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
第十三章
葛帅奇的睡眠很浅。从生病起，初时，总是整夜地咳嗽，而后，虽然好了些许，却也落下了
浅眠的毛病，略有些风吹草动便能清醒。
马车依旧在不怎么平坦的路上行驶着，慢慢悠悠的速度，深夜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到车夫
打哈欠的声音。
车颠簸了一下，连带着，身边这个睡得昏天暗地的人的身子又近了几分。本想扒拉下那人八
爪鱼似的交缠在身上的爪子，可谁知，这个人却是得寸进尺地蹭了蹭他。略一低头，就能看
到那人靠在胸口的脑袋，微微有些乱的黑色短发翘了几根搔痒似地抚弄着他的下巴，而他也
是第一次知道，闭上眼时的那人有着很长的睫毛。
“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碰到我的伤口……”
嘴角勾起，而手则从刘可培的腰身下穿过，一收，将人挽进了怀里。
……
刘可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眼对眼，嘴对嘴，只是……身侧的人闭着眼似睡的很熟。
那微长的睫毛在那人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嘴角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带了起床气地愣了一下，当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就是葛帅奇，而他竟然和这个人靠的那么
近后，后知后觉的猛然往后一退，却不知道自己的腰身被熟睡的人锁的死紧，一时用力也挣
脱不开，就这样又趴落在了那人的胸口，而好死不死，唇碰上了唇。
柔软的触感从同样柔软的地方一点点泛开，脸上的色就好像染了红色般大片大片的蔓延开
来。
“唔……”
腾的拉开彼此的距离，也不管会不会吵醒葛帅奇，死命地拉开腰间的手，狼狈地逃出了马车。
而就在他撩开帘子下车的时候，原本紧闭了眼的人睁开细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慌乱
不已地身影。
马车停在了北京郊外的一条小河边上。葛帅奇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刘可培正把头埋进河水里
洗着脸，憋了足有一分多钟，那人才从水里抬起头，初升的阳光下，脸上与发间的水珠闪烁
着晶莹的光芒，衬得刘可培多了分迷离的感觉。
“早。”
刘可培瞪着那两片薄唇上下一动，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浅的不能在浅的吻。
我的初吻……
嘟囔着早错开在那唇上的视线，刘可培甩了甩头发。
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就是啄了一下……
“喂，我们要去哪里？怎么大摇大摆的休息？你确定我们不会被人五花大绑地抓回去……”
“不会。”顿了顿，接过刘可培递过的浸了水的布斤，擦了擦手。“你的徐当家既然放过了我
们……自是不会告诉阎二公子对我们死缠烂打。”
“那……你……怎么办？”有些犹豫的口气。
“怎么？”
挑了挑眉。葛帅奇看着蹙了眉带了心思的刘可培，心里竟生出些被人关心的暖意。虽然这人
从不言明，可这般不会掩饰的神色，一看就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阎志宽若寻不到我，自然会认为我回了南京。他发现我的身份后的本意，要么杀我嫁祸于
他人一了百了，要么抓了我向蒋公示威，可谁知，竟被徐寒舟挑唆封城盘查弄到满城风雨。
这样一来，蒋公与阎锡山的间隙自然更深，而这一战，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二当家的步步为营？”
“他这样的做的原因或许我并不知，但他的意图，却是让军阀混战。”言及此，葛帅奇想起
那个人湮没在镜片下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种复杂的，交杂着说不清的恨意。
“果然……二当家还是放不开……”
无奈地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刘可培挠了挠头发，眼帘垂落，让人看不见他的眼光。
“我打算北上，可惜身体不佳，你……可否陪我。”
第一次，这人的说话不是一贯的冷清，而是缓缓的温柔的语调，那句可否陪我却似是带了恳
求的味道让刘可培听的一怔，抬起头看着那人不过一夜又有些渗出血丝的胸口。
“废话，爷可不想看到一个伤残病人死在半路上没人收尸，送佛送到西，说吧，你去哪里？”
“沈阳。”
从北平到沈阳，若是快马加鞭亦不过3日的功夫，而若是像刘可培与葛帅奇这两人如此悠哉
至极的走法，走到第三日，也只到了一半多的路程。8月里的天，正午烈焰，焦灼着黄土地，
连空气中都仿佛泛着腾腾的热气。刘可培咬着随手从路边扯来的草杆子，倚在马车前沿子上，
看着马儿迍迍地前行。车夫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这一路，他们走的并不是后来清ZF开得
官路，而是以前一条山道，虽也宽阔，也早已经被人们废弃，并没有多少人影，所以很是平
静，而平静的另一个意思……也就是无聊。
“啊，无聊啊~~~~~”刘可培叹了口气，目光又有些许游离地回头，隐隐约约看见车内那个
