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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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是冬季，清晨刚落了一场雪，气温依旧偏低，街上却算得上热闹，裹着厚厚冬衣的行人们在小摊边流连，没什么耐心的孩童便在一旁打闹嬉戏。
向来不喜欢热闹的伽古拉坐在远离闹市的黑星咖啡馆里，水沸腾的声音与轻柔的音乐相得益彰，他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手指随着节拍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店长布莱克指挥官正仔细地擦干杯子上的水渍，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黑星吉祥物挪巴则挥舞着触爪，收拾已洗净的杯具。
店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几声，伽古拉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却在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
“凯！？”
红凯先是后退一步看了看店名，又确认了布莱克指挥官的身份，然后才诧异地问道：“伽古拉，你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啊……我就是想念店长的咖啡了，顺道来地球看看。”
“确定不是想念弹珠汽水？”
伽古拉掩去那些过分外露的情绪，拉开自己身侧的椅子，红凯从善如流地坐下，笑道：“也有一部分原因，不过……啊，谢谢。”
他接过布莱克指挥官递来的咖啡，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伽古拉。
“怎么了？”
“刚刚忘了说了”，红凯执起咖啡杯向伽古拉致意，“好久不见，伽古拉。”
“好久不见，凯。”
伽古拉浅淡地笑起来，与红凯对视。
“嗯？你是不是挑染了几缕红发？”
红凯眯起眼睛打量伽古拉稍长的头发，后者下意识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说道：“这个是……”
“是在梵顿星的庆典上被他们一族的幼生体起哄染上去的吧，这个还挺不好洗的。”
红凯理解地拍拍伽古拉的肩，露出一个毫无郁色的微笑：“所以，这次是什么理由？可别告诉我又是因为怪兽袭击。”
红凯与伽古拉对视，后者神色淡然，置于桌面下的手却紧张地攥紧。
伽古拉突然想起不知道多久以前，他追寻着红凯的脚步到了梵顿星，正好赶上庆典，热爱和平且全部都是吃货的梵顿星人为了他们新的研究成果而庆祝【1】，邀请了众多与他们关系不错的星人。
他以人类的身姿跟着红凯在各色宇宙人中穿行，偶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向他打声招呼，他一一应了，而后继续站在离红凯稍远的地方看着他。
周遭人声鼎沸，他看着自己的故人混在一群异星人之中，明明笑得开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仿佛所有人在红凯的生命中都只是过客，生离变得微不足道，而死别的痛苦消声灭迹。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伽古拉心里漫开一层苦涩，面上却不显：“如果我说是这次是巧合，你信吗？”
“难说。”
红凯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戏谑道：“上次是在星间联盟一个据点，我被一群走狗围住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几下解决了所有人，然后告诉我你是正好路过。再上次是在另一个宇宙的地球，在那个年纪很小的战士【2】把我错认成别人的时候，你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里走出来，那孩子可是被吓得变身器都掏出来了。”
“那次的理由是什么来着，嗯？”
“是我接到了光之轮的任务，有怪兽要袭击那个宇宙的地球。”
“结果我们在那里停留了一个星期，什么也没等到。”
“抱歉。”
“不应该是你说这句话。”
红凯抚过杯沿，平静的水面泛开几圈波澜。
“毕竟，先离开的人，是我。”
“凯！我……”
“这个星球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伽古拉。曾经的我们与人类的构造相似，我知道人类的死亡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她是以那种方式离去。”
“我曾说服自己不要沉湎于过去，可是，伽古拉，我并非无坚不摧。”
红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暖黄的灯光直直地映进他眼睛里，照不出一丝阴霾。
“我该走了，伽古拉。”
他拍了拍伽古拉的肩，十分暴殄天物地一口饮尽咖啡，将空了的杯子递给挪巴，而布莱克指挥官则安静地擦着他似乎永远擦不完的杯子，对一切恍若未闻。
