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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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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枚居里青梅酒,一壶三两金不换。自斟自饮自开怀,且喜且乐且逍遥。”
晌午时分,一位赶考的年轻举子背着行囊刚踏进三木县,就听到清脆的孩童声传进耳中。
六月份的天气还不算热,但正值太阳高挂,日头还是有些烈的。街道上,雕琢着复杂花纹的石碑牌匾高高耸立,石头挡着的阴凉处,有几个孩童一边踢毽子,一边唱歌,时不时还为伙伴踢毽子的花样喝彩鼓掌。
一路行来风尘仆仆,连路上的风景也无暇观赏,难得见得这般童趣盎然、轻松惬意的景象,年轻人忍不住驻足听了片刻,调子朗朗上口,字词也通俗易懂,怪不得连孩童也能吟唱。
顺着大街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刚打算进门,就见里头跑出了两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他也不着急,就侧身让她们先出门。
两个女童倒是活泼,半点不怕生,笑着道了谢后,拿着皮球到了外头的大街上,两人你一下我一下踢起了球,嘴里还哼着小曲。
“清枚居里青梅酒,一壶三两金不换。自斟自饮自开怀,且喜且乐且逍遥。”
嗯?怎么又是这首?
“这位客人,可是要在小店住宿吗?”
年轻人正奇怪着,就听到屋里有人招呼自己。
“啊,是是,一件下房就好。”年轻人快步走进了客栈,自己家境贫寒,为了凑齐盘缠家里已是负债累累,自己此行是为应试,可得小心着花钱。
付了定金,拿了房牌。年轻人本打算上楼温习书本,但外头的歌谣一个劲往耳朵里窜,踌躇片刻,还是出口问道,“敢问……”
“客人但说无妨。”掌柜的倒是挺客气,笑眯眯地说道。
“外头的两位小姑娘可是令爱?”
见掌柜应了一声,他才接下去问道,“我自进三木县来,就听到有孩童吟唱一首歌谣,刚刚又听到令爱吟唱……”
不等说完,掌柜就了然般笑了,“客人可是好奇为何三木县孩童都会吟唱这首歌谣?”
年轻人点了点头,掌柜也不急,引着他落了座,为他端来了一杯清茶,才开口为其娓娓道来。
一年前的某日,三木县来了一位绝色佳人,飞仙髻上插着一支银鎏金凤簪,身着水蓝色八幅罗仙裙,柳腰款摆,华容婀娜。
众人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只听到跟在她身后的两位少年都唤她卿娘。
卿娘绕着三木县走了一圈,第二日便定了一处房子落户,没过几日就挂出了牌匾,名字就叫清枚居。
清枚居不卖别的,单卖酒。
桑落酒、松醪酒、屠苏酒……许多酒名连三木县最见多识广的老人也从来没有听过,但不管是什么就,只要叫得出名号,就都能在清枚居买到。不过清枚居里卖的最好的还要属青梅酒,入口甘醇爽口,又不醉人,还带着淡淡的果香,上至八十老者,下到垂髫稚子,没有不喜欢的。
青梅酒也不贵,十文钱一壶,人人都喝得起,是以手里但凡有几个闲钱,都能买上一壶品一品味道。
不过这清枚居也是奇怪,其他酒要多少就有多少,唯独这青梅酒,一日只卖二十壶,卖完就得等明日。管你是权贵还是高官,二十壶售完,谁来问都没有。
因此每日清晨,清枚居还未开门,门前就有不少人上门排队候着买青梅酒了。
要说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了不起,一壶酒罢了,虽然滋味不错,但其他味道好的酒也不是没有,今日买不着,明日再买也不是不行。
但三木县有位姓陈的教书先生,平日里没什么嗜好,就爱喝上两口,自从喝过了清枚居的青梅酒,日日天不亮就打发小童去给他排队买酒。
这日,临县有位员外家的小妾想喝青梅酒,可下人来得迟了没买上,回去禀报了老爷后,老爷让他去买到酒的人手里花三倍的钱买一壶。这下人就找了陈先生,可没想到,这陈先生一听是要和他买青梅酒的,一下就动了怒,亲自动手把人赶了出去,边赶还边骂,“不卖,别说三倍,就是千金我也不卖。“
刚巧这场面被一说书人瞧了去,编成了歌谣,就此在三木县传唱开来。
