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的心事》语琳琅

1、盈盈的心事

　　汪盈盈新近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商贸洋行里做文职，其实就是打打字，收发一些文件而已，每天只上6个小时的班，薪水不多，但对于盈盈来说，足够了。她只是想找点事做，好让自己没有再多的心思去想别的。
　　盈盈上下班乘坐电车，这在上海是很常见的。她乘坐的电车是第45号线路，正好经过“百乐门”夜总会。每次下班，她都能看见“百乐门”的歌星白鹭小姐，做着洋车到夜总会排练，当然有时候也可能乘坐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有一段时间，也就是几天，盈盈会在这下车，站在百乐门后面的排练房墙外听白鹭练歌。那次，白鹭在唱《卡门》：……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还不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盈盈想，这歌唱的可真对。也许爱情有的时候就一种欺骗，并且真的是自己骗自己！有一次洋行里举行派对，盈盈也参加了，很热闹，但盈盈不喜欢。因为那种文化和氛围不是盈盈所习惯的那种。喧闹，多半还是听不懂的交谈。很晚，盈盈坐电车回家，路过“百乐门”，正是客流云集，歌声飘溢的时候。白鹭的巨型海报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被鲜花拥簇着。盈盈看见条幅上写着：贺。最近报纸的花边新闻总是报道白鹭与造纸厂贺家的二公子过往甚密，抛弃了原来的旧爱林公子，原来都是真的。有时候，盈盈挺羡慕白鹭的，有好的事业，还有好的爱慕者，她没有去想这虚荣繁华的背后是什么，但是有了眼前的这点光鲜也是不错的。
　　也许，南京就没有这样歌舞升平的场面吧！为什么会想到南京呢？其实，南京和上海的距离并不算遥远，只是，上海就像一个留洋归来，沾染了一切摩登气息的富家小姐，不允许家仆称呼她小姐，硬要改成“miss”，不免有些大胆和轻佻；而南京就是个深宅大院里的大家闺秀，那一双玲珑脚不曾迈出大门领略外面的风采，但是功底却殷实丰厚。盈盈未来的婆家，就在南京。
　　盈盈的亲事，要从盈盈的爷爷汪老太爷开始说起。汪老太爷和程家老太爷是故交，二人以兄弟相称，并相约好指腹为婚的，然而，出世的却是两个男丁，于是汪老太爷又与程家老太爷将这婚事延续到了盈盈这一代。因为生意失败，程家全家都搬回了南京老家，没过几年，又开始打仗，汪老太爷和程老太爷相继去世，这亲事就没有人再提起过。只是在几年前，盈盈16岁的时候，收到了程家的提亲信，那时，盈盈的父亲还在家，没有反对，因为他觉得这事被遗忘和被提起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他并没有答应让盈盈就此嫁过去，以独女为理由以再多相伴几年为借口，将婚事往后推了几年。而事实，盈盈的父亲对盈盈和她母亲并不好，也并没有因为盈盈是独女而宠爱。半年后，盈盈的父亲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都消失了，问母亲，母亲只是流泪并不回答，此后盈盈没有问过半句，只当不曾有过父亲这样一个人。而程家，还是有书信寄过来，盈盈母亲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抵挡着，最终也没熬过程家的坚持，定于盈盈20岁生日过了以后，就嫁到南京。盈盈的母亲很无奈，到是盈盈还以生日是在年底安慰了母亲多日。而过了今年，盈盈就要20岁了 ，只是离生日还有几个月。在这期间，还有一些消息传到盈盈母女的耳朵里，比如程家的衰落和程家少爷的病。她们曾以书信找程家求证，而回答是少爷只不过是身体瘦弱而已。
　　程少爷自小身体瘦弱到是实话，但是还有一个更大的实话就是程少爷根本就是有绝症的。程家也着实的为少爷的病奔跑了很多年，每个大夫的回答都是令人失望的。但是程少爷还是在顽强的活着，他的身体是不好，但总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他还在一年一年的拼命着，坚持着自己的生命，用他那空洞而硕大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和程家。
　　程家二奶奶，也就是程少爷的母亲，其实是程老爷的填房。在原配夫人去世后，程老爷续弦，所以，程二奶奶比程老爷小了12岁。程家的族人和程家的仆人都习惯称她为二奶奶。他到也不介意，不是因为她大度，而是她总有自己的小算盘：与其与大家争什么名分，不如就随了他们，反正程家的实权有一多半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几句闲话不足让她分神。因为有更大的事情要劳程二奶奶的神——程少就是她的心病。她嫁到程家第二年，为程老爷添了这个儿子，程家上下欢心，大家都叫他——程少。可是，程少生下来没多久，就隔三差五的请大夫抓药。渐渐的程老爷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了信心。反而将精力用在了培养大女儿程玉婷的身上。玉婷是原配夫人所生，所以虽然是个女儿，但在程家也颇有地位。在玉婷18岁的时候，程老爷将她嫁给了有生意来往的江家。本想着将生意发扬光大，怎奈江家为了躲避战争从南京迁到了湖南，后来又到了安徽，就此断了音讯。又过了2年，玉婷突然回到家中，程家才得知，江少爷在半年前死了。江家要玉婷守节，立牌坊，但玉婷不愿在留在江家，于是挣扎着回到了南京。程家的族人见玉婷可怜，于是又有给她做媒的，但都被程老爷拒绝了，他也想让玉婷守江家一辈子，不让她再嫁。而玉婷最后还是不顾程老爷的反对，逃了出去，又嫁了人，据说现在为了躲避战乱跟着丈夫在香港定居。为此，程老爷大病一场，终未痊愈，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程二奶奶掌管。程老爷曾想过要登报与程小姐断绝父女关系，但手稿被程二奶奶截了下来。为了这事，她好几夜都没好好睡觉，反复思量着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登了报，就与程小姐没有关系，万一日后程少有个三长两短，连个给自己送终的人都没有，何不留下这点血脉关系？再说，如果这程小姐日后发达了，说起来，自己也是她的后娘，也养了她几年，还好沾个光。于是她就把那断绝关系的手稿收了起来，为了日后好在程小姐面前做个好人。
　　程二奶奶眼看着程少也大了起来，想为他说一门亲事，也好冲冲喜，说不定这病就好了。找了很多媒人，都说不成，大小原因也就是因为程少这病，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到程家去受苦。程老爷就突然想起了曾经与汪家的亲事。于是便有了提亲书信的来往，死命的拉着汪盈盈这点救命的稻草不肯放手。
　　盈盈也是因为快要嫁人了，还是要嫁个病人而苦恼。所以，她想给自己找个事做，好打发无聊的时间和多余的心思。因为听过白鹭唱歌，自己也能哼着几句，反复还是唱着《卡门》，想着爱情就是骗人的玩意。她多么想自己不是自己，也不用这么早就嫁人。有时候，她还幻想，自己是白鹭，可以随意的支配自己的爱情，管他姓林还是姓贺。总是这么乱想着，也忘了时间在一天一天的过，她将洗好的米白色的开司米，放在了箱子底，换上了厚重的毛衣。倒一杯热茶，暖一暖初冬的气息。她拿出了一本书，翻看着，嘴里还不断的念出里面的语句，但是她却不曾抬头看见，那白色的气息冻结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