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情字何解（四） ...
-
这边的席珏城和朱宛凝正说着年少时席珏城抄她作文给学校先生发现的事情，那时候他们大抵才十三岁，没过两年，席珏城便去参了军。
“得亏你入了伍，不然啊，可真是对这社会没有半点贡献。”朱宛凝勾着唇笑得很明艳，想起席珏城抄自己的作文连篇一字不改被先生打手板的样子便想笑。
那时候的她便觉得席珏城有点蠢，可谁成想有朝一日这家伙能建下赫赫战功，成为三军之中的少年神话呢。
席珏城也笑，薄唇轻启：“这就叫天生我才必有用。”
那时候自己不爱上学，席振军公务繁忙，闲暇之际则忙着和那些小妈蜜里调油，而母亲也早早离他而去，没人管他，他便想已这样的方式让父亲能注意到他。
谁成想父亲只是不痛不痒的责罚几句，也并不多理会，没过两年，他实在是不想在督军府里头待着了，干脆参了军。
督军府里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可却没有生死茫茫，刀光剑影的军营叫他觉得温暖安心。
只不过，这生死茫茫的军营里头，他终究还是与太多太多人阴阳两隔了。
长福若是还在，该多好。
想到这儿，他的神情便黯然下去，又带上了几分消沉之色。
朱宛凝见他神色有异，有些疑惑的开口：“你都有地方大展才华了，怎么还不高兴起来了？”
他这才缓缓回过神，将脑海里长福的模样给撇去：“我哪有不高兴，你们文化人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情动作都要解读出这么多东西来。”
女人听着他的话，笑盈盈的开口：“那是啊，没点文化怎么给席少督抄作文。”
话罢，二人皆笑出声。
在台上发表完致辞的董墨存刚下台同报社的同僚们饮了杯红酒，又同各色人打照面，宴席过半，他也累的都笑不动了。
他其实极少参加这样的宴席，因为自己没落贵族的身份，这城中的新贵们其实并不爱同他来往，纵使他也深受新式教育的洗涤，发表过好几篇有进步性的文章，可旁人只要一听是董家公子写的便沉默了。
这次能成为思进报的主创之一，能同这么多和他一样的新青年来往，他只想拼命树立好自己的形象，好拜托这个姓氏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他正打算去同留洋归来不久的林家小公子寒暄一番，席汶若却直直的朝自己走过来。
女人烫着新式卷发，浓妆艳抹却不显得俗气反而多显矜贵。
“董先生。”
“席小姐，有什么事吗？”男人站在她的跟前，谦逊有礼又多显生分。
席汶若莞尔一笑，红唇微微扬起，脸上那对梨涡便缓缓显现。
好像几年前他们在伦敦留学的时候，女人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多显清丽可爱，对着他纯真自然的笑，也是这样一对梨涡映在脸上，也直直映在他的心里。
叫他永生难忘。
如今的女人已经变了太多太多，唯有这对梨涡叫他恍惚觉得，她还是她。
“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你和我说过，回国之后想要从事文字工作，像锦桉先生一样开启民智，现在看来，你在慢慢靠近你的心愿了。”那时候的董墨存意气风发，看着伦敦大街上的繁华如梦，他便立志也要将自己的祖国建设成这样的新世界。
少年信誓旦旦的天下抱负，在席汶若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动，那时候的她便深深被董墨存吸引。
就如同董墨存也被她吸引一般。
“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都忘了。”男人眸色微微一暗，有些神伤。
往事种种，像被盖上了一层名叫变故的雾，叫他已然看不清那些回忆最初的模样。
女人垂下眸，那双向来神采奕奕的眉目头一次流露出悲哀的神色：“也许吧，也许有些是忘了。”
她想忘的，却又舍不得忘记那样滚烫又热烈的自己，还有董墨存。
“我记得，你说你也想做锦桉先生那样的人，再不济，你便去教书，将知识将新世界的风采告诉祖国的那些未来们，让他们将来能替我们好好守护我们的新世界。”他无法理解从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女学生会成为如今京西城里头叫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赚着那些赌鬼和醉鬼的钱，赚着那些不义之财，唯利是图的女商人。
“若我说，我没有忘，你会信么？”女人抬眸望着他，眼尾微微泛红。
对面的男人被这一问给顿住了，沉默许久之后冷静下来：“我想，我信不信不重要，席小姐只需问心无愧便好。”
听到这儿，女人眼里所有的期望都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自嘲之色。
她在期待什么呢。
又有什么能期待的。
女人将红唇再次漾起，眼里尽是锋芒，再不见哀色，只是眼尾的那抹红仍旧明显：“多谢董先生指教，我自当问心无愧。”