年轻人听完了掌柜的介绍,不禁对清枚居兴趣更大,“掌柜的可否告知,那清枚居在何处?在下实在好奇,愿往一观。“
“喏,出门左转,顺着大街直走,门前有一株蔷薇的便是了。“
栾卿卿正拿着洒水壶给门前的蔷薇浇水,粉紫色的蔷薇开的正旺,一朵朵花苞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好不热闹。
“多喝点水,改明儿长开了就可以摘下来做蔷薇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蔷薇花能听懂人言,话音刚落,花枝就颤巍巍得抖了抖,连带枝头的花苞都耷拉了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看到这番景象,栾卿卿忍不住笑了,抬手碰了碰枝头上的花苞,轻笑道,“真没出息,这就怕了。“
年轻人刚走到清枚居,就看到美景佳人。
佳人素手轻抬,纤纤玉指落在将开未开的蔷薇花上,玉口轻启,也不知说了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明眸皓齿,艳丽无双,一颦一笑间,真真是人比花娇。
年轻人自幼苦读,长到今日也不过见得一些乡野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只觉得腿脚有千斤重,再也挪不开步子。
栾卿卿浇完了水,一转头才看到不远处站着个年轻人在发呆,看到他呆愣愣的傻样,心里有些好笑。
“喂,你瞅什么呢?“不知从哪里跑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凑到了年轻人身边。少年人虽然穿着麻木短打,衣料不甚讲究,但唇红齿白,瞧着鬼灵精怪的。
年轻人被这么一叫,突然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睛顿时不敢再往栾卿卿那儿瞧了,垂着头,直直盯着自己的鞋面,结结巴巴开口,“我……我……“
“卿娘,又一个被你迷住的。“年轻人还没把话说完,少年就转头朝栾卿卿高声喊道。
年轻人听到这话,脸更红了,活像是被煮熟了的大虾,差点就要冒烟了,慌慌张张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边上去,净瞎说。”栾卿卿斜睨了少年一眼,朝他摆了摆手,“去,拿一壶状元酒来。”
少年应了一声,滋溜一下就跑进了屋里。
年轻人见只剩下了自己和卿娘,也不好意思再久留,纠结了半晌,唯唯诺诺开口,“小生,小生鲁莽,打扰,打扰姑娘了。”
说完,正打算走,就听到卿娘喊了一声,“且慢!”
年轻人一抬头,就看到卿娘从少年手里接过了什么,正莲步轻移,往自己走来,忙又不知所措得低下了头,十指紧张得拽住了衣角。
“客人远道而来,怎么能空手而返,清枚居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赠客人一壶状元酒聊表心意。“栾卿卿双手捧着酒壶,走到了年轻人面前。
“不,不……“年轻人哪里好意思接受,双手在胸前胡乱摆着,佳人就在眼前,他一下子连头都忘了抬起,慌里慌张的哪还有读书人的镇定模样。
卿娘也不管他,径自把酒壶塞到了他怀里,冲着他笑了一声,就转身走回了屋里。
少年凑到年轻人跟前,弯下腰从下至上瞧着年轻人呆呆傻傻的脸,扑哧一声,“喂,别傻了,卿娘都走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在年轻人面前挥了挥,看到他回过神来了,冲他挑挑眉,“快走吧,外头这么晒,杵着干什么呀。”
说罢,也不再管他,直起身一晃一晃慢悠悠往回走,边走边摇头嘟囔了一句,”又是一个痴心错付的人呐。“
刚一进门,就看到栾卿卿斜倚在沽酒台上,正劈里啪啦打着算盘。
“卿娘,你倒是和我说说,为什么要送他状元酒啊。”少年笑眯眯得跑到栾卿卿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卿娘手里的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连头也没抬,“你那两只眼睛是长着出气用得嘛,他身上那么强的气运没见着?”
