝嫣周转整个宗门。司凝偶尔也问周汝嫣：“你浪费时间在我这边，又是为了什么？”
周汝嫣就笑着回答：“反正山不灭，山灵也不会死。那么长的寿命，做些什么不可以？”司凝就不再问了。
后来圣武教来了个叫文作捷的男子，是司凝亲自带回来的。周汝嫣看到文作捷时心里一咯噔，不单单因为她曾见他出现在未来司凝的身边，更因为他此时看司凝的眼神。周汝嫣见过很多次这种眼神，那里面裹着浓浓的爱，让她毛骨悚然。
司凝得离文作捷远一点，周汝嫣想。
文作捷的到来让周汝嫣卸掉了担子，她无所事事，看圣武教蒸蒸日上，终于挡了某些人的路，惹来大乱。周汝嫣从他处匆匆赶来，那场战斗已经悄然结束，无数尸体堆在地上，鲜血渗入泥土，染红了翠绿的叶。她看着站在最高处无所事事挥舞着剑的司凝，眉头蹙起：“你不该杀这么多人，这都是恶孽。”
司凝还未说话，文作捷就跳出来：“是那些人先招惹得我们，我们为何不能还手？难道就要任凭被挨打？”
“并不是此意，只是疑惑下手未免太狠毒。”
“若是不斩草除根，他们再卷土重来，麻烦不是一波波的，永不停歇？”
司凝默不作声，只是抖了抖剑上的血，把它收回剑鞘。周汝嫣一晃眼，好像看到司凝背后一张若隐若现的人影，但再一定神，又只是挺直的背。
被司凝杀死的人都各有身份，没多久，圣武教就臭名远扬。但拜入门下的弟子却越来越多，修为高者也比比皆是。周汝嫣细探之下，不少都是罪孽深厚之人，她不信司凝看不出，只能是司凝不在意。
现在周汝嫣已经很难和司凝独处，她不是修炼，就是在收拾找上门的敌人，文作捷又时时跟在身边。终于抓到独处时间，周汝嫣却发现司凝捂着右手臂，面露痛苦。
从缝隙中，周汝嫣看到了一张长在手臂上的脸。她脸色大变，第一次厉声道：“把手放开！你长了人面疮？这是发生了多久的事情？”她抓起司凝的右手臂，那只手臂密密麻麻全是人面，一时浮起一时沉默，像是怨气的海洋。
周汝嫣心里不由升起无力。这么多数量，人面疮早已经深入灵体，这样的人面疮是救不好的。一个山灵本身性善，怎么还会有数量怎么多的人面疮？这种痛苦将会伴随司凝至死。
若周汝嫣还视司凝为陌生人，视而不见是很简单的事，但如今她明知此事没有结果，却只能在原地焦头烂额。司凝看她如此，忍不住开口道：“无需着急，文作捷已经说了，他定能解决此物。”
“文作捷、文作捷，”周汝嫣长长呼出一口气，“司凝，你太在意那个人了。”
司凝不应答，周汝嫣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事确实被文作捷解决了。他找来一个小个子男人，那男人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一截干枯的树枝，帽檐下褶皱的皮肤随着他的声音一起伸缩。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司凝得那块皮割下附到了那块树干上，再将树干插入地里，居然在几天后抽枝发芽。
司凝远远看着，觉得心里一片发冷。这是逆天的法子，这种奇异的种类不知道会在未来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也许这正是司凝被推做魔教教主的原因。现在的圣武教虽然名声臭不堪言，但也不至于被冠上“魔”之称号。
可是她已经改变不了这一切了，任何事情都已经发生，周汝嫣只能眼睁睁看着在司凝得帮助下，矮个男人的宗门也慢慢声名鹊起，勾陈阁的名号为人们所熟知。
她明白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于是不再有太多情绪，只是静观一切发展。就连司凝走到她面前说和文作捷的关系，周汝嫣也只是睫毛颤了颤，笑道：“随你们去。”
司凝死去的那一天，周汝嫣早有预料。她站在一边举起手，发现天空阴沉下着雨，把一地的血色都冲得极淡。此时的圣武教已经被改名魔教，它树敌太多，又因为人面树的存在被正道所不齿，终于惹众怒，被正派联盟所灭。