话毕，席汶若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向他示意，而后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后扬长而去。
董墨存望着女人的背影许久，许久许久才收回眸光，独自神伤。
席珏城也是奇怪，席汶若向来不再这样的场合将自己喝醉，独独今日喝的摇摇晃晃，而不远处的沈裴湘也喝的红了脸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在一旁的简常见他一边要扶着席汶若一边又担心着不远处的沈裴湘，也是累的慌：“你去找裴湘姑娘吧，我来照看席姐姐。”
席珏城侧目打量了他几眼，略显清瘦：“我姐可重了，你行吗？”
尚有一点意识在的席汶若皱着那双细眉：“你说谁重呢？信不信我把你剁成肉泥？”
席珏城噤声，纵使是喝醉了的席汶若他也不敢惹。
简常红着脖子正欲反驳席珏城对自己的质疑，席汶若便率先开了口，还很是自觉的脱离开席珏城的怀抱往他身边靠。
女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清新又自然，她身上灼热的温度也随着二人距离的靠近传播到了他的身上，一时之间，他的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他有些慌乱又局促的轻轻揽住席汶若，他自认是情场老手，阅历丰富，可独独对待席汶若，他便开始手足无措像个愣头青一般。
“快滚去找你的女人吧，别在这儿给我碍眼。”席汶若的眉头仍旧紧锁，酒喝的她浑浑噩噩难受的紧，只得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舒缓一下。
席珏城嗫嚅着，还是没敢说什么，算了，惹不起他走便是了。
他一走，简常便小心翼翼的扶着席汶若往大门去。
女人踩着细高跟，脚步不稳，一阵踉跄，他又不敢使力，只敢将手虚掩着搭在女人的腰肢边上。
席汶若借不到男人身上的力，走的很是吃力，有些急躁的直接上手将男人在自己腰边上不敢动作的手给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腰上：“能不能扶好？”
“能……”男人红着脸，有些被她的举动给惊到。
女人的腰肢细软，身上衣裙的布料也很是舒服。
两人便这样，别别扭扭的出了饭店。
而这边的席珏城则走到了沈裴湘跟前，见女人坐在沙发上，用手扶着脑袋眯着眼，脸蛋上泛着两朵红晕。
“喝这么多干什么？”他蹲下身子，细细的看起女人的脸，语气温柔。
沈裴湘其实没有多醉，只是有些犯困，她缓缓睁眼，便同席珏城四目相对。
那一刻，她便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下脱离出来，方才的失意与难过又清晰无比的涌上心头。
而她失意难过的源头不过便是对眼前这个男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经历了宋彰明，她尤为明白，及时止损这四个字的重要性。
她冷着脸，一改之前对席珏城的态度：“我没喝多。”
席珏城见她神色有异，语气也冷冷的，有些担心：“怎么？谁给你气受了么？”
“没有。”她垂下眸不愿看男人赤诚的眼神，身子往后躲，想与他拉开距离。
席珏城从她的眼里和动作之中，不难看出女人的刻意与疏离。
纵使是他们刚刚相识那会儿，都未曾有过这样刻意的回避。
他很是不解，那双剑眉轻蹙，真切的开口：“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沈裴湘故作不解，而后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只是有些累，想回去睡觉罢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席珏城仍旧望着她，不带半点掩饰与躲藏，直直的盯着她看。
而女人的目光却一直都是躲闪的，腰板也是一直往沙发靠背上靠，婉言拒绝：“不必了，我等会和我哥哥一起回去，今日就不去你那儿了。”
她的那双凤眸之中的确带着倦意，神色也多显憔悴。
席珏城只好悻悻地点头答应：“行，那你好好休息。”
“嗯。”女人轻声回答，再没有抬眸看他。
席珏城没有想到，那竟是他这几日来最后一次同沈裴湘见面。
随后的几日里，沈裴湘皆称病不愿来他府上唱戏。
他只得在梨园里头同一众听客一同见台上的沈裴湘，等戏幕一落，他再去后台找女人时，女人便躲着不见他。
他不知道为何这样，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日夜，从此他的夜晚又开始无眠。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韩行实在是受不住又开始喜怒无常的少督军，一人直捣梨园想把沈小姐再找回来。
他倒是没找着沈小姐，反而又遇上了明黛。
那时候明黛正提着包准备上街买些新胭脂，便看到了在梨园后门门前的韩行。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情字何解（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