店门上挂着的铃铛轻响，伽古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嗓音微哑：“凯……”
“伽古拉。”
阳光倾斜而下，魔人的身影有大半融进了光明，连五官都显得模糊，只能影影绰绰地瞧见一点微暖的笑意，店里的音乐一曲已尽，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便倏地占领了静谧的咖啡馆，渲染开一片人间烟火气。
“再会了。”
最后一线阳光被截断，喧闹被挡在门外，轻缓的音乐渐起，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吵架了？”
“不……”
伽古拉垂下眼，盯着杯中毫无波澜的水面。
“不觉得别扭吗？在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店长也听说了啊……”
“我也得与时俱进嘛，凶巴巴的光之战士和更像光明化身的魔人，光网上关于你们的传闻可多了。”
伽古拉闻言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他拒绝了挪巴再续一杯的好意，正要向布莱克指挥官告别，余光便瞥见一样东西。
延伸出吧台那面墙上贴着许多照片，在人类眼中，只是一些人神色各异的脸，却会在宇宙人的眼中，显现出他们原本的种族。
伽古拉看见一对白发苍苍的恋人【3】，冲着镜头笑得温和，照片的白边写着一句话，他勉强翻译了一下，写的是：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4】
“生离死别……”
伽古拉轻声念了一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并非死别，只是生离，而他们之间也没有针锋相对过，只是理念不同。
他也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执拗地守护着已经堕入黑暗的红凯而已。
（二）
伽古拉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欧布圆环的任务。
红凯在听不见怪兽的嚎叫声后，护着任务星球的原住民从避难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见着化为人类的姿态的伽古拉，便放下心来，微笑着给了还没从刚刚的战斗中缓过来的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为了庆祝，去地球一趟怎么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念那里的弹珠汽水了，凯。”
伽古拉收起欧布圣剑，帮红凯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不是那个宇宙”，红凯扯开收得过紧的领口，半埋怨地推开伽古拉的手，说道，“娜塔莎所在的那个地球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想去看看她。”
“好。”
那是在伽古拉刚获得四种元素之后的事，光之轮发布了任务，让他们阻止暗之魔王兽——加坦杰厄毁灭下一个星球。
说是阻止，其实就是消灭，但马擎多星人【5】的情报出现了错误，导致目标虽然解决了，伽古拉却受了不小的伤，不得不和红凯到最近的一颗有生命的行星修整。
“kay～”
记忆中的女孩并没有多大变化，除了她在看到红凯之后便兴奋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不知道为什么活泼了许多的娜塔莎在伽古拉婉言拒绝拥抱后，拉着红凯要他讲在宇宙中的见闻。
伽古拉看着他们互相打闹，心情却并不轻松。
能待着地球的时间并不多，但伽古拉不想告诉红凯这一点，他总觉得红凯在压抑着什么，即使他从未在他面前展现出过一点阴郁。
哪怕是亲眼看着生命消逝，红凯也只会在难过一阵后，反过来安慰因为担心他而脸色难看的伽古拉。
“凯。”
光之轮发布了任务，伽古拉想拖时间也无法，红凯见他脸色凝重，便把他拉着走远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有任务。”
“你的伤还没好。”
“原本要执行任务的战士失去了联系，现在，来自异次元的机械怪兽袭击了数颗星球，我的伤势不算重，而且路上还有恢复的时间，凯，你……”
“我知道了，娜塔莎那边我去说。”
“好。”
伽古拉点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欧布圣剑。
一些画面于此时出现在他脑海里，光之战士偶尔能看见一些近乎预知的东西，但这次他却只隐约辨认出一个黑色的身影，还未愈合的伤口就突兀地疼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等熬过那一阵疼，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疼痛并不会因为他要去拯救别人而放过他，穿过平流层，刚脱离了行星引力，胸口那一道逼近心脏的伤口便愈发疼痛，红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正要开口，一直掩藏在卫星背光一面的疑似球形生物飞出来，直直地向他们冲过去。
伽古拉下意识护住红凯，球形生物却略过他们冲向地球。
那个方向似乎是……
