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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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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阳城外。
宣阳是座老城了,但因着是嘉河和龙江的枢纽,不像其他老城那般落寞。其势头与新都倒也有得一比。嘉河的源头在最南边,曾是仙门众家趋之若鹜的地方,然随着柳家的落败,那本该花香鸟语,绿草如茵的地方,据说也已是寸草不生,少有人来往了。陈绍记得那场战役,天灵涂炭,惨绝人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眼底可见的皆是猩红。
龙江是条大江,自最北的险源峰而下,山如其名,龙江自险源峰“九里十弯”而下,与嘉河在宣阳城交汇,共同汇入南阳河再入东海。陈绍知道自己的家就在最北的险源峰。然而他的记忆也仅此而已,自他十岁起,便是四海为家,流浪各方。
近些年来,他都在西边的巫城那儿呆着,世道混乱,邦国吞并,修仙之士也常与世俗亡国同流合污。世道艰辛,他也避世不出,若非因着这些个破事,他怕也是没有机会出来见这世道。陈绍瞧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将杯中茶水饮尽,取了铜钱,置于桌上,取剑离开朝城内去了。
人人都道“柳边仙,宣阳美”。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柳边城是个仙人都住着的,值得修炼的好地方,宣阳城是普通百姓都应该去瞧一瞧的地儿,能和仙境柳边城相提并论,倒也衬得宣阳城是个好城。历史古城,悠悠岁月,倒滋养了宣阳不同于其他古城的滋味。加之两河交汇,注入了南北的新鲜血液,宣阳成独有的包容开阔性,更是使其在一番波乱中得以矗立,“宣阳美”中的美,其实指的恰是宣阳城中的花家,当今家主花桥是个闻名的美男子。
有传闻花家人人皆沐浴伴以花瓣,食以花瓣,熏花香,也以自然花香为最佳。然传闻终究是传闻,但也可以从中窥见花家对外物装饰精修的看重。
花府的大门确是精致磅坨的。大门上雕着花家族纹。拾阶而上,阶上也皆铺满花瓣,以此寓意“步步生香”,既是希望培养出来的门生子弟也能有文采学识,也是表示“往来无白丁”。
陈绍盯着大门片刻,门边立着的门生上前行礼,“先生在此许久,可是有事”。他冷笑,抱剑还礼,“劳烦为我通传一声,柳世门生陈绍想见花家家主一面,多谢”。那门生呆立了片刻,饶是不记得柳氏,可“陈绍”二字想来也无人感冒领,周围人俱是一惊,瞳中似有疑惑惊惧,又有恍然不悟。似才反应过来他是谁。那门生盯了他一会儿,从佩剑确认了他的身份,想起过往的传闻,失了魄,已是惊吓得往大门内直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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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啜了一口花茶,似是不满那甜得过腻的花茶。陈绍合上茶盖便不在饮,从巫城出来一路东行来到宣阳,越是临近宣阳便越是心慌。如今到了目的地,却也不敢把心里的那份焦虑不安刻在脸上,沉默了许久,茶也凉透了。
主座上的花桥也开了口,也不问他从何而来,客套来途是否辛苦,倒也直接,“多年不见,你有何贵干” “我有事想请教你,是关于他的”。他是谁?不言而喻,花桥无端激起了一腔怒火,“他,他,他,他不配你喊一声名字吗?”抄起手边的茶水盖向陈绍。
门外人想进来,被花桥一声“滚”字呵了出去,陈绍也没有理会额头上的鲜血,“我说不说倒也没事,只怕你会更难受吧。”蓦的,花桥别过了头,是红了眼眶。若不是心疼难受,万般思念,何致于十多年来,他的名字成了禁忌,他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呐?
陈绍撇向花桥,心中一震,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没心没肺的野狗,有饭吃时招得来,没饭吃时跑的比谁都快,说不定还会反咬主人一口,望向窗外,天蓝云白的,倒是一副难得的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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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桥倚在门边,神情落寞,也不知眼神的着落点在哪?只是这样子,倒像被人遗弃的小孩,不知从从何来,又去往哪?林期瞧着他这副颓唐的样子,也没看见自己,莫名想嘲讽他,开口便道,“花家主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做给谁看,怪让人怜惜的”。
花桥猛地收了神,只是瞥了他一眼,回味了那句话,倒也不生气,只应道,“彼此彼此”。
林期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陈绍来了,你倒是显得这个样子,不知怎的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他接着道,“要我说,你就应该把他碎尸万段剁碎了喂狗,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口气越发郑重。
“我何尝不想这么做,那些年来苦苦寻他不就是如此吗?可事到如今,他主动寻上来了,我却越发胆怯了”。花桥招呼他坐下,倒了茶给他,自己刚想咽下茶水,猛地一咳,殷红的鲜血洒在石桌上,林期一惊,意识到了什么,“你动用了禁术!”他很确定的口吻“疯了吗?”
