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何处无痕

16、第16章 大婚风波

　　一路无话，一行人回到皇城已是五日之后。因知道林老夫人对两人同去千峦阁的事情业已知晓，更是对两人的感情甚是支持，昔儿觉得此时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见一次林老夫人，于是进皇城后便随着林瀚主仆先奔了林府而去。
　　不巧的是林老夫人恰巧此时不在府中，林瀚索性领着昔儿去了自家后花园，边游览边等老夫人回府。在千峦阁之时，林瀚就跟昔儿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原本是江南女子，西京气候寒冷干燥，冬日时尤甚，所以但凡林将军独自出征不在西京时林母便住在东京的这处宅子里，闲时亲手料理这宅中的一花一木，一水一石，若说国丈府的江南园林景色是重其意境，那林府的便是胜在细节。后来林将军夫妻双双去世，没过多久都城便从原来的西京迁到了东京，也就是现在的皇城，林老夫人甚是喜欢府中这江南风格的景色，还雇了江南园丁，故现在的林府花园越发精致，只不过不为外人道罢了。
　　两人停在塘边，因心里有事有些无心赏景，看着锦鲤戏水心里各自做着计较。明日是皇上的休沐日，所以林瀚只能后日再去觐见，昔儿却心道正好，明日皇上必是在后宫，正好给自己机会在林瀚见皇上之前抢先一步求皇兄收回赐婚。昔儿无意间瞥见不远处有一位老婆婆一直看向她和林瀚这边，既不走开也并不走近。昔儿瞧着奇怪便叫过林瀚：“那边那位老婆婆一直看我们，你可认得她？”
　　“祖母。”林瀚看过去后说道。“昔儿，那便是我的祖母，我们过去吧。”
　　昔儿随林瀚沿水上的小桥走到林老夫人跟前，昔儿向林老夫人施礼，林老夫人亲切的将她扶起：“公主快请起，该是老身向公主行礼才是。”
　　“您是林瀚的祖母，也就是我的祖母，孙媳给祖母请是理所应当的。”
　　林瀚看着祖母对昔儿真心喜欢得很的样子也是甚为开心。
　　“公主，离宫门关闭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了，我们今晚可还回宫？”絮絮轻声问昔儿。
　　昔儿和林瀚毕竟尚未成婚，住在将军府多有不便，虽心中及其不舍和林瀚分别也只能向林老夫人说明缘由告辞回宫了。
　　“长得真像，想不到忆曼那丫头看上的人竟然是先皇。”林瀚听见祖母望着昔儿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祖母，你说什么，忆曼是谁？”
　　……

　　絮絮打听到皇上昨夜批阅奏折到很晚，而后直接宿在了永寿殿。昔儿算着时间约莫皇上此时已用过了早膳便来到了永寿殿。
　　“昔儿在国丈那里住了有一个月了吧，什么时候回宫的呀？”皇上搁下画笔，笑盈盈的问昔儿，他对昔儿向来是态度极好的。
　　“回皇兄，是昨日回的。”
　　“呦，昔儿怎么眼睛这么红，是住惯了国丈府，回到宫里反而认床没睡好吗？”
　　昔儿确实因为想了一夜今天该如何说服皇兄收回赐婚而一夜辗转反侧，不成想皇兄注意到了，也好，此时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说那和亲的事。
　　昔儿扑通一下跪倒，“皇兄，昔儿知道皇兄赐我的未婚夫君林瀚与那西梵公主成亲，求皇兄收回成命。”
　　李轩叹了一口气，“朕知你定会因此事来找朕，你同林将军一同出征，那道密旨也一直未用，朕就知道你定是已钟情于他。一大婚便要你同他人共事一夫你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这和亲人选是西梵那边指定的，太后她老人家亲准的，恐怕你也必须接受了。前些日子朕跟皇后聊起此事时她还说你若想不通可去找她聊聊，稍后你便同朕一起去皇后那里可好？”
　　“皇兄，昔儿也不敢瞒皇兄，我确同林将军互通了心意。以前昔儿不懂，此时才知道爱上一个人之后是多么的自私，实在受不了与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爱人，皇兄忍心见昔儿终日以泪洗面吗？”昔儿说着声泪俱下。
　　“受不了也得受，谁叫你是我大晏的公主了。”一个威严的女声说到，昔儿朝门口看去，正式闻太后凤驾。
　　“哀家虽见你不多，但一直听说你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怎么此番竟如此胡闹。成亲之事是家事，但和亲却是朝政大事，皇上的旨意岂可因你争风吃醋就朝令夕改，西梵公主和林将军的婚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虽不是哀家亲生，但哀家还是要告诫你一句，皇家女儿的婚姻不比在民间，是没有任性的权利的，就算哀家的亲女也不是喜欢谁就能嫁谁的。林博然可是也打算辞婚？”
　　昔儿听闻太后语气不善，连忙说道：“只听说林家已接了圣旨，今日是昔儿自己接受不了才来求皇兄的，林家并不知情。”
　　“林家还是懂这朝廷法度的，抗旨不遵的后果恐怕他们也担待不起吧。何况这同西梵和亲乃是林家的功绩一桩，料想他们也没有拒绝之理。昔儿，哀家给你时间，你再回去想想，如果实在没有容人之量的话，你同林将军的赐婚倒是可以考虑收回的。好了，我和皇上还有些国事要议，你回自己殿里好好想想吧，哀家也不治你今日胡闹之罪了。”
　　昔儿知道事情到了这一地步看来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太后也是在警告昔儿如果林家拒绝和亲将会面临什么后果。昔儿庆幸是自己早一日见皇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回到自己殿中时虽心乱如麻，但还是想着首先要给林瀚传个消息，写了几张字条都觉得没有办法几句话说清楚情况，也怕林瀚即便懂了她字条的意思依然执意拒婚惹起圣怒，索性让絮絮找了件宫里采办宫女的衣服换上，假装出宫采办去林府亲自跟林瀚说明。
　　昔儿顺利的混出了宫门，为了避人耳目翻墙进了林府。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翻墙进入守卫森严的将军府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这不刚一落地就被发现了。还好发现她的人是林毅，便没有声张悄悄的将她带去见正在书房的林瀚。昔儿将今日求见皇上的又正好被太后撞见及之后的情况跟林瀚说了一遍，虽然心里不快得很，但为保住林家还是得告知林瀚不可退婚。
　　“我知你是怕我、怕林家被皇上怪罪所以今天独自去见皇上和太后，可是你可知倘若你因此受了罚我会多么心疼还有自责，就算要被怪罪也应该是由我承受而不是你。”
　　“我是公主，皇兄的亲妹妹，就算罚不外乎罚俸禁足而已；而你不一样，你不仅是你，还代表着林家、林家军，你们的荣耀和性命都不能因为此事冒险。我，我愿意和那西梵公主共事一夫。”
　　“昔儿，我知你待我之心，可我不愿意委屈你，如今既然辞婚行不通，我向你保证日后即便迎娶了西梵公主入府，我也绝不会碰她。”林瀚将昔儿揽入怀中，此时二人早已不用多言，靠着林瀚坚实的胸膛，昔儿早些时候在永寿殿受的委屈已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日影西垂，昔儿需得返回宫中了，林瀚将昔儿送至宫门口，看着她平安进了宫门才放心离开……

