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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挂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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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模模糊糊地记得从前也有一个人给过我单只菌伞,却看不清记忆里的人的脸。
“不过,之前的菌菇是怎么回事?刚才在族里人身上我好像也瞥到了突然出现的菌子,一团连着一团。他们却看不见。你不是说退化成兽类,可菌菇就是在这里啊!”
梦中人在床边难掩尴尬,踱着脚步说到:“我说的是比喻,说退化成兽类,也可以说退化成其它类。你说的菌子,就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不说,菌类一来,人本身的空间就更受挤压了?”
“是啊是啊,还有这种说法!你说得很对。怎么样,要感谢我吗?”梦里人坐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喝了口茶,明明他不是需要吃喝的种类。
我勉强地答道:“好吧,谢谢你。”
“我绝对当得起这一声。因为你已经接住了我给你的挂。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它比任何挂都有用,因为它可以匹配任何情况。”
“什么时候,你不会是……?”
“倒不是你选择道歉,决定成为人的时候,是你看到鞭子的时候。当发现一个被欺负的人,期待被欺负,这个挂就对你动心了,不然你怎么能读懂他打你的每一鞭。”
“你说什么,我不懂。反正是我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你?这个挂挺有性格,它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它来的时候我没有感应,不应该有点什么光吗,或者其它更有仪式感的东西衬托?”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验,你本身就是光,是热,是火,所以它是一道黑暗,是沉静的力量,是天生的甘霖。不过它也会显现你希望的样子。它还没有名字,它会重整你对世界的认知并提供一系列可行方法,同时提升你的觉察能力。”
“呵,你直接告诉我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啊,我不怎么排斥这种东西,反正多数人不喜欢的我就喜欢。”
“是吗,你太缺乏关注了所以想要有点不同来博取关注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一再忍受你吗?”
“因为我说得对!”
他真是信心满满。我突然想平躺,但动一下又是发痛,才记起来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外面的音乐是用来做什么的,只得说道:“好吧,所以我的挂就是一本《认知行为学》?为什么别人有武功秘籍,我没有!”
“练武功是要有身体素质的,你知道自己的吧!”
“也是。”
“别这么失望,告诉你一个秘密,很多人需要它也学过它,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有意识地使用它,更不用说把它的方法定在身上。定在身上,就是不假思索,想用就直接可以用。你明白一个孩子知道自己可以学走路,和知道自己已经能想走就走,是有区别的吧!”
“有人不用学也照样过得好。”
“对,总有人直接就知道方法,一开始就可以使用,可惜你不是其中之一。等你想要用挂的时候再说!”
“……那怎么不教我试试这个挂?”
梦中人微笑,拉着我的手,似乎牵起我的魂。于是我仿佛悬浮在空中,进入一方黑暗的领域。
然后我看到金光闪闪,他站在光里,身后飞着许多卡片。
“你抽一张,再翻开它!”
我就闭着眼睛照做了,再睁眼看到的是“预言”二字。
梦中人说到:“‘预言’表示你将接触的挂语有预言能力,可以用在之后遇到的事情上。现在你只需要闭上眼睛,让心如明镜,没有任何念头,此本为停顿宇宙、聚精会神之法,待时空重现,心念重流,则见悟。”
“宇宙,我记得就是时空的意思。没有任何念头,是思想停顿了,接着——我就开悟了?”
说话时,脑海中真有一本书翻开一页,一个声音响起:“人与人的相处要把握界限感,既要理解他人,也要理解自己,以便相互尊重,这是持正见,端行为,也是一种爱人的方式。没有界限感,实际上是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自己的。若不以尊重待人,是否以强弱待人……”
“没头没尾的,我有这么聪明吗?我对爱也不感兴趣。”
梦中人答到:“看你的诚意啊!你愿意正经儿八经理解人吗?”
“我,谁愿意正儿八经地理解我,你不能指望别人……可是还没有闭上眼睛,挂语也能出来?”
梦中人答到:“只要心如明镜,没有杂念,就可以。”
“那我挺厉害!你说的这个心如明镜、没有杂念就是正儿八经吗?”
