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雇佣兵》wikita

1、第 1 章

　　多少年了？她望着自己的手出神。原本尖细的指尖已经被磨平，就如同那颗曾经桀骜不驯的心。
　　时间不过是种负担。而且是，毫无意义的负担。被时间抛弃的她，活在这个与世界绝缘的夹缝里。
　　不得解脱。
　　直到，那一天——
　　一 香燃
　　他是名星盗。虽然赏金不多，但好歹也是榜上有名的盗贼是也。现在，他准备干票大的，他要去窃取那传说中的永生之泉的泉水。
　　可惜，才刚进那片区域，他的罗盘就开始乱转，没法给他一个准确的方位。
　　“靠！还说自己是星级店铺，卖的都是些什么伪劣产品？”虽然心知不该怪罪店铺，但究竟这里是从未有人归来之地，他还是忍不住骂了声。
　　再怎么反常，还是得向前走。反正，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安定的孩子，生与死对他而言还不如探寻新鲜地使他感到有趣。
　　穿过茫茫白雾，他的飞行器终于耗尽燃料，落在一片陌生大陆。走下飞行器，他往前走了十多分钟，有房檐的一角从那雾中显露出来。
　　那是陌生的、东方建筑。他不以为意，大大咧咧的敲起了门：“喂，有人在吗？”
　　门被推开了。
　　看来，这家主人的防盗意识根本不严嘛。他毫不在乎，继续昂首阔步前进。
　　笑话，他可是星盗啊，闯进别人家里偷窃夺取对方的珍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惜，这个地方看上去年久失修，散发着木头腐朽的潮湿味道。
　　房檐的瓦片早已附上厚厚的青苔，墙壁被一层层的爬山虎缠绕，只能从那交叠的缝隙里瞥见一点点斑驳的壁画。曲折的回廊里植被肆意生长，绘出另一种天工。
　　就算不熟悉东方的建筑，他也能想象出这里曾经的辉煌。
　　“见鬼，果然呐，拥有了的人永远都不会爱惜，要是这是我的……”他一愣，随后耸耸肩。嘛，以他那种散漫又爱自由的性格未必会比这个建筑的主人好多少。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后院。
　　后院不同前庭，枯寂了无生机，唯余一口井孤立在那里。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东方恐怖片，那个叫贞子的电影，哦不对，好像是啥铃？
　　这世界哪儿有鬼。
　　没有丝毫害怕，他饶有兴趣走向那口井。
　　如同感应到他的到来，一只素白的手从井里伸出。而此时，他刚好走到井边。
　　如果这时是你，你会如何做？
　　他自然不会知道别人的想法，他仅仅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握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很凉，很潮湿，像是从极深的水底回到波澜间的鱼。
　　这条鱼僵了一秒，仿佛不置信于这样的事实。然后，他遵循了心中的另一个想法——他握着这手往上一拉。
　　就算下面是骷髅他都认了。
　　随着那人从井口一寸寸显出面貌，他的眼睛也在一点点瞪大。
　　欧，见鬼，这根本不是什么骷髅。
　　那是神遗落在人间的一匹阳光。
　　和素白的皮肤呈鲜明对比的浓黑头发，缠绕着蔓延下她那月白色的裙。望着她那同样乌黑的眸，他嗤笑了一声。
　　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让他感到些许头晕目眩。
　　“嘿，你是——”
　　“汝是何人。”和那眼眸一般古井无波的语调。
　　好在，他学过东方的语言。
　　“嗯，这位不知道是谁的小姐，虽然时机不对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在下希尔.爱格里斯，是名星盗。当然，美丽的小姐，身为绅士的骄傲是不会让我做出不礼貌的行为的，请务必放心。”
　　“人间之辈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吗？”她伸手，揪住他那浅金色的头发，再望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目露困惑。
　　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色彩，但却无从从荒芜的岁月间拾起。
　　那是太阳般的色彩。
　　“嗷嗷，轻点，轻点！见鬼，这可是真的头发！虽然那群无聊的家伙掉发很严重，但这不代表我头发也是假的啊！”
　　不理会对方的话语，她望向远方，那被雾气笼罩的地平线。
　　“嘿，我告诉你名字了，你不应该也告诉我你的吗？”他的手搭在她肩上。
　　她从井里走出，刚好撇开他的手。
　　他扁扁嘴，走上前正想说什么，她回头。
　　“鲮，我叫鲮。”
　　二闻香
　　“好奇怪的名字，你是这儿的主人吗？”他笑嘻嘻的。
　　“是。”她已经再度转过头去，“回去吧，冒险者，这里非汝等该来之地。”
　　“都说了我不是冒险者我是星盗啦，嘛，既然你想我走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考虑一下。”
　　“何事？”
　　“你知道永生之泉的泉水在哪里吗？”
　　她恍惚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直到他问第二遍时才宛若被惊醒般回神。
　　“此地，并无汝寻觅之物。吾也并不知晓那东西所在之地。”
　　“咦，既然你不知道泉水在哪里又怎么能断定不在这里呢？莫非……”他一指她身后的井，笑嘻嘻的问道：“就是那个？”
　　她只是冷冷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他举手做投降状。
　　接下来，他每一日都会缠着她不放，给她说那些外面的趣事。
　　最开始，那不过是他的自言自语，后来她渐渐会回答一个单音，再后来，她终于会主动询问后面的事。
　　“你想啊，小爷那么机灵，那种圈套又怎么会中呢——”他卧在她膝上，还是那没心没肺的笑。
　　“冒险者。”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想要永生之泉的泉水呢？”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他愣住，随后悠然一笑道：“永生，不是每个人类最终追求的事吗？”