　　一晃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今天也是昔儿和林瀚，当然还有那位西梵公主大婚的日子。
　　这一个多月以来昔儿按规矩需跟宫里的婆婆学习些为妇之德之类的东西，昔儿还主动去小厨房跟御厨学习了几样江南菜肴的做法，她知道林瀚受母亲的影响喜欢江南菜肴，可惜家里的厨子不会做，出征时更是有什么吃什么只求裹腹，自从林母去世后他已经好几年没吃过地道的江南风味了，时常怀念，便想着嫁过去后可以做给他吃。也是这段时间准备婚事才知道原来国朝还有公主与驸马成婚前要让一名宫女先行去驸马那里过上一夜以检验并指导驸马的规矩，这一次自然是被昔儿断然阻拦了。
　　昔儿从一大早起就被婆婆宫女们包围着梳妆打扮，准备停当后按规矩拜别了皇上、太后和皇后诸人，接着被等在宫门口的林家迎亲队伍迎回林府。昔儿到林府时那西梵公主也同时到来，因是同时取两位夫人，且两位夫人进门后不分大小平起平坐，林瀚无论去迎哪一路都不合适，所以昔儿和西梵公主都是由林家军副将带队迎亲的。三人一同拜了天地后两位新娘被送入后院，昔儿被引入东厢房，西梵公主则是入住西厢房，林瀚则留在前厅应酬宾客。
　　昔儿蒙着盖头坐在铺满有着“早生贵子”寓意的四色坚果的大红婚床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颗心一刻比一刻紧张，她一直期待着的新婚之夜越来越近了，月余未见，不知林瀚可也是如她想念他那般时刻念着自己，今夜洞房花烛又将会是什么样子呢，昔儿不时紧张的转动着腕间的镯子…...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此时每次门外传来脚步声昔儿的心跳都会快几拍，就这样不知多少时辰过去了，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林府都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林瀚还是没有出现。
　　“絮絮，你去看看林将军此时在何处？”昔儿吩咐等在门外的絮絮，其实絮絮也早就替昔儿着急了。
　　絮絮先去了前厅，见宾客们都已离开，只留下几个小童在收拾碗筷桌椅，都说林将军早就回后院了。絮絮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直接去了西厢房那边，正好碰见巡视的林毅。而林毅看到絮絮似乎有意要躲开，见躲不过便打了招呼。
　　“林毅，你可知林将军在何处？”
　　“林将军他，他，他被西厢房那位少夫人叫到房里去了，尚未出来。”林毅支支吾吾的回答。
　　絮絮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复一想可能将军需先去西厢将新娘子盖头掀了成礼，然后才好去昔儿处，便问林毅：“姑爷进去多久了，他可有交代今晚在哪间房里过夜？”
　　“絮絮姑娘，少爷进房间已有快一个时辰了。其实少爷在前厅的宴席结束后是直奔东厢去的，可谁想半路被西厢那位少夫人的侍女拦下递上了一张字条，少爷看了字条后才改了方向去了西厢房。”
　　“那字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你可有看见？”
　　两人正说话见之间西厢房的灯熄灭了，而林瀚并没有从房里出来。见此番情景，林毅对着絮絮不觉面上尴尬，倒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
　　“少爷他看完字条就收了起来，我并不知晓上面说了什么。”
　　絮絮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我家公主是注定要伤心的了，我回去陪公主了。”