伽古拉带着红凯追上去，还未降落，红凯的脸色便骤然苍白，他揪紧了伽古拉肩膀处的衣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听见了，娜塔莎的……”
“凯！”
伽古拉打断他，与那双泛红的眼睛对视：“冷静一点，娜塔莎现在不一定有事，我去迎击怪兽，你去找她，好吗？”
“……好。”
红凯深呼吸几次，在踏上实地的时候终于冷静下来，看向自始至终都极度冷静的伽古拉。
他很少见到伽古拉失控的样子，印象最深的便是他中了傀儡毒的时候，伽古拉慌张地冲上来抱住他，两人纠缠着一起摔在地上，神志不清的他拼命挣扎着，却始终没伤害到伽古拉。
“凯！凯！看着我！冷静一点！凯！你……”
他觉得自己好像非常丢人地流泪了，因为他模糊地看见伽古拉愕然的表情，接着便是粗糙的指腹抹过眼尾的触感。
被强行喂下解药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狠狠地咬了下去，舌尖即刻尝到了血腥味，被咬的那个人却只是皱了皱眉，而后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凯，没事的……”
意识逐渐恢复清明，他盯着伽古拉手上的伤，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眼神却已经软了下来。
“抱歉，伽古拉，我……”
“你不用对我说这句话，去找她，快！”
“好，你……要小心。”
红凯松开伽古拉的衣服往森林深处跑去，夜色深沉，森林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球形生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只是停留在森林上空，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举起了欧布圣剑。
耀眼的光芒褪去后，是拥有着银色身躯的巨人，森林归于黑暗，只有不详的红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淤积了一层腐叶的土壤上。
红凯凭着直觉向一个方向前进，红球则在伽古拉发出第一道攻击时便化为原本的形态，竟是一只长着如同甲虫一般的脑袋的怪兽。
“杰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色的光点上下浮动，瘆人的叫声回荡在格外安静的森林里，红凯有心加快速度，但诸多的障碍物阻碍着他，四散的攻击大多数被伽古拉挡下，却仍有漏网之鱼砸向地面，燃起一片大火。
浓烟遮挡了视线，红凯没能躲开直直向他砸来的树木，被压在底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浓烟被爆炸掀起的烈风吹开，红凯看见了他最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的人。
金发的女孩惊恐地看着正交战的两个巨大的身影，跌坐在地上，红凯因为被树压着无法动弹，只能拼尽全力大喊：“娜塔莎！跑啊！离开这里！娜塔莎！”
但娜塔莎没有动，红凯这才看见她不自然弯折的腿，她似乎听到了声音，往这边看过来，却被蔓延开来的浓烟遮挡了视线。
红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用脊背撑起一点缝隙逃了出来，可还没等他冲过去，杰顿的火球便飞速掠过层层树木，袭向了女孩。
“娜塔莎！！！”
红凯眼睁睁看着她被火焰吞没，什么都没留下。
“不！不……”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双眼漫开一层血色。
“又是这样……”
黑暗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身躯，拟态出黑色的铠甲。
“啊啊啊啊！”
他在冲天的火光中绝望地哭喊，伽古拉一分神，被杰顿的火球击中，他强压着痛，用尽力量发出一道光线，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他打回人形，他却硬是撑着没晕过去，踉跄着往红凯那里跑去。
“凯！凯……”
他顿住了——
陌生的黑色身影痛苦地捂住脸，火光照亮了他身上那些非人的部分，昭示着他已堕入黑暗的事实。
伽古拉只愣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向黑色身影走去，后者本能地退后，喊道：“别过来！”
“别过来……伽古拉……别看我……”
红凯含糊不清地说着已覆灭的母星的语言，而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柔而又不容置疑地移开，便慌忙恢复成人类的姿态。
“伽古拉……”
他的瞳孔倒映着火光，被薄雾模糊了一点，透出几分茫然的脆弱。
“我在这儿。”
伽古拉抱住堕落的魔人，胸口的伤痛极，他的意识陷入混沌，却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在这儿，凯，我在这儿，我……”
“伽古拉……伽古拉！”
（三）
宇宙中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6】
伽古拉曾在独自一人执行任务的那段时光里，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从来没遇见过红凯，他独自登上战士之巅，独自在各个宇宙穿梭，他总觉得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应该是更加温暖和光明的，有一管很旧的口琴，会在夕阳的余晖中，吹起故乡的歌。