花桥推开林期扶他的手,“我没那么脆弱,你多虑了”。
林期冷哼一声,“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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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默,相对无言,终是林期开了口,“你有何打算?陈绍这些年躲我们也躲得厉害,此番大张旗鼓上来所为何事?你可心中稳妥”?
“当年一事后,我们追杀他一路到巫勋一带,那里杂草丛生,且鼠蚁巨多,派去的人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幸,想来那些年来他都在那里活动”。
林期问道:“之后你也找不到他,更何况花家此战后几近殆死,所以这次是你引他出来的?”花桥也没想过瞒着他,“对,是我设的局”。“因为你用了禁术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所以为了那个人,你还是要这么做是吗?”看着瞬间暴起,双目涨红的林期,花桥撇过头,道了声“是”。也不再扭头看向他林期,只余林期瞠目许久,最后卸下肩膀,缓缓道了声,“花家真是不愧出了你一个痴情种”。花桥抬头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紧握的拳头有些鲜红,不知是沾了他吐的血,还是刚才愤怒一锤时受的伤。
好像找到了眼神的着落点,花桥不知盯向哪处,却又缓缓一笑,“是啊,都是痴情种,却又是谁在难为谁呢”?
天边晚霞将近,天近黑,花桥只觉得怆然。
陈绍住进花桥为他安排的客房,干净整洁,屋外的阔绰小院也很干净,是有人定期来清扫的,只是隔壁院落飘进来的叶子,倒显得几分孤寂清凉,陈绍知道他大摇大摆的进来,想必给花桥添了不少麻烦,外头都较往常热闹,既有那些和他称兄道弟,想来拜访仙家道友们,又有想一窥这个战神面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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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婢子进来,“陈公子,家主有请。”花桥晾了他也有好几日了。
屋内,花香沁人心脾。
花桥开口道,“你避世不出多年,有何事上门?”陈绍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有事相求,听闻花家之所以能够在仙门众家一枝独秀,无外于百年前花家家主以及独特的修仙法而扬名,这花家的修仙不同于其他修仙之士已金丹、剑道、符药修炼,而是以天地灵气,直取妖兽的兽丹,兽丹一无,妖兽自然活不了。传闻花家有一颗有百种凶兽炼制而成的丹药,可是真的?”
花桥斜睨了一眼陈绍额头上的伤口,“几天前的伤口好了?”
陈绍碰了碰结痂的伤口,忽然想起那个人也曾这样问他。“是你们家的药很管用。”
“若是不管用,陈公子是否要纠集仙门百家来找我花家讨要这一颗丹药。”
陈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想来是有这么一颗丹药的。”
这花香似乎不同于以前的香气,几年了,挺久的了,人都是会变的,真真的,是都变了。他默默想道,也不知怎的忽略旁的花桥,“你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花桥不知什么时候立于窗侧,背对他,话语轻飘飘地。陈绍无端恍了神,自己的确是挺没心没肺的,可若是真的没心没肺,可这些年来,怎不许旁人提起他,这些年避世不出不也是怕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了,一身功勋荣耀却与他的万般骂名相提着用,真的是这样子吗?
花桥将眼泪拭去,窗外明月清冽,“你走吧,我让林期同你谈。”陈绍应了,迅速离去,花桥不曾正视他一眼。“想来是香气重了些,我闻得多了,心神有些紊乱,你不必担忧。”避开林期要扶他的手,他踉跄几步上了阁楼,奏起了琴,曲音怆然,故人远去,逝者终究是走了,离去的过往还在,人却是要朝前走的。林期站在屋门边,阁楼上的皎皎君子琴音颤颤。林期轻声呢喃,抬手遮住了双眼,透过指缝,“香是重了些,饶是我,也恍了神。”
月光没有乌云遮着,挂在树梢或是屋檐边,都很美,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