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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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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凌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自幼习武,天赋凛然。十四岁时便跟随我师父云箐子行走江湖,这数年白驹过隙,江湖中素有我少年侠客行侠仗义的薄名。今日,若不是念及兄长情谊,本大侠怎会受如此屈辱,叫那几个瘦弱府兵给绑了回去!
“少爷,您可别生气,侯爷叫我们将您带回去,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才给您下了药的。”
“我没生气。”刚说话这人是我家里的管家,一把年纪胡子的白成这样,我大哥还叫他跑这儿来捉我,我才懒得跟他计较。
他自知愧疚,转过头来冲我僵硬地笑了笑,又道:“那少爷这样盯着老奴,老奴心里实在有些发慌。”
小爷我行得正坐得端,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吗,可恶。我恨恨道:“不就是回趟家吗,用得着拿绳子把我捆起来吗。”
我要想走,这再几根绳子可捆不住我,无奈我前夜喝了被这奸诈老头下了虚行散的酒,这几日便都如此虚弱,与普通人无异。
“这是侯爷要求的,老奴也只能奉命行事啊。”
“你帮我松开,大哥现在也不知道。”
“这......不好吧。”
“你看我现在这样也跑不了了,这绳子咯得我手疼,棋叔,你就帮我松开呗。”管家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幼时犯了事被父亲罚跪祠堂时,也是这样叫他偷偷帮我,真真是屡试不爽。
不过这次竟没奏效,他都没敢看我,直接道:“少爷,快到甸京了。”
“我说这绳子咯得我手疼!”
“棋叔!”
“你都不理我了吗!”
“少爷......你就忍忍吧,侯爷这回铁了心要你回府。”
罢了,我便也不再说话,棋叔见我如此便以为我放弃挣扎了,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现在只好先顺了他们的意,等过几日看谁拦得住我。
快马加鞭,不过半日我们便进了甸京,守城门的官吏认得棋叔是进平侯府的管家,见我被如此绑着也只是多瞧了两眼,并未多问。
我就纳闷了,天子脚下,这官当得竟如此随意,小爷我可是被绑着进城呢!
“离开甸京六年多了,今日回来瞧瞧倒没觉着有什么变化。”进了城后棋叔便给我松了绑,他知道我回来总要四处逛逛,便将一路跟着的几个府兵先遣回去。
“这瞧得见的没什么变化,瞧不见的变化可大嘞。”棋叔眯着眼笑呵呵道。
我知他话里有话,却不想再往下问了,我素不喜这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之事,兄长要捉我回来的缘故我也清楚得很。去年冬初我曾在一小镇住了些时日,我素有写家书习惯,他便按着那住处给我回了封信。我是收了他的信,不过我权当不知,早早便离开了那小镇。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与我何干,我只想做个侠客,仗剑走四方,纵使要背上万家不孝子的骂名。
棋叔知我不想掺和这些事,却硬是往下接话:“老奴听侯爷说过,新帝并非先帝子嗣。当今圣上原是莘王府的世子,想来先王妃与夫人曾要好呢。”
“母亲要好的女伴多了去,这权贵之交又哪儿来那么多真心。”我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棋叔。
他在一旁干笑了两声,倒不语了。
我母亲是先帝同胞妹妹月阳公主,记得小时候每逢宫中宴会,我们都会去拜见老皇帝。其实吧,他的年纪也不是特别大,但我心里总把他当作一个耄耋老者。那时我远远瞧着坐在龙椅高高在上的他,他身边的皇后、宠妃一个胜一个光彩照人,他坐在下方的臣子们既畏惧又讨好他,高堂满地红氍毹,殿中美人回裾转袖若飞雪,引得众人侧首赞叹。他一直坐得很端正,身上龙袍也很齐整,就像......就像他的脸,没有一处褶子,没有一点表情,真不像个活人。
小时候揪着山羊胡子的夫子说,天子乃真龙转世,威风凛凛。可我瞧着他并不精神,却莫名觉得他很疲惫,尚未白头,却是这一双没有一点生气的眼睛,就像我在街头常看见的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也是这样的眼神,并未看你,却叫人害怕。
我那时也是如此说给兄长听的,却平白招了他一顿骂。
我还记得那时老皇帝是有几个皇子的,我这出去不过六载,便轮到莘王世子做了皇帝,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啊,这都与我无关,再过个几日我便又去过那四海为家的日子喽。
“少爷,咱们回府了。”
方才出神,倒没注意我们现在都快到家。外面站着的俩腰杆挺直的看门倒很精神,我没什么印象,看着年纪不大木楞楞的,嘴上却很机灵,没等到管家开口便直接向我问好。
“二爷”,我还没被这样称呼过,倒很新鲜。我便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难得回来一趟,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喽。
“现在过了饭点,少爷一路也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老奴叫厨房做几个菜给少爷垫垫肚子”
棋叔一向这般细致,但我着实没什么胃口,便直接回了他:“不了,我看待会就晚饭了,到时跟兄长一起吃吧,你不必管我,先去他那复命吧。”
“呵呵,那老奴先去了。”他也没再多说,转身便要离去。
我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又冲他喊道:“我的房间还在那儿吗?”