他找了很久，直到他有一天偶然回到自己已经荒芜了的故乡，在一片废墟中，捡到了碎成两半的口琴。
……
伽古拉从外衣的内口袋拿出完好的口琴，走向正靠着树干状似小憩的红凯。
与娜塔莎相遇的森林已看不出百年前的模样，新生的树木生长于被烈火侵袭过的土地，落叶掩埋了焦黑的土壤，承载着过去的影子。
【温柔到极致的人，就算迫不得已堕入黑暗，也是什么都不舍得伤害的吧 】
金发的女孩将陈旧的围巾当成披肩，笑眯眯地和着红凯过去常吹的那首故乡的曲子。
【谢谢，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抱歉，替我保管好它吧】
“这次也是巧合吗？”
红凯睁开眼睛，看向默然坐在他身边的伽古拉。
“我来把这个，还给你。”
伽古拉把口琴递给他，后者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个怀念似的笑。
“谢谢。”
“不应该是你说这句话。”
“……这算是，对我之前那句话的反击吗？”
“差不多。”
红凯噎了一下，然后笑了，伽古拉无奈地看着难以自抑住笑声的红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便不由自主地往更温暖的地方靠过去。
他们肩并着肩，体温透过并不厚实的衣服传递，仿佛那不知多少年月的独行只是伽古拉闭上了眼，而睁开眼，一起都还未改变。
【宝石行星可博尔的巨大霓虹灯，从水之行星奴奥克的海中升起的恒星，火山行星奴恩·阿匹遍布大地的岩浆，风之行星吉列尔莫名为希望的荒原】【7】
下雪了。
冰冷的风裹携着雪粒覆上过去的影子，他清醒了，仅剩的一点念想被他强行压在水面之下，成了浅海中的一块礁石。但不舍随之浮出。
“不试试看吗？”
“……好。”
琴声一开始并不流畅，错音很多，然而当低沉的男音渐起，与生涩的琴音相融，竟显得整首曲子都柔和下来。
“……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录了下来，偶尔会翻出来听。”
“嗯……”
气氛莫名沉寂，伽古拉叹口气，在温暖即将离去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堕落的光明。
“你会堕入黑暗不只是因为娜塔莎，对吗？”
压抑在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伽古拉忍不住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那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听得见，那些人的哭声，每天都在我的耳边述说着不幸，可我无法拯救他们，伽古拉，因为我无能为力。”
“没有无牺牲的战斗，凯，我们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可是我相信，并且坚信我会看到那一天，即使它近乎妄想。”
“凯……”
“我并非无坚不摧，其实这句话之后还有一段，我无法遗忘过去，因为它塑造了如今的我。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救赎的道路，黑暗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能和你并肩同行。”
红凯反握住伽古拉的手，将他一把拉起来，微笑道：“你们光之战士不是常说‘信念之力，化为勇气’什么的吗，怎么你一个唯心的，反而被自己的内心禁锢住了？”
“我……一直在等你。”
“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你。”
远方小镇的灯光亮起，似乎是因为有什么节日，天空中炸开许多绚丽的烟花，像是宝石行星巨大的霓虹灯。
伽古拉看着被虹光笼罩的红凯，突然明白了。
恼人的比兰奇【8】口中的麻烦，玉依姬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贝利亚卡牌，以及，在复苏的祸格大蛇前与他并肩的魔人。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你】
那些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所有不可言说的存在沉淀下去，而宽阔而温暖的胸膛毫无保留地敞开，一下子将红凯抱了个满怀。
华灯初上，满林浮光。
“愿意和我共饮一杯黎明前的咖啡吗？”
“好。”
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END
注：
【1】类似梦比优斯中梵顿星人到地球来找的那个东西
【2】年纪很小的战士，指捷德
【3】白发苍苍的恋人，出自高斯奥特曼
【4】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钱钟书
【5】马擎多星人，在《赛文x》中出场，宇宙商人，在《银河s》中贩卖火花人偶和情报
【6】出自钱钟书
【7】欧布年代记中凯桑收集四种元素时去到的星球
【8】一直跟在伽古拉身后的少女，恋爱脑
【9】沉重的轻浮……出自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