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萋》九纵

10、新年快乐

　　道观|爆|炸、冯家五口人死亡的事闹得很大。

　　乔警官动用一切人脉，才得以回到原来的岗位，介入此案的调查。

　　案发现场一片狼藉，只余支离破碎的残|骸。经法医鉴定残|骸|中|共|有七种DNA，除了冯家五口人及道观观长，还包括失踪了的肖茵。

　　据道观里的小道士说，他们最近没见过肖茵，不过那天观长拖来一口挺沉的棺材，让他们送到冯老爷子的庭院。

　　警方几乎将案发现场掘地三尺，才发现了一小片沾了肖茵发丝及些许易|燃|物的棺材木屑。

　　乔询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他继续调查冯家人近期的行踪，成功解救出被冯益绑架的谢医生。

　　谢医生与应照来往甚密，乔警官调出监控细查，同样发现某天晚上应照将冯萋送到谢医生的诊所。他盘问谢医生，后者开始还不正面回答，很快举了|白|旗，说应照是秘密托付，可他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乔警官只能去找冯萋。

　　冯家人要求警方彻查此案是一回事，忙着争夺冯老爷子的遗产又是另一回事。严律师谨遵冯老爷子叮嘱，和公证人一起宣布他的遗嘱。冯老爷子最终的遗嘱将财产分为三份，一份以现金、股票为主，给了冯太太，一份以公司、股份为主，给了冯益，另一份是他名下的房产，给了冯萋。

　　这份遗嘱最奇怪的地方，便是丝毫没有冯妙的份。

　　冯家人抓住这点不放，攻讦严律师出了份假遗嘱，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重新进行财产分配。

　　这是一桩太特殊的遗产官司了。被继承人与两位继承人同时死亡，如果不走诉讼程序，那么应进行转继承，冯太太、冯益所得的遗产应由其法定继承人继承，即其父母、配偶、子女或其他合法继承人。然而冯太太、冯益并无活着的父母、配偶、子女，冯家人和冯太太的娘家人只能通过诉讼争当他们的合法继承人。

　　假遗嘱只是一个幌子，本质上这些人只是在各显神通，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另一方面，冯萋作为唯一活着的继承人，也遭受了他们的攻讦。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无一例外地骂她是个灾星，克死了一家子的人。

　　严律师坚守职业操守，根本不惧上法庭，遗嘱又确实合法公正，冯家人知道官司未必能打赢，选择向一个小姑娘施压，好让她主动放弃自己的这部分遗产，他们才有更大的饼可以瓜|分。

　　他们天天上门骚|扰|冯萋，逼得后者报警。有警方介入，这些豺|狼|虎|豹收敛不少。乔警官觉得小姑娘一夜之间丧父又丧母，一个人实在不容易，去拜访她时，强调有不少便衣保护她，不必太过担心。

　　必要的示好和安抚之后，他才表露此行真正想问的问题：应照送冯萋去谢医生诊所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冯萋开始并不回答，只紧紧地抱着手里的茶杯，乔询拿出从冯益的车后备箱里搜出的高尔夫球杆，直言警方已经搜查过道观的后山，发现了肖茵被|埋|尸|的第一现场。

　　小姑娘这才慌了，满眼写着害怕，她颤了颤嘴唇，依旧发不出声。乔警官只能继续诱导，说他从他们家邻居那里了解到，她妈妈一喝醉酒就喜欢打她，而后山的泥土中检测出了酒精成分。

　　冯萋低着头，开始掉眼泪，喃喃道：“她打我……绑在树上打……后来爸爸来了……让我闭上眼睛……”

　　她慢慢地捂上耳朵，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乔询没法再问下去，只能告诉自己，这应该就是她所知的一切了。

　　后山的第一现场被观长破坏过，肖茵的尸首也只剩残|骸，很难确定她到底是冯妙所杀、应照所杀、还是两者一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两者必为同谋，才能在肖茵死后配合无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么，杀人动机呢？

　　冯老爷子让观长挖出肖茵的尸|体，当着全家人的面展示，应该是想让所有人成为同谋，故而棺材里的易|燃|物极有可能是他放的。

　　到底是他授意杀了肖茵，还是只是在为冯妙夫妇毁尸灭迹？

　　肖茵的死，究竟是冯妙酒后失手，还是另有隐情？

　　案子查到此处遇上瓶颈，好在关于观长有了新进展。警方在观长住处搜到一本典籍，典籍里夹了一页他给自己的批|命，说是死劫将至。结合典籍中以|人|命|炼丹的避劫法子、爆|炸|现场残余的炼丹炉碎片，基本可以确定是观长设局，杀了冯家五口人来炼丹避劫。

　　只是，为什么他自己也死了呢？

　　小道士们说观长近日神思恍惚，颇有几分走火入魔的意思。他炼丹时过于投入、以至于把自己搭了进去，似乎也说得通。

　　乔询知道说得通。不，不仅是说得通，简直是完美。可越完美，他越觉得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他觉得还得从肖茵的死因查起。

　　但冯氏家族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们打听到警方认为是冯老爷子将肖茵毁尸灭迹，唯恐冯氏名誉受损，动用一切手段将肖茵之死推到那个丧心病狂的观长身上。乔警官和同事们据理力争，却被上级全数调离岗位，案子就这么迅速地了结。

