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的三部曲》叶生生

1、第 1 章 自冬入夏

　　——如果有机会回到你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里，重新开始，你是否会愿意前往？
　　——说笑了，其实人对于时间，从未拥有选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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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是北方城市最美的季节。翠色的新叶正一点点染上墨色，各色的月季正着盛装；校园作为超大城市中难得的鸟类栖息地，林子不大，鸣声不断；间或点缀着鲜艳的裙摆和伞面。

　　如果为这幅场景配上一段音乐，欢快明媚又自由流淌的快板恰如其分。如果需要主题复现——那就必须是老师洪亮的讲话声，穿透窗户和墙壁的阻挡在校园回荡——尽管这样仍然震慑不住每个午后都春困秋乏夏打盹的学生们。

　　因此，手中的笔掉落在桌面那 “啪” 的一声，并没有引起其他任何一人的注意，只是惊醒了拿着笔的那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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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里闲言碎语嗡嗡地泛着回响，讲台上传来的只言片语被切割得模糊不清，拉链滑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麻木的四肢逐渐回暖，价值百万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啪”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个哆嗦。

　　好像所有声音已经远去，夏草无意识地盯着笔，僵直地坐完了这节课。

　　下课铃一响，教室一下子变得动态了起来。旁边的同学轻轻戳戳他，“去琴房不？”
　　夏草没有能做出回应。事实上他现在感觉很糟糕，疼痛的记忆还停留在大脑没有散去。
　　叶嘉在旁边催促：“哎哎哎，别光顾着思考人生了，快快行动起来。”

　　夏草急促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抬起头。黑板上留着讲组曲变奏的笔迹，教室的窗帘合得不严，阳光透进来，看起来是一个很美好的下午。

　　倒是旁边的叶嘉被他恍惚的神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我缓一下就好。”夏草恹恹地低头又趴回了桌子上。

　　夏草正艰难梳理着自己的情绪，就感觉自己身上被摸了好几下，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推开他。“你瞎摸什么呢？”

　　叶嘉被他冰凉的手碰得哆嗦了一下，拽起他胳膊就往外走。“你又不是小姑娘，还怕被我轻薄？你回去歇着。”

　　夏草心说，幸好他缓过来点了，不然被这么粗鲁的对待可真只能晕过去了。

　　叶嘉继续絮絮叨叨地关照着他：“我就说你这样不行。又是熬夜又是旅途奔波，哪里受得了。这理论课有什么可赶回来上的，你还不听。”

　　夏草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这位兄弟。叶嘉，毕业后出国进修，后来留在了国外的一个交响乐团，每年有固定的演出，是份很不错的工作。异国毕竟难见面，两人的联系渐渐少了。再次看到青春飞扬的朋友，恍如隔世大概就是形容他现在的状态了吧。

　　也不对，得去掉恍如，真的隔了一世。

　　被拉着走出教学楼，看到阳光下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和三三两两的人影，夏草不由得有点晃神。叶嘉看他的晃晃悠悠的，赶紧把他拉到对面情人廊坐下。

　　“吓死我了，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最近可出了好几起青年人猝死事件，你可别倒我前面了，我真是能被吓死。”
　　“不用，我就是没休息好。”夏草顺着他说，“你别瞎转悠了，我歇会儿就好了。”

　　“我看着你不像能行的样子。”
　　夏草身上脱力，坐在长廊的座椅上还得靠着旁边的柱子，确实很不像样子。
　　“你跟这儿等等，我找个人把你架回去。”

　　叶嘉话赶话，还没说完就跑远了，快得夏草也拦不住他。

　　夏草眼睁睁看他跑进了教学楼，心说：完了，看他这咋咋呼呼的样子，一世英明定是要毁了。

　　微风吹过，紫藤的叶子“沙沙”作响。情人廊下只有他一个人坐着。
　　靠着柱子，心脏一下下地跳动像是在敲击着：“咚，咚，咚”。这具身体刚熬了夜，灵魂又刚重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双重原因影响，夏草只觉得头晕目眩，有种现世虚假的感觉。

　　叶嘉的号召力杠杠的，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五六个同学，夏草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但也只能微笑着看他们走近，做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来免得别人担心。

　　住隔壁宿舍的杜育说：“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有点头晕，”夏草抿了抿嘴，看向大家，“我其实没有事，歇一下就好了。叶嘉跑太快我没叫住，你们就先回吧。”

　　杜育看着夏草的样子，得出了和叶嘉同样的结论，摇摇头说：“你这样看着就不太行，早点回宿舍躺着吧。“说着就要来架起夏草。

　　这时一辆车缓慢地驶来，驾驶者大概是看他们人多，摇下车窗来停车问路：“同学们，请问音乐楼怎么走？”

　　叶嘉立马指路：“前边俩路口右转开一会儿就能看见楼标…哦对，哥们，我们也顺路，我同学不舒服，你方便帮忙捎一程吗？” 叶嘉指了指一旁的夏草。

　　夏草反应过来赶紧阻止：“不用了，我真的可以走，宿舍也不远，别麻烦这位先生了。”

　　夏草说着朝问路的青年歉意一笑。

　　青年人一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过身。白衬衣平整、严谨地扣着，露出的皮肤线条流畅；眼神专注有神，五官周正，发型也经过妥当的打理；车是以宽敞舒适著名的中高档车。一看就是年轻有为高富帅，很值得信任的对象。

　　两人的对视时间并不算长，这种注视却在夏草心底泛起一点涟漪。

　　青年推开了车门，走过来，说，“上车吧。”还帮忙搀过了夏草。夏天衣衫薄，青年的手掌温热有力，扶过他微潮的臂膀，让夏草轻颤了一下，“那谢谢，麻烦您了。”

　　“别说‘您’了，我现在也是刚毕业不久，年纪没大你们多少。”青年人微微弯腰看他坐好。直到夏草有点懵懂地看过来，才一勾唇角，关上了车门。

　　夏草被青年的笑晃了一下神。他很确定这是自己上辈子没有遇到过的人和事，命运的轨迹在悄悄变动。不去思考过去和将来，此刻，被这么多人关心着，夏草是心安的。

　　青年看着跟过来的叶嘉说，“你也上来，坐副驾驶吧。我后座放了乐器，坐不下了。”

　　“好，明白明白，乐器很贵重的！” 叶嘉转头向其他同学说，“谢谢兄弟们了，我们先走一步。”
　　“行了，快上去吧你。”

　　车子慢悠悠地开着，前排的两人自动开启了社交模式，“你们是音乐系的学生吗？”
　　“是的，绝了，这您都能猜到？”
　　“那可不是，一看你们这么有气质就是学音乐的。”

　　夏草坐在后排，恍然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青年对他笑了笑。

　　路途极短，很快就开到了宿舍楼下。“这就是我们宿舍了，兄弟，谢谢你！音乐楼出刚才的路口，直走左边黄楼就是。”
　　“好的，也谢谢你帮忙指路。”

　　青年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夏草，“还好吗？我送你们上去吧。”

　　夏草被他专注的眼神看着，感觉自己脸都热了，赶忙开口，“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能走的。”说着赶忙开门下车证明自己。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青年又从车窗看了一眼，确定夏草真的没事了，做了个“走了”的手势，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