　　“若是你得到永生，你又会做什么？”
　　“我啊，我想看到时间的尽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对有趣的事的向往充斥其中。
　　“冒险者，时间的尽头……只有孤独。”她喃喃道。
　　“嘛，说了那么多我的事，你也给我说说你的事啊？”他仰头，看着她垂下的发丝，和那陷入阴影中忽明忽暗的眸子。
　　“吾吗？”她垂眸，那双眼彻底暗淡下来。
　　她淡淡地诉说起那遥远到快要使头脑变得奇怪的岁月，那些斑驳的往事。
　　她自然并非人类，她是世界海诞生的“鱼”。他们这个种族是神明巡礼时的载体，永远居住在最深的海底，所以才有那浓黑的发和眼眸。
　　和所有出生于黑暗的人一样，她也向往光明。但是，因为太过向往那细微的光，往上游的太远，等她回过头时已经回不去了。她成长了，这也代表她再也无法通过那狭窄的入口。
　　再也回不去了。
　　“不对啊，你完全可以变成人型过嘛！”希尔质疑道。
　　鲮瞪了希尔一眼：“人类的躯体无法抗过巨大的水压，不然我早就——”
　　“唉唉，别生气嘛，我也不知道啊。”希尔吐吐舌头。
　　她缓缓摇摇头。
　　她说谎了，她望着自己的手，发觉掌纹已经模糊不清。被剔除灵线的“鱼”再也变不回原身，自然也回不到大海。
　　唯一的伙伴，也只有这漫长到让人绝望的时间而已。
　　三风起
　　平静的日子总是会被打破的，这一点被那射入院子的子弹证实。
　　星盗可不止一个，而且，大多数时候他们喜欢团队协作，更不巧的是他们的目标恰巧是永生之泉。
　　可他们不同于希尔，似乎认定了鲮死守的那口井就是泉眼，所以对此地展开了攻势。
　　鲮圈起水花，打落一架架无人机。古老的神灵与现代科技的交锋，很显然科技更站优势。鲮终于一个疏忽，被一枪射中左臂。
　　“吾不行了，也不能保护汝，汝走吧。”
　　希尔没说什么，神色还是那般不以为意，任何人的生命都于他没有意义。
　　他是寻求自由和有趣之物的男人，不是为友人舍身的侠士。
　　他离开了，鲮为他隔出一条通道，他借此平安离去。
　　鲮的右腿也不幸被射中。她摸索着爬到井前，在那水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无所谓，反正永恒的孤独还是一如既往如附骨之疽般笼罩着她。
　　她哪儿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做到舍身取义，不过是仗着自己死不了罢了。
　　但是，这口井真的不是永生之泉，这是她想回却回不去的家而已。
　　真正的泉水，是在……
　　远处的枪声小些了。她像是有些明白，却还是不敢置信。
　　迈着蹒跚的步伐，她走出了已经忘记何时进来的庭院。
　　满地敌尸，他杵剑伫立在尸堆上。
　　“嘿，就这点小贼，也敢在我面前……”
　　她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汝是来寻觅永生之泉，为何——”
　　“嘿，我是自由的男人，如果被所谓‘永生’的咒语束缚而不敢做想做的事，又谈何自由？”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更何况……”他努力笑了笑，“我不知道时间的尽头是不是孤独，但是，只敢躲在墙壁里是无法获得救赎的……”
　　她握住希尔滑落的手。
　　“既然……出来了，先别……咳，先别急着回去，去看看吧，别人看到的永远都只能是别人的，只有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到的才是自己的。那些我告诉你的世界，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看。”
　　他睡着了。
　　她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各种情绪早已被时间的洪流祛除。
　　但她不想他就这样睡去。
　　黑发的少女似乎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一如她当年做出那个决定时一般，没有犹豫。
　　“还说什么用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明明自己都没能寻觅到所求之物，何故耍帅。”她叹气。
　　“便宜你了，吾抽灵线取来之物，害吾不得已望家却不得归。汝……罢了。”
　　最后望了眼金发的少年，然后鲮的目光落回那口井。
　　罢了。
　　四香尽
　　希尔像是做了个很漫长的梦。他看见一尾月白色的小鱼永远呆呆望着漆黑海底上面，似乎能从那里觑见一抹微光。
　　嘿，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啊！他忍不住给那鱼儿洗脑，给她讲述上面那些好玩的事，诱惑她往上面游。
　　“太阳真的那么温暖吗？那么灿烂吗？就像——”鱼儿用鳍指了指希尔的头发：“跟那个一样吗？”
　　“哦，宝贝儿，比那还要耀眼。”
　　鱼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太贪心了，凭着年轻的气盛和性格中自带的桀骜，她妄想看遍整个世界。
　　她需要时间。
　　为了得到足够的时间，她盗取了永生之泉的泉水。
　　这是忤逆的大罪，她被剥夺了巡礼的资格，甚至是“鱼”的身份。
　　被剔除灵线的她来到外面的世界，凭着永生的能力用自己的眼睛看完了这个世界，也看见了那耀眼的太阳。
　　但为什么世界那么大却还是那么孤独呢？明明太阳那么温暖却还是感到寒冷呢？
　　原来，最想回去的地方还是那个黑黑的、寒冷的海底。
　　只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希尔睁开眼，阳光是那般耀眼。从未有过的感觉充盈着全身，他好像得到了永恒的时间，却也永远被时间抛弃。
　　泉水融合进他血脉的深处，就像一只只小鱼穿梭于血管里。
　　“嘛，那就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吧，鲮。”
　　远处的虚空，似乎有只月白色的小鱼环绕了一圈。
　　那不过是阳光的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