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上元节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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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人间是个热闹的好日头，入夜难得没有宵禁，俊明山山脚下的镇子里花市灯如昼。
大街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烟火气甚至侵染到山巅，连往常夜色中独自寂寥的青龙观也挂起连片的灯笼，映得漫山遍野都红彤彤的。
小道士蹲在石阶上，托着脑袋，对着山下望眼欲穿，好似这样便能离那繁华近一些。人间大约全部的喧嚣，一半放在眼里一半藏在心里，一齐红火着，除了郊野暗处的一个祠堂。
从渝溪镇进俊明山的半路上有个立了约莫百八十年的祠。相传许多年前，渝溪镇上曾爆发过一次瘟疫，镇上的百姓死了大半，连本没几个的郎中也死得死病得病。
那时青龙观的道长出身医家，擅岐黄之术，就带了大批的道士下山济世。那场瘟疫来得凶险，足足大半年才止住，前前后后连带着道士郎中，死了不少人，连那道长最后也染上疫病不治身亡。
凡因瘟疫过世之人，都要焚尸燃骨，百姓心中念他功德无量，实在不忍看他尸骨无存化作一把白灰随风消散，便为他立了一座祠，供后世敬仰。
那道长何名已无人知晓，仅有一块大碑文上刻：许圣手济世救人，千古流芳。
只是祠堂建时香火再盛，隔了近百年，多少也被人淡忘了，此时上元佳节更是无人接近。
其实这祠堂除却几个特殊的日子，平时就嫌少有人常常造访，因此连石碑下多了一座驮碑的石刻赑屃也不曾有人注意。
但今日稍有不同，夜色凝重中，祠堂里莫名起了风，往常寂静的蜡烛，仿若被风点燃般倏地发出光亮。
火光跃雀间，石刻赑屃印在墙上的影子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形来。
祠堂被蜡烛照了个通明，映着那人沈绿的长袍和披散着的长发，他在烛火中转过身，正是面无表情的覃霽。
覃霽睡了好些时日，前些天浑浑噩噩间便听见许多震天的声响，吵得他实在睡不着，便醒了不少。
呆着总归无聊，不如去渝溪镇转一转，他打定主意便化了人形。
覃霽赤着脚在冰冷的石砖上愣了一会，回过神，看向面前的石碑。
他伸出手轻抚过碑文，捻捻指尖沾染的灰尘，抬手施了一个清洁术。对着碑文，覃霽冰冷的眼底难得浮出一抹富有生气的柔情来。他又稍稍站了片刻，转身往镇子上去了。
顺着渝溪进镇，能看到好些现前人们放的河灯，光亮明灭间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在水波中蜿蜒出思念和祝愿。
覃霽施了个隐身术，不想他这副尊荣再惹得人人侧目，避开人群，走在灯火阑珊处。他太久没出来，渝溪镇模样大变，瞧着人多了不少也繁华不少。
覃霽走马观花，对人间的喧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满脑子都是那人。
这样灯火通明的夜晚，阿瑾他大约会喜欢。
覃霽思绪渐远，漫无目的地混在人海里，突然腿上一沉。他一低头，看到个圆圆滚滚的女娃娃，不知是谁家走丢的小孩。
人群会自动避开隐身术，但对小孩子大约不怎么管用。覃霽一低头就对上那娃娃的眼睛，小孩子囟门未闭，一双稚瞳澄澈，能洞穿三界，覃霽同她一下子打了照面。
小团子本在哇哇大哭，这下撞在覃霽腿上，看他低头瞧自己，合了嘴巴，一把拉住覃霽的衣袖，抽抽搭搭不利索地跟他说话：“找…找…哥哥……呜呜……找……不到………哇！！”
覃霽蹙起眉，不知道这小崽子是怎么看到自己的。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比青丘那群毛孩子还要邋遢。
青丘那帮毛孩子又烦又缠人，也就阿瑾乐意惯着。这孩子跟跟个面团一样，哭起来比那帮崽子还吵。也不知道阿瑾喜欢他们什么。
也就阿瑾温柔，也就阿瑾有耐心应付他们，也对，阿瑾对谁都很温柔，都那副样子，对他也是。
覃霽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人的身影，不由自主就收回了把那扔到一边的念头。为了防止人群踩到那肉团，他一把把那女娃娃提溜到街边。
“别哭了，你家人在哪？”覃霽蹲下身，对着哭得昏天黑地的娃娃束手无策，心里泛起一丝后悔来。
“呜呜呜…找…嗝…哥哥…找不到……呜呜呜……”那娃娃拿肉乎乎的小手摸着泪珠，哭得直打嗝。
“啧，哭什么哭。”覃霽问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不得已，只能用手指点点那娃娃的脑门，窥探出那女娃娃口中的哥哥——一个少年的模样。
覃霽任由那团子扯着自己的袖口，放出神识在人群里寻找，看到一个少年正在桥头着急地张望。
覃霽把小女孩放在肩头，几个瞬移避开汹涌的人潮，到了桥头旁边的一棵槐树后。
那个娃娃坐在他肩头，视线开阔，火树银花不夜天，张灯结彩鱼龙舞，皆尽收眼底。一时被迷得忘了哭，呆呆地看起来。
覃霽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肩头挪下来，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焦急的少年：“看到你哥哥了吗？”
那女孩脸上好挂着泪痕，呆呆地看着覃霽，抓着他袖口的手依旧没松开，把覃霽的广袖弄得凌乱不堪。
“唉，你找到哥哥了。”覃霽把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不等她撇嘴哭出来，就把她身子转向那桥边的少年。
“去吧。”覃霽点点那女孩的肩膀，指尖晕出一点微光。那孩子便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覃霽站起身，看着那女孩扑进少年的怀中，委委屈屈地喊着哥哥，又回过头懵懂地看向槐树边空无一人的街角。他心中突然生出写嫉妒和空落来。
你的哥哥找到了，我的呢？我的哥哥，我的阿瑾又在哪里呢？
覃霽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圆得不那么满的一轮月，那里是天界高处不胜寒的琼楼玉宇，不知是否有神仙的视线像他这般，跨越人仙两界，看向人间。
绛华宫确实有一位现任的月老——清涵君，正透过水月镜观赏人间上元佳节的盛景，对早已记不大清的飞升前时光稍作怀念。
他百无聊赖地在水月镜上滑动指尖，好巧不巧就看见覃霽在桥上这一幕。难得有什么令他目光停驻。
那衣着打扮同人间格格不入的男人，看起来并不是凡人，更不像是什么妖魔鬼怪。
清涵君刚想定神细瞧，那人便抬起了头。虽然深知那只是一个在人间望月的目光，但他仍旧在那直白的眼神下心头一跳，手指慌张划过水月镜，打碎一汪宁静。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绛华宫孤寂的庭院里和上元节喧阗的长街上，掩藏了一段无人知晓的浪漫往事，有一份穿越亘古的思念和执守曾在不经意间从眼底送达过心尖。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上元节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