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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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更深，一弯残月如钩，照不透连绵的院落。
寂静无声的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动静，随即响起了男子的询问声：“来人，几时了？”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些沙哑，与平时的威严相比，显出一丝仿佛是疲惫导致的无力。
有仆从回道：“还未到四更，大公子再歇会吧。”
崔曜朝在漆黑一团的帐子里坐起身，闭上眼默了默，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不必了，掌灯。”
暖黄的光渐渐盈满了整间厢房，似乎把心里的寒冷也驱散了一些。
崔曜朝抬手按了按额角，刚刚才做过的梦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真是一个噩梦。
“大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下人担忧地提议。
“我没事，只是还没太醒而已。”他接过布巾擦了擦脸，温热的感觉让人精神一振，缓解了噩梦带来的负面影响。
“你拿我的帖子去卢府，就说有事要和卢给事商量，请他……”崔曜朝吩咐到一半，突然停下略显急切的话语，定了定神，又改了话头，“不，先不用了。”
他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深深皱起，独自沉吟片刻，还是召来侍卫下了命令。
“去告诉淡锦，让他今晚过来见我。”
“是。”侍卫拱手道。
崔曜朝看着手下离去，并未因为做出决定而有任何轻松感，反而苦笑了一下。
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犹豫慌乱的时候，是因为那个噩梦吗？又或者，只因为梦中涉及的人是她？
佛家云：“三千小世界。”在那个不同寻常的噩梦中，他好像看见了很多不一样的发展，如同轮回，又像是重复……但如果十三真像梦里那样，对店里的考生、卢旷鹤、安陆王，甚至是淡锦和周克产生了感情，那么……
崔曜朝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手，只是这么设想一下，梦中那仿佛锥心般的痛苦就又席卷而来。
已是初春，但长安的夜晚依旧漫长而寒冷。他在房中安静地站着，良久，直到腿脚僵硬才再次出声：“摆膳吧。”
无论如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日的朝会没什么大事，按理说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一天，奈何崔侍郎心事重重，眉头反而比平日里锁得更深，吓得属下官员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惹恼了他。
“怎么了，光崖？”卢给事——卢暤松走过来，关心了下自己的上司兼密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也不要一味忙公务，过几日休沐好好歇一歇吧，要不要来我府上吃顿饭？还能顺便见见我弟弟，以后也是妹夫了。”
本来是个善意的邀请，谁知崔曜朝听了之后，脸色急转直下，几乎能与天边那绺乌云比一比谁更黑。
这么一来，傻子也看出不对劲了。卢给事没再惹这位不知为何徘徊在炸毛边缘的门下侍郎，道了个别就匆匆离开，“见妹夫”活动自然也就半途夭折。
妹夫，妹夫！
真是个讨厌的称呼。崔曜朝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又想起梦里十三和卢旷鹤的爱恋纠葛，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梦境是否和现实有关，只要今晚跟淡锦问清楚十三的近况，就有答案了，也许那只是个梦，只是虚幻。
崔曜朝望着天边暗沉沉的阴云，内心深处却已经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个噩梦也许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天色将晚，暮鼓响起，街道上的人纷纷开始往家赶，而一身紫衣的琴师却怀抱琵琶，施施然向店外走去。
“这个时候了，淡锦你还要出门？”十三坐在店内打着算盘，抬头看了一眼。
“没办法啊，谁让我是乐师呢，夜晚才更好赚钱嘛～”淡锦像往常一样笑吟吟地说着，“大小姐是担心我吗？没事的，我人缘还可以，不会因为宵禁被抓走的。”
“谁担心你这个……”十三放下手里的账本，“要是你太晚回来，我就又要嘱咐月荛帮你开门，她都要求涨工钱了。”
“好吧好吧，实在不行，涨的工钱就算做我的房钱，怎么样？”淡锦偏头看向十三，店内烛火摇曳，在她翠绿的眸子上映出点点亮色。
“那就没事了，你随意吧。”十三也冲着淡锦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唉～大小姐真是无情啊……”
俊秀的乐师拖长了语调，声音随着他渐远的脚步慢慢变小，最终融入了夜色里。那袭艳丽的紫色被浓厚的黑夜所吞没，仿佛他原本就从黑暗中走来，最后仍旧回到初始的地方。
……………
“这些就是小姐今日的行程了。”淡锦汇报完，垂眸等在一旁。
坐在书案后的崔曜朝嗯了一声，微微颔首，却没有像平时一样让淡锦离开，“除了这些呢？十三有没有说起过关于婚事的打算？”
“这……”淡锦想了想，道：“小姐只说过绝不会嫁给卢家二公子，别的不曾提起。”
“可有说过……她要怎么凑齐五万金？”他端起茶盏拨了拨浮叶，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提起。
“大概是打算在店里的考生身上做投资，帮助他们金榜题名，然后收取回报吧，”淡锦好像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小姐真是个很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呢。”
和梦里最初的情景完全一致。
提出赌约之后，十三就会和店里店外的青年渐渐熟识，甚至日久生情……淡锦也是其中之一。
崔曜朝眯起双眼，打量着下首的乐师——面容姣好，眉眼温柔，正是这幅漂亮的皮囊使他成为了好用的一把刀。
但这把刀却反过来割伤了主人的手，夺走了他最疼爱的妹妹，以至于自己最终和她天各一方。
“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崔曜朝夸赞了一句，继续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必再住在十三的店里，我已经给你另找好了住处，等会马车会直接送你过去，你的东西也都在那里了。”
淡锦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犹豫着还是问出口：“那……小姐那边……”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崔曜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从此往后，你和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来不认识她，懂了吗？”
“……淡锦明白。”
沉默了一会，淡锦低低垂下了头，退出明亮的屋内，单薄身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