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周郎一顾

2、闲愁

　　往后的日子过得极慢。芜易承认，自从见了她一面，脑子的确不如以前好使了。莫名其妙的开始发呆，然后，想她，不自觉的嘴角上扬，每次师弟师妹都会一脸鄙视得打断芜易的幻想。大家都看出了芜易的反常，芜易不说，他们也没有办法。芜易总不能说，自己去了青楼，与美人一见钟情。经师傅判定，芜易这是相思病的征兆。然而他无意中听到，芜尘商量着要请法师驱邪。
　　原来她就是苏雪柳，大名鼎鼎的苏雪柳，冰山美人苏雪柳，“人中之凤”苏雪柳。竟是苏雪柳呵。痴痴的笑，浑然不管苏雪柳会不会看得上自己，芜易自爱芜易的。爱，是一个人的事，只要不被打扰就好。
　　天宝越来越喜欢打趣芜易了，：“喜欢就去追呀，男人嘛。不过话说回来，普天天下，也只有你，配得上她了。你没听绾梦夸你是人中之龙么，以我的见识，她那话说的不是虚言……”芜易听他絮絮叨叨，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就带我去……去青楼？”芜易本不想再提，可是好奇心作祟（射手座的孩子嘛，可以理解哈）。天宝笑道：“那天我跟绾梦打赌，她说如今倒不如古代，天下男子，竟找不出个宋玉似的人物。我不服，就想起你来了。后来的，你都知道了。”芜易哑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们倒好，自己反成了猴子，博得佳人一笑，也罢。后来，天宝缓缓道出，原来他与绾梦，早不是恩客与妓女的关系了。也是缘分吧，性情相投，难得的红颜知己而已。然而红尘中人，也有身不由己之处。再倾国倾城，也得面对形形色色的男人。如今她名声已经如日中天，更不可能让她成为谁的私有物。如今凭着倾城的美貌，苦心经营。等她老了，又何去何从？其实，真正怜香惜玉之人，真不该来这烟花之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芜易似懂非懂，被这情绪一搅，忘了问他，什么才是江湖。蓦然抬眼，夜色正浓，凉月在东面朦胧的忧伤。就像苏雪柳的眼眸中的清辉。突然想到为什么她也会出现在妓院？那么尊贵的一个人，怎么会卷进那种烟花是非之地。不是芜易瞧不起烟花之地，然而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怎么会与男人汗味、女人脂粉味搅在一起。天宝看出了芜易的心思，说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姑娘。听绾梦说，她们两个私交竟是极好的，也从来不见绾梦的客人。难得这次好奇，才见了芜易，换做别人，哪来的福气哟。至于她们怎么认识的，就不知道了。芜易微微颔首，心里没来由的暗喜。看来，绾梦也是真的把天宝当做知己的；还好苏雪柳没被太多的人见过，想到那些提到美女就流口水的男人，心中一阵嫌恶，再带些一点酸酸的滋味。
　　月到中天，夜已深了，天宝曾经问过芜易，要不要设法再和苏姑娘见一面。芜易犹豫，终究还是没胆量。大丈夫功名未就，又以什么身份来求佳人青眼。况且，芜易相信缘分。一面之缘也是缘，随缘就好。
　　走在回山的路上，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手中的灯笼映着苍黄的的土地。极目远眺，天空，永远是深蓝色的，深邃得藏住了星星的心思。总有一双眼，透过苍穹，洞悉世上的一切。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哪个痴人说的这番话，又是如何的彻悟？风吹过，天正凉。
　　师妹芜雪，一大早就来敲门，芜易努力地睁惺忪的睡眼。感慨年轻人真了不起，仿佛不需要休息，浑然不觉芜易比他才大五岁之余。她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丢给芜易一张字条，二话不说，又一阵风似的远去了。是师傅下的新任务。上瑜派掌门苏无痕大寿，并举行第十四届武林大会，邀天下群雄九月十五上瑜城一聚。芜易一惊，苏雪柳不正是苏无痕的女儿吗，总之是有机会见面吧。
　　师傅一直对徒弟很宽容，什么事都是云淡风清的态度。其实不经意间，已经把他们保护的很好。弟子尚未涉世，还不知道江湖险恶，也幸亏本派秉持的是道家筋骨，否则师兄弟情谊又怎会单纯美好。