　　世人所知的真相，是观长为求长生，先杀了肖茵、再杀了冯家五口人。

　　冯氏家族如此扭曲作直，乔警官义愤填膺，他早前就认识严律师，听说后者仍在跟他们打官司，便约他出来吃饭，一是表示敬意，二是想多了解些内情。

　　由于乔询如今已经没有调查权，有|节|操如严律师，自然没说太多。只是以朋友的口吻闲谈几句，说冯家内部争斗得厉害，他要不是为了捍卫身为律师的操守，也懒得趟这趟浑水。

　　乔询问他对冯萋那个小姑娘的印象。

　　严律师坦言这小姑娘很乖巧，不止一次跟他说她可以不要那些钱，只要爸爸妈妈的房子。

　　乔询当然知道她乖巧，只是觉得太乖巧了些。

　　案发现场的易|燃|物和炸|药，都能查到是观长所购。观长这条线实在是完美，乔询便仍着重调查肖茵。

　　这是严律师有意留的破绽。如果一切都完美，那么就太像骗局，只有留出一个缺陷，一个永远有疑点、却查不出所以然的谜团，才会将那些执着于真相的人深深吸附进去，永远也出不来。

　　等乔询查到钱总觊觎冯萋、那天晚上肖茵很可能因此跟冯妙一起去道观殴打冯萋时，冯萋已经被冯家人恐吓得进了医院。

　　其实她伤得不重，只是脑门被人推搡得撞了一下，严律师却十分自责，认为这是他没有尽快打赢官司造成的。

　　乔询到医院的时候，正听见冯萋跟严律师说，她决定放弃那些财产。

　　严律师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推了门出去。

　　看见乔询他有些吃惊，后者还是请他吃饭，说起一桩多年前的案子。当时乔询还是个小刑警，跟着师父查案，一对夫妇死于车祸，死前有过剧烈争执，车的刹车被动过手脚，上面发现了妻子的指纹。

　　经过反复核查，此案被定为妻子谋杀丈夫，就跟今天这件案子一样，杀人凶手跟被害者同时死亡。

　　还有一点相似之处是，当年那对夫妇的儿子似乎不是他们亲生，而冯萋也是一样。

　　时间久远，乔询也是现在才想起来。他设法调了卷宗，没找到那对夫妇儿子的照片，却发现死去的丈夫姓谢。

　　而谢医生，也姓谢。

　　乔询自认为跟严律师还算有几分交情，想请他帮忙确定冯萋是否真是养女，严律师忍不住反问他：“你怀疑一个孩子？”

　　乔询说你这样父母双全的人当然不会理解，被收养的孩子遭受虐待，很有可能会对养父母进行报复。

　　如果谢医生就是那对夫妇的儿子，很有可能对冯萋进行指导。

　　严律师知道乔询在试探他，因为明面上他也认识谢医生，而且他负责冯老爷子的遗嘱，冯老爷子将冯萋定为继承人，很难说其中有没有他的功劳。

　　乔询已经将他、谢医生和冯萋假定成了一伙。

　　但他跟谢医生丝毫不慌。

　　严律师按乔警官的吩咐打探冯萋的口风，又再三确定了她决定放弃财产，于是跟冯家人和解。他一下子省却了不少麻烦，便时常买些东西来看她，看在旁人眼里，大抵是出于愧疚和感激。

　　他理所当然地跟她亲近起来。

　　乔警官在谢医生身上没查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又听说严律师动了收养冯萋的念头，不禁生出一个更可怕的猜想：也许，这个乖巧的小姑娘才是一切的主导者。

　　这便是严律师安排的最后一击。

　　他赌乔询会动恻隐之心，不会把冯萋送进监狱。

　　乔询最后一次见冯萋，是在医院里。

　　他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主动捞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疤痕，见他还不够震惊，手便放上衣扣，说胸前还有，爸爸弄得比较多，问他要不要看。

　　乔询终于震惊，震惊过后，就此转身离去。

　　他的确动了恻隐之心，亦不禁去想，送这么个被养父母摧残疯了的小姑娘入狱，除了捍卫律法，又有何益？

　　冯萋放弃财产，成功摆脱冯家人的纠缠。她接受严律师的收养，却仍住在自己的家里，用应照和冯妙的存款维持生活。阿姨看她可怜，时常陪着她，她得以慢慢戒掉自残的习惯，投入到功课中去。

　　除夕晚上，冯萋应谢医生邀请去疯子基地吃年夜饭。小道士也在，他说他打算还俗，最近也在准备考高中，冯萋说我下次带点复习资料给你，小道士笑着道谢。严律师看了乐得不行，朝谢医生道：“儿子女儿都有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去领证？”

　　谢医生心道总得再避几年风头，嘴上却不愿让他太得意，指着冯萋打趣：“这是女儿吗？这是我姑奶奶！”

　　姑奶奶立马指使他去点烟花，还不忘夸他一句：“小谢真乖！”

　　漫天烟花中，谢医生不满地抱怨，问冯萋为什么他是小谢，严律师就是老严，冯萋说因为你嫩啊。

　　严律师深表赞同，谢医生恼羞成怒，两人跟孩子似的追赶打闹起来。小道士默默点了爆竹，他俩就还得避开这些“地|雷”，跳脚的模样好不滑稽。

　　小道士问冯萋有什么新年愿望，她想不出来，就反问他，他发现自己也没有，憋出一句“新年快乐”。

　　这是冯萋过的最特殊的一个新年，她失去了养父母，也失去了受人|欺|凌的生活，她做过了一回魔鬼，也有了一群魔鬼朋友，她开始跟自残这个爱好告别，却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拥有别的乐趣……眼里有些湿热的东西，她将双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喊出那句——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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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说是无脑小短篇，其实也很费脑。这篇文我不是提倡犯罪，只是讲一种可能发生的极端的情况。冯萋杀人一定程度上包含了正义，也一定程度上包含了罪恶，但如果她不杀人，像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孤女，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轻易地被反杀。虽然很暗黑，但这就是现实。
严律师之所以帮助冯萋成为继承人，不是为了给她钱，而是为了短暂地保护她，让她成为一颗别人能从她身上获利的棋子，才有可能在棋局上存活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