“哎呀,我哪有卿娘您老能干呢。”
“说谁老呢,啊?”栾卿卿一听就不乐意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似笑非笑得看过去。
少年当即就一脸谄媚跑到了她身后,殷勤得替她捏起了肩,“我老,我老,嘿嘿,咱们卿娘那是花容月貌、芳龄十八……”
“行了你,天天就知道玩,也不知道好好修炼,明明和二宝是兄弟,你还比他大一些呢,你瞧瞧他,都比你强不少了。”栾卿卿动了动肩膀,甩开他的小爪子,“别看那书生衣着朴素,但人家周身环着若有似无的紫气,寻常读书人哪来那么大的气运,不久就是科举了,他啊,必定能拔得头筹。”
说完,栾卿卿伸出食指点点他的脑袋,“我说大宝啊,现在既然知道了,就赶紧干活去吧。”
大宝一听,刚才还嘻嘻哈哈笑着的脸当即就像正午下的苦瓜——又苦又皱,他哀怨得叫了一嗓子,“怎么又要干活啊。”
“还不是你自己犯的错!”栾卿卿狠狠剜了他一眼。
之前,郑员外新纳的一房小妾有了身孕,老来得子,郑员外自然欣喜若狂,孩子还在肚子里呢,就早早派了管家专门上清枚居定了二十坛八宝酿,说是自家孩子百日宴上要用。原本栾卿卿算好了日子,也不用着急,可没想到小妾竟然提前三个月早产了,郑家派人过来通知的时候栾卿卿和二宝不在,就只告诉了大宝。
大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不久前才想起来这事,是以这些日子几个人跟个陀螺似的,天天从早忙到晚,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要不是你健忘,至于这么辛苦嘛。”栾卿卿双眼上下扫视了他一番,连狠话都没说,却把大宝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是是是,是小的的错,小的这就去。”
“唉,等等”,听到栾卿卿喊住了自己,大宝顿时兴奋得回过头,“是不是不让我干活了。”
“想什么呢,赶紧干活去,顺便去把二宝喊过来。”栾卿卿吩咐了一句,断绝了大宝的退路。
听到不是自己心中想的,大宝也不敢出声,只在心底叹了口气,恹恹地往后院慢吞吞移过去。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就从后院跑了过来。
“卿娘,怎么了?”二宝跑得有些急,这下还气喘吁吁的。
二宝刚刚在干活,就听到大宝喊他过来,说卿娘有事找,什么事又没有说清楚,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要吩咐,所以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让你们蒸的米都好了吗?”面对二宝,栾卿卿可比刚才温和许多,虽说美人就算是发怒也是娇媚的,但到底比不上如沐春风时的艳丽。
“还没有,一缸米才上锅蒸了一半。”二宝想了想,才如实回话。
“嗯,没事,二十坛酒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这一批了,你这段日子也辛苦,今天给你放个假,出去玩玩吧。”栾卿卿取出了怀里的手帕,拉住他替他擦了擦汗,“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唔,那大宝呢?”二宝乖乖站着,身子跟根棒槌似的杵得笔直,嘴上却没闲着。
栾卿卿擦汗的手一顿,一把撰住了手里的帕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大宝大宝,你管他做什么,人家刚刚还扔下你一个人出来玩了。”
二宝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大宝喜欢玩,就让他多玩一会。”
看着面前这个和大宝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栾卿卿有些头疼,明明瞧着如出一辙,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都跟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性子怎么就这么不同呢。大宝活泼聒噪,二宝安静腼腆,两兄弟就不能中和一下,也不至于一个精灵古怪总想写鬼主意,另一个则老老实实,净护着兄弟。
栾卿卿撇撇嘴,汗也不擦了,手帕“啪”一声拍到了桌面上,反手推了他一把,“你不想玩啊,那别去了,还是干活去吧。”
“哦,那我去干活了。”二宝没听出栾卿卿说的是反话,还以为她答应了,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往后院走了过去。
栾卿卿本来还准备说他两句,好好教导教导他,但一看到他那抢着干活的样子,心里头什么话都给憋回去了,这个样子,自己还说什么呢。
这一个个的,净是些不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