　　听说上瑜派的二弟子流月闹得很凶，在派里颇有势力，怕是容不下大弟子；黄沙派的大弟子砺山体弱多病，大家都说他将来罩不住，将来派里必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这正是武林白道的期待的；说到天启派，又在闹什么改革，大概是吵着改股份制吧，众所周知，天启派垄断了中原制药，凡是名药，必出自天启。天启出名医，尤其是晓时大夫，常年跟着师傅灵药大师行走江湖，积累了宝贵的临床经验。炼丹师晓笙晓箫师兄弟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二人合力，连还魂丹都成了可能。不过听说兄弟二人，关系比较……咳……暧昧，不过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见。
　　芜易自从被丘比特一箭穿心之后，开始暗地里疯狂搜集雪柳有关的资料。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然而芜易生性顽劣，一刻也坐不住，上街打听雪柳有太明目张胆，这可如何是好？芜易看到大师兄芜枫的时候，一切便有了答案。“大师兄，最近忙吗？”芜易笑的格外谄媚。芜枫眉毛一挑，不好，每次芜易这么讲话，总是有麻烦事。“也不算很忙……师父交代处理派中钱粮，待会去见粮商，然后去购置布匹，桌椅，你知道，新一批弟子要来报道，然后要参加何员外发起的酒会，你知道，何员外一直在赞助咱们派，不去面子上过不去。回来后要修秋声派派谱，还剩36卷，熬几夜的话也快了……”芜枫面无表情的说道，偷看芜易的反应，要是还敢央求他什么事，这师兄弟也不必做了。芜易此时充满同情的看着他，这还叫“也不算很忙”？额滴个苍天呀，师傅把师兄给虐成什么样了。师兄是本派唯一性情温和的人，师父不欺负他欺负谁呢。“要不，师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虽然自己什么都不会，但是爱护手足之心那是必须的。芜枫揉揉芜易的脑袋，笑的格外欢畅，这份心他领了，自己是孤儿，早把芜易当亲弟弟看待的。其实自己也不是太忙，也许是习惯了。“今晚到我房里来，有事咱们密谈。”芜枫眨一眨眼睛，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芜易乐了，师兄难得如此风趣，使劲点点头，去练功夫了。
　　芜易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把自己的青楼之行向芜枫坦白。毕竟二人亲如手足，况且芜枫多吃这么多年的盐，应该比自己有见识吧，说不定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并且师兄口风极紧，不至于出卖自己吧。芜易噼里啪啦的打着小算盘，心里笑开了花。
　　芜枫听完师弟的“忏悔”，心里暗笑道：“这孩子真单纯。”看着芜易可怜兮兮的俊脸，更是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芜易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里一紧，哪里不对劲？芜枫笑道：“师弟只以为自己瞒的辛苦，却不知道我们憋得也辛苦。你当天回来，师傅便知道你去了青楼，可知为何？”芜易一脸讶异，长大的嘴可以塞进一个包子。“气味,”芜枫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身上有青楼的胭脂味。可见你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犯罪分子。哈哈哈……”看着芜易一脸郁闷的样子，又道：“还有，自那天起，你每晚的梦话都成了‘苏雪柳’，想不清楚都难。”芜易大叫：“师兄你别说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那，师傅为什么不惩罚我？”芜枫叹道，“还不是我给你作担保，咱们兄弟一场，都知道三百遍《秋声派章程》不是人能抄完的，到最后还不是折腾我。”芜易脸一红，平时的确没少欺负师兄。“另外，连今天你找我的意图，师傅都算到了。”“什么，师傅也太恐怖了吧，魔鬼呀……”芜易在心里哀叹，师傅对自己的了解果然已经到这种境界了，芜易心里一抖，谁愿意被别人算的死死的。“那，这是苏雪柳和她爹苏无痕的所有资料，找了几天，差不多算是全了。自己拿去看吧，不过要收好，尤其别给芜菁、芜尘那两个猴子瞧见。”芜枫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比以往亢奋了一些。既然师傅不反对，管他动什么心思，芜易很豪放的不管不顾，抱着一摞资料喜滋滋的回房了。