他缓缓转过身,一脸褶子开了花似的,应道:“在呢,一直在那儿。侯爷隔三岔五让人收拾着,等着您哪天回来就能住下。”
“噢,你去吧。”
我没回房间,直接去了祠堂,这里摆着我们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虽然大多我就只知道个名字。我对着爹娘的牌位先磕了三个头,就跪在地上望着他们道:“爹,娘,我回来了。”
我平时不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祭奠他们,心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同他们多说说话吧,毕竟我也是他们最疼爱的幺儿。
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只是,只是进了这个门,我总觉得他们就在这看着我,听得见我的话。说不定我娘见了我还正抹眼泪呢,一边骂骂咧咧说我不来看他们,说我又身量又高了,说他的儿啊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想着,我便回道:“我已经长大了,都是二十岁的人了,吃得饱穿得暖,在外面的日子很开心。最近和我师父暂时分开了,他说有什么事也没跟我说,不过过些时日我便去寻他了。”
说完,我又思索了片刻,找不出什么话说,我以为我有一肚子话跟他们说的。此刻,便只能跪在这里,像幼时我背不出书站在教书先生面前那般窘迫,那样抬不起头。
不过我还是装作什么事没有,对着二老的牌位笑了,笑着我就笑不出了。我突然觉得跪在这里我就像个傻子,我在装什么呢,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话,当年留下的两捧骨灰,落入了哪处风光旖旎的山河间。
我的目光四处游荡,扫过一片又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等哪一天我的牌位也被摆上了,底下又会是哪个不肖子孙同我一样随意地祭拜呢。或许我都不会成为这里的一个名字,身死某个奸诈歹人刀下,守我心中的道义,四海飘零,四海为家。
“你回来了也不来见我,一个人就跑这儿来了。”
我心中一凛,便赶紧起身,转过身去,果然是兄长。
从前大家都说,兄长长得像父亲,仪表堂堂。我觉得那是他老端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看着自然稳重了。我嘛,长得像母亲,虽然较我兄长瘦弱了些,倒也不至于被他们笑作“轻佻”,我心里一直不服气的。
六年未见,兄长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沉稳,深色的长袍广袖,更衬他气度不凡。
也不知他是怎么寻到这儿来的,我之前并未跟人提起。突然碰面,我心里没有一点准备,只好跟着干巴巴笑了两声:“哈哈,大哥,我回来啦。”
他盯着我,冷哼一声,看着他真是叫我有种手不知往哪儿放的局促感。然后他便从我身旁经过进了屋。
想是门半掩着的缘故,我真没发现,他身后竟还有一个人。
“凌云,这位是白树公子,是我们府的客人,最近就住在这儿。”兄长向我介绍道。
“白树,哪个白树?”我心里想着,竟脱口而出了。
我悄悄瞟了眼兄长,他果然皱着眉在看我,那神色让我预料到了他今晚要训我的场景。
不过那个白树倒不怎么在意,对着我轻笑了两声,拱手温声道:“白首的白,槐树的树。”
一双凤目神采奕奕,只见那眉目已觉非平常俊俏公子能及的庄雅闲贵,他一笑,倒给我一种如沐春风亲切感。
我便抱拳笑道:“在下万凌云,方才失礼了,白树兄见谅哈哈哈。”
“我较凌云兄尚小两岁,不敢受一声‘兄’早听闻万二哥少年侠气,走遍五湖四海,白树仰慕已久。可惜我璞玉难琢,不然得向你好好讨教一番。”
这个白树说话极中听,没想到京城也有小爷的传闻,不知我上个月醉打蛮商的事迹是否传遍大街小巷,想想还有点兴奋。
我也懒得跟他行这个那个礼了,既然知道我的名号,便是个朋友,我直接将手搭在了他肩上,道:“白树,你叫我凌云就好,我向来不规矩的,今日交了你这个朋友。我见你你身量颀长,倒适合练武,有机会咱们也来切磋切磋。”
白树倒不是个矫情书生,我这般待他却没吓着他,嘴里答应的也爽快。
不过兄长的表情倒不自然了,黑着脸欲言又止,我偷偷用余光撇他,面上就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咳咳,好了。白树公子也是刚到府里,舟车劳顿,你莫再打扰他去休息了。”不过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制止了我。
我只好松了手,应道:“噢,那白树你先去休息吧。”
白树摆了摆手,缓缓道:“不碍事,凌峰兄。我见凌云方才好像在这儿祭拜令先父母,我初来此处,不知能否让我祭奠二老以表敬意。”
“自然可以。”语罢,兄长便侧开身子为白树让路。
白树举着三炷香向并排放着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又将其插在了面前摆放的香炉上,他跪在蒲团上三叩首,行云流水,模样很是虔诚。
兄长看了我一眼,道:“你先回房梳洗一番吧,今晚你大嫂也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陪白树公子一块吃饭。”
嫂子,我倒是忘了前两年大哥被赐婚娶进门的媳妇,他也只在信里随意提了两嘴。唉,我记得他心里中意的原是户部尚书越家的千金,越敏溟,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长得貌美性子也温柔。我这大哥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什么事也不发作,不知我这嫂子是个怎样的人物,大哥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