　　“公主，奴婢已经问到姑爷的去向了，可否让奴婢进屋回话？”
　　“絮絮，快进来，林瀚现在何处？可是喝醉了？”
　　“公主，奴婢跟您说了您可别太难过。”
　　昔儿听到这话心里便有了不详的预感，“你说吧。”
　　“姑爷他，他在西厢房，想来，想来是要在那里过夜了。”
　　此时昔儿如同五雷轰顶，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听见絮絮的声音在耳边叫着自己。
　　“絮絮，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絮絮想了想便退了出去，她自然是不放心留下公主一个人了，于是就守在了门外，倘若公主在房间了有什么动静她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此时房间了又只剩下昔儿一个人，她与林瀚从相遇到同赴战场再到后来互通心意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着回放着，当初的甜蜜与今夜独守空闺的落差如同一把利刃插在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她紧咬着嘴唇以压住自己的啜泣之声，也或许只有另外的疼痛才能分散她的心痛，使得她不至于窒息……
　　阳光透过窗棱打在昔儿一直未曾取下的盖头上，红烛早已燃尽，清晨的鸟鸣一如往昔，原来物是人非也是可以发生在一夜之间的。昔儿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红肿的双眼有些痛，想起今天还有拜见祖母，这双眼睛如何使得，急忙絮絮帮她去地窖取些冰来敷眼。没见絮絮进来，却听见外面老夫人的侍女紫萝的声音，她说老夫人因昨天吃了太多的酒，现在还未起身，所以今天新婚夫妇就不必去拜见祖母了。
　　昔儿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眼睛被大家看见了，便又开始想起林瀚，或许林瀚今日该来跟自己解释一番了吧。一来怕自己红肿着眼睛的样子被家里的下人看见，二来昨夜之事终究是林瀚对她不住，她断然没有主动去见林瀚之理，于是昔儿就一直待在房中等林瀚，可是大半天又过去了，依然还是没见到林瀚，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絮絮也一直都没有出现。
　　要知等待的时光本就显得漫长，何况是此时的昔儿，尤其度日如年。一直没有出现的林瀚使她心绪越来越不安，原来心情的低谷真的没有谷底，只能一次比一次跌得更深。昔儿想逃避，她也想喝酒，于是房里备的一壶合卺酒就这样被她一饮而尽，有些醉了的昔儿越发想要离开林府这个伤心地，因为还有未离开林府的婚宴宾客，此时林府的人数不知比照平日多了几番，即便是将军府，私宅的守卫能力也终是有限，所以换上男装的昔儿出府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昔儿来到大街之上，昨日将军府娶亲也算近日发生在皇城的大事了，街头巷尾多在议论此事，昔儿听着越发心烦，正好看见一家酒楼便径直走了进去，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没饮几杯就听见邻桌的几人又在议论将军府，只听一人说到：“这林家少将军真是有福气，睿仪公主是皇上的亲妹身份尊贵，而那西梵三公主虽不及睿仪公主尊贵，但听说是长得极美，还说她有西域血统，与我们中原人相貌不尽相同，倒是同那画上的天女眉目相似。”
　　“你们说这林将军同时娶两位夫人，他将来会更宠哪一个呢？”
　　“要我说呀定是那西梵公主，哪个男人不是喜欢漂亮的呀，那睿仪公主想来是相貌不济或是有什么隐疾吧，否则堂堂公主怎么会愿意同别人不分大小共事一夫呢，林将军娶她多半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对林家有益。”
　　昔儿再也听不下去了，随手将出府时带出来的银钱拿出一些留在桌上也没去看多少，抓起酒壶就走了出去。她一路上边喝边走，因一天一夜没进些饭食也就醉得格外快，就这么乘着酒意一路走去，也不去辨认方向，最后到了码头边上，此时天已擦黑，码头上的人不多，昔儿睡意袭来，便靠在边上睡着了，偶有来往的人看见只当她是在此处过夜等破晓时渡船的，也就不去管他。入秋后白日里秋老虎的原因天气还比较热，而到了夜晚则较白天冷了不少，昔儿出府时穿得单薄，小睡了一会儿后酒也醒了些，一阵秋风吹过，昔儿一个哆嗦被冻醒了。她此时还是迷迷糊糊的，竟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去，一脚踏空失足落入了水中，没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