　　到底是芜枫出马，不管是秘闻还是传说，都一口气弄了来。芜枫还很体贴的整理好，甚至标注上几分可信度。
　　故事开始于嘉佑七年，刚任盟主的苏无痕已有一女雪柳，正值两岁，格外宠爱。恰逢西北有“豺狼”之称的黄沙派进犯中原。苏无痕集合武林人士举兵而上。黄沙派早已布置陷阱，一路佯退诱得中原战士受尽各种机关折磨，经过寒冷干燥的北风，一望无垠的食人沙漠，总之经过众多苦难，回头发现，黄沙派声东击西，大部队已潜入腹地，大肆攻占屠杀。这一战中原武林气数将尽，损耗的人力物力财力已经无法衡量。直到朝廷出来言和，才算平息战乱。毕竟黄沙派背后是蒙古，这些年朝廷与蒙古关系十分微妙，谁也不敢妄动。不到万不得已，朝廷自然不会出来说一句话，既是门派之间的争斗若是插手只能严重后果。再说苏无痕，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又失了记忆，正如所有的言情小说里讲的，一个美丽的不知世事的姑娘很有爱心的将他带回家，每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两人顺理成章的日久生情，结为夫妻。不久又诞一女，起名苏雪辰。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苏盟主被武林人士发现了。大家请来天启派的掌门灵药大师为他诊断，最终治好了失忆之症。苏盟主既然记起当年的事情，觉得自己难逃其咎，不敢再耽于儿女私情，又何况当年的娇妻幼女已不知去向，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痴情的女子为了苏无痕不再烦恼，悄然离去，留下女儿。这个孩子后来改名苏雪辰，苏雪柳同父异母的妹妹。而苏雪柳和她母亲流离失所，母亲辗转反侧的带她来到一个小乡村，仍然被黄沙派找到。雪柳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众人的欺凌下含忿自杀。只剩雪柳无父无母在江湖飘荡，看够战争和冷血。一直等到雪柳七岁，一群拿着盟主令的人找到他，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面前，他们说，要称他为父亲。她迷惘的看着这个已有根根白发的男子，已记不起幼时父亲的模样。然后便回上瑜派，发现自己还有个粉妆玉琢的妹妹，雪柳不跟任何人讲话，尤其讨厌苏无痕和苏雪辰。如今苏雪柳总是淡漠，很难相信别人。据说当年其母曾领着她去别的门派求一栖身之所，无人答应，自身都已难保，天下可怜人太多，所以薄情人才太多。雪柳因母亲的死，始终不能释怀。
　　芜易看到这里，心一阵一阵的抽搐着，那种痛，他了解，自己也是这样被师傅捡回去的。流离失所，号呼满天，那场噩梦不愿再回想。同是孤儿的芜易深深地怜惜着雪柳，自己还算幸运的，并未受太多苦难就被师傅带走了。
　　再往下看，雪柳认父后，即使还年幼，依旧很少呆在上瑜，偶然在外面遇到了同样年纪的绾梦，那时候绾梦还叫小南，靠着坑蒙拐骗混日子。一次偷到雪柳身上，被雪柳当场发现。小孩子的友情是非常神奇的，两个人就结了姐妹。雪柳提议带她回上瑜，衣食无忧。小南拒绝了，从此不见踪迹。一别几年后，雪柳发现她已成为求醉楼的头牌。雪柳倒不避讳，依旧与她姐妹相称，交好数年。
　　而她的妹妹，雪辰也是个人物，年纪轻轻一身好轻功，甚至自己悄悄投入杀手门，这些年在江湖也颇具名气，挣得了“第一杀手”的名号。苏无痕也没办法，自己对两个女儿心怀愧疚，也就放任她们去了，大不了有麻烦自己顶着。不过雪辰没让他失望，的确带来了不少麻烦，有些门派死了当家的，叫嚣着要苏无痕赔罪负责。雪辰在杀手门代号“绝命”，人如其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善使短剑的她，杀起人来仿佛地狱来的暗夜修罗，黑色夜行衣上永远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她比雪柳，更漠视这个苏无痕这个父亲。自然，除了有任务之外，连杀手门门主也不放在压力。却独独唯苏雪柳是从，奈何苏雪柳根本不愿意管她。一个淡漠如冰，一个嗜血如魔，武林人士对这对独特的姐妹，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