静坐不语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却是一点儿庸人自扰的意思也没有。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还
是决定回去找那个人说话，虽说十句里那人只回了一句，却也好过他一人在这里自言自语的
强。山道颠簸，想到那人的伤，正打算嘱咐车夫再慢一些，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一个
人已经冲进了山道拦在道路中央，马儿也被惊得顿住了蹄。
“喝！~在此路过的人，留下些钱财小爷爷就让你一路畅通。”高声喊着的人不高的身材，一
身短打的装扮，手里握了把半长不短的刀，仔细一看，却还是缺了一个角的。车夫似乎没有
想到竟然遇上了山里的匪徒，手上缰绳一松，马儿一惊马车一震便四脚朝天摔了下去。那拦
路的人瞧见了，咧了嘴嚣张地笑起来。而无聊至极的刘可培早已经从方才的一惊中缓过神来，
眼珠子滴溜一转闪过一抹神采，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弯起。
“哟~胡子~您这是拿着青子来别梁子咯~”气沉丹田地一吼，而表面却装出副胆颤惊心的样
子，一脚踏在马的脊背上，一句东北地界的黑话就溜了出来。胡子，是东北黑话中土匪的意
思，算是尊称。
而青子指的则是刀，别梁子是劫道的意思，自古以来，各地的土匪盗贼为了避过官府的眼线，
私底下都有着暗话或是黑话流传。10年前老大还不是湘西土匪时曾跟着人到过北边闯荡，
见了世面，也懂了这些江湖暗语，也就是那北上的几年，老大认识了徐当家……后来两人一
起回了湘西，一起落了草，虽然不知道他们十年的纷乱纠葛，却……而这些东北黑话，便是
老大偶尔无聊教他们的，却不想，今儿倒是用上了。
本以为那人会喊上句什么，谁知道听到他的话，那人竟什么反应也没有，连拉开刀的架势也
显得生疏而可笑。原来……是个愣头青么……好笑地挠了挠头，心里就生出了玩笑的心思。
眉眼一弯，一猫腰掀开帘子从一件衣服下拿出什么，正要提脚出去，抬眸就看到葛帅奇的眸
子，已经睁开眼眸的人淡淡地看着他，挑眉不语，可那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看好戏的神色。刘
可培身形一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有想不出为何，便摇了摇脑袋出了马车跃身跳到
了地上。
“小子~你难不成是第一次出来闯荡？”笑着抛着手上的东西，那不远处提着钝刀的人定睛
一瞧，吓了一跳，黑漆漆的东西，却是一把枪。
“你说……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话语未落，被抛起的枪落在手心，握紧，侧身，然
后，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寂静无声，除却那人身后惊起的山间鸟雀。
葛帅奇再挑开帘子的时候，那个自称沐华的男子已经傻笑着坐在车沿子上和刘可培相谈甚欢
了。
“噗，也就是说……你是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一脸苦涩无奈的人瞅着那张笑得夸张的
脸，郁闷越发地溢满了胸口。
“你说……我好歹也是学了西方思想的，就这样娶一个自己都没见过的女人……我要追求
的，可是自己真正的幸福。”信誓旦旦的话让刘可培听了一愣，倒也不再笑话，虽然那弯了
的眼睛里仍旧带了笑意。“那……怎么才不过3天就混的要做了盗贼……呃，或者是土匪？”
最后那一词却带了些许自嘲，1年前……他也是如斯。
“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钱……”
“……”几秒的寂静，然后是又惊了一片鸟雀的笑。
沐华从刘可培的口中得知两人要去沈阳，眉头却是不着意地皱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张司令已经和俄军剑拔弩张了么？现在还去沈阳？听说沈阳城已经戒严了，虽
说战火不会影响到那里……可谁知道俄国人会不会动什么歪脑筋！”
“俄国人？”刘可培歪了脑袋托着额头，听着沐华说着一月来东北的形势变化，心里暗暗地
吃惊。张作霖被刺，张学良的掌权，中东路的争锋相对，一切都不过在这短短的几月间瞬息
而变。
正不知如何抉择，身后那人毫无波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便是如此，又如何？”
第一次，听到那人说这般挑衅……确实是挑衅的语气啊，虽然听不出什么语气的变动，也不
知道为什么，刘可培就是这样固执地觉着，那人……有些不乐意了……不明理由……
“你们这样去肯定是不行的，我家就在前面的小镇，就在沈阳西边不过10里，也是必经之
地，你们不如先去我家，打听清楚在做打算，如何？”
北定镇，确是进沈阳城的必经之地。所以，虽然是刘姓某人一个人的满口答应，葛帅奇只淡
淡瞥了那刘姓某人一眼，便不作声退回了车内。
听着车外两人的笑语，葛帅奇心中却泛起以前从不曾有过的苦涩。那个人……明明是个迟钝
的人……可这次偏生这般敏感。不着痕迹，躲过彼此的碰触，连偶尔相遇的视线也被生生错
开。他想起那日那个轻啄若点水的吻，想起那人别过的脸与泛红的耳尖，胸口的伤竟然又隐
隐作痛，而耳边那两人的笑语亦渐渐模糊起来……手紧紧地扯住衣襟，有些自虐似地按压着
伤口，直到那白色的绷带又带了点点的血红，才吐出一口气，闭上眼，送了手，任由自己的
身子陷进身下柔软的锦被里，不再动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