“正!正见!正念、正语、正精进、正定,这有八个正呢,先与你说五个……如此可达。”
我听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该接着还是该逃避,只是手上菌子的褶皱被我捻破了一点。
如果刚才是个考试,现在自己一定没及格。人哪里都是一样,至少我不想我自己、我妈是野兽。
“我妈是在休息吗?”
“她刚才在向太多有疑问的人解释,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差一点晕倒才消停。你小姨在照顾她。”
“嗯。”
“看你的样子,还知道自责。事情已经发生,引以为鉴吧!”
“我妈以前是一个很喜欢唱歌的人。后来她变得越来越暴躁。我该怎么做……她现在应该很后悔没有拉着我,把家里的关系搞得这么差。”梦中人没有回答,窗户外的丧乐还没再响,我只是回忆起母亲一边做家务一边唱着歌的样子。
小时候我不喜欢她唱的那些歌,她唱“九九那个艳阳天呐啊——”现在我偶尔也会在脑海里唱一句,挨打丝毫没有影响功力。
“你倒是很会苦中作乐,别兴奋了,知道短短时间自己的情绪变了多少次吗?”
“人格不健全的人是不是最接近机器人?”
“别说话,睡觉。”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二十。”
“你像电话手表。”
“是吗,睡吧!”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电话手表,你才是我妈的孩子,既然现在的机器人接近人格不健全的人,那你把我想象成你也是可能的。”
“休息会吧!很快你就要见客。”他的声音比之前轻柔许多,我的额头被抚摸着,我感觉能睡着了。
身体好一些出门上堂,我一身孝服直接跪到守孝区后排,没赶上集体叩首,也没赶上见姥姥最后一面。因为在家族中无关紧要,很多人看到我时又都是一副说不得的样子,默认我免了拜大礼。
我们老老实实地听道人先生的吟唱,直到膝盖、脖子有些酸,礼堂的道乐才告一段落。
母亲拍了拍我的背:“外面来了人,说是你朋友,你去看看?”
之前我并没有向同龄好友透露离开病院的消息……其实我一直刻意保持透明,此时就算是过去长期相见的同学也怕是不记得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我点头起身,母亲陪着到了礼堂就听到动静。人头太多,导致我看见的领头的村长像断断续续的影片,正带着一行人从门前路一直行进,入了大门口。我很难看清来的朋友是谁。
能在姥姥葬礼时上山的除了女朋友我再想不到第二个。
此时我没买手机,谈不上即时通讯,即使真地提前知晓他们的行程,也做不了太多准备,叫他们接受上宾的待遇更不可能,毕竟我个人在家族的存在感一直是负数级别。他们由村长接待总是好一些。
村民的说话声仍然清晰。
“跟村长一起来,带的人挺多啊!”
“那个女人真好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装扮也好看!大家都看她,我也得多看看!”
“都是女人,你不嫉妒她吗?”
“不啊,我没那么小心眼!”
“你之前还对山里一枝花喊打喊杀……”
“疯子出来了,疯子也想看个稀奇。”
“小声点,还是别背后说了吧。”
“都看着点,免得疯狗咬人。”
“听说这些人赞助了村里的地神节,要一起拜神。”
“什么时候村里也拉赞助了,有必要嘛,他们是大人物啊?”
一众看客各自聊着,每一个人都压低声音,我觉得每一句都能跑到耳朵里。我的外挂应该没有这种功能。
等到来人与我隔着院坪对立,我才看清那是女朋友的脸,愣神之下发现她身后有黄色的光,是一只纯黄白鬼伞。
抛开瞬间以为这是幻觉的疑惑,发掘着自己喜欢的一半在阴一半在阳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
女朋友视线环顾之际,身体的朝向也稍变化,这动作极短暂,像要逃避却不是逃避,像要说话却没有说话。
于是这一秒我更想看她了。她背后的菌子洒出明光,是含苞待放花骨朵,我已经能想象到绽放时的样子,应该跟纪录片差不多。
菌子上下漂浮着、旋转着,跟先前看到的假菇比起来,算得上拥有极好的长势,也叫女朋友的笑容里带上自然的可爱。
仿佛我看到她时她更多的是放大的近景,别人看到的更多是远景、中景。
我有了一个新秘密,没有人注意、议论这只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