随着司凝的死去，她的山也慢慢呈现烧焦后的模样，泥土为黑色，表面寸草不生。文作捷抱着她的身体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带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远，直到司凝看不见。
在等待司凝复活的时间里，周汝嫣被断岳书院的人撞见，用她本体的石块将她强制带走，留在了宗门里的一座高峰上，那之后她再没能离开那座山峰，知道司凝死去的消息传来，轮回将要再次打开。
周汝嫣端坐在木椅上，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到来。
——
这是周汝嫣第二次在森林里遇到司凝，她看到对方的时候忍不住牵起笑，却发现司凝的眼里透着不耐。周汝嫣还是如上一次一样和司凝创建了圣武教，但是没多久，文作捷就被司凝带了回来。
周汝嫣知道哪里不对了，司凝也开始保留着上一次轮回的记忆。司凝每日极少见人，周汝嫣拦住了她，和她说了自己也拥有记忆的事。司凝看着她，并没有遇到同盟的喜悦，却带着深深的怀疑。
司凝不信她，周汝嫣想。她没能成功做出太多事，这一次的结局也和上一次一样，只是司凝更加疯狂。
再一次轮回，是司凝找上周汝嫣，说服周汝嫣和她一起冲破轮回。周汝嫣并不在意轮回是否重来，但是司凝那样在意，她试试也无妨。司凝试图离经叛道，她放弃建造圣武教，开始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可是时候一到，从未沾过杀戮的她身上却附有人面疮，文作捷也带着勾陈阁和他组建好的圣武教来请司凝做教主。
司凝盯着自己的手：“这一切是不是不可改变？是谁在主导这一切？天道吗？”她冷笑，“我才不信它能控制得了我。”
但周汝嫣却不想和司凝一起了。第一千，还是更多次轮回的时候，周汝嫣没去找司凝，是司凝到断岳书院内部找到了她。司凝看着眉眼低垂的周汝嫣：“好，你放弃了，我不怪你。你只需看着我就好。”
每一世司凝都会和周汝嫣说上这样一段话，每一次断岳书院都因为司凝发现周汝嫣。等到后来司凝成了魔教教主，这就成她和司凝私交甚好的证据。她被困在诞生的那座山上，再也不能随意移动，他人也不能轻易靠近。
除去断岳书院的宗主和几位长老，唯一能靠近周汝嫣的，也就是付显京的几个徒弟。估计因为结界是他设置的，给几个徒弟多了玩闹的地方。不过周汝嫣想，更可能是天道的女主角需要她。毕竟最后杀死司凝的，也正是付显京的小弟子。
相较苏静浅，周汝嫣更记得傅钧润。他方才成为付显京的弟子，就被他师父拎上来拜了拜长老。那小少年眼睛都不知看何处，耳根子通红，周汝嫣只觉得他脸皮薄，不喜见人。她让傅钧润挑一个礼品做见面礼，她原本空旷的屋子都被各个长老送来的物品堆满，送走几样也是为她减负。
傅钧润结结巴巴：“我想要您为我摘一朵花。”
周汝嫣于是弯下腰，在山上为他采了朵小红花。
不久后，傅钧润就给她回礼，这份回礼每一个轮回都不一样。她若是喜欢花束，他便送永不凋零的灵花，周汝嫣喜欢沏茶，他就送一套上好的茶具。他总是将门敲打三下，然后等周汝嫣打开门，再给她一份惊喜。周汝嫣捉摸不透傅钧润的心思，但她开始期待每一次轮回不同的礼物。
但轮回就这样停止了，她再也不会止步不前。面对未来的未知，周汝嫣竟是有些惊慌。
司凝死去了，周汝嫣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又淡了些。她不知道司凝多年来的努力是否得到了回报。司凝确实逃脱了轮回，却也永远无法再次醒来。她们虽然将改变压在异世的灵魂上，余道浅的成功却也是意料之外。
门被敲打了三下，将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出，周汝嫣匆匆走去。
但还未等她到达门边，门先一步打开了。一如从前，总是有人主动于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