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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广陵旧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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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倒是圆滑。”阮云安指尖轻点白月光洁的额头,笑道。
“我看你倒是一派老成,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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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夜郊外喝酒之后,二人便时常聚在一块儿喝酒,赛马,吟诗作画,阮云安会摆上沙盘教他如何治敌防守,白月会教他弹琴奏乐。不过二人也时常小打小闹,有时闹得急了还会打上一架,白月虽说功夫不错,但遇上长在军中的阮云安便是自讨苦吃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给磨过去了。
好景不长,就在二人以为此生就这样快意下去时,白月的父亲被举发贪污赈灾粮,自此下了大狱,家中财产被查封,连他自己都无暇顾及。白月变卖了自己的贴身玉佩,拿了几件衣服住在了乞丐棚里。
这位白小侯爷可是落了难的野凤凰,曾经被他辱骂打闹过的官家子弟便找上门来,有时连带着乞丐棚其他的人一并打骂。瞧着乞丐棚里满身是伤的乞丐们,他于心不忍,只好将几件衣衫收拾打包好,决定换个地方。可这帮人恨透了白月,寻着个由头便将他下了大狱,终日折磨。
待到阮云安寻到他时,只留了一口气,瞧见伤横累累的白月,他忙慌着上朝向皇帝请了旨,请求放过白月,皇帝也是第一次正眼瞧这位从边境回来被他禁锢在京城的阮云安,昔日的少年郎已然长大成人,没了往日那份纯真,倒是多了几分忧虑。
皇帝第一次见这位世安王爷求他,想到此时还在边境领军打仗的阮晟,自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一纸诏书赦免了白月的罪,这才让他将白月带回府中休养。
阮云安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将白月的身体调理好,现在是不管白月下床去哪儿,他都跟着,生怕他像前几日摔倒了,又大病一场。
“过几日,白侯爷就要问斩了,你不去牢里看看?”阮云安瞧了眼坐在秋千上的白月,有些担心。
“不去,他有什么好看的。”白月没有一丝迟疑拒绝。
白月对他那便宜老丢没什么好感,他那个便宜老爹做了许多坏事,就连他娘也是他从他手下强抢而来的,抢来后不管不顾,任凭家中嫡母打骂,最终导致他娘郁郁而终,所以白聘进了牢里,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想买条爆竹欢送一下。
“若是你想去送,或许可以托......”
“我说了不去,阮云安,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白月有些恼眼前这个木头疙瘩,怎么好赖话听不懂。
“好,我知晓了。饭热好了,去吃点儿。”
“嗯,只有此话深得我意。”说罢,白月便屁颠屁颠跑去厅堂。
一年后,一封密笺从边境送到了世安府阮云安的手上,送信的人告诉阮云安,边境的粮草早已没了,士兵们忍着饥寒打仗,皇帝迟迟不派兵增援,他们已然守不住了,现下已与大将军失去联系。阮云安打开信笺,悲痛不已,是父亲的手信:
我儿云安,见信如父,当你收到此信,为父已为国殉,汝心性气傲,难堪大任,只愿你做个闲散百姓,平安顺遂,可惜吾皇疑心气重,就让我在这里,身随皇帝,魂慑边境。本想一举歼灭,可惜,此战未成,帝若打压,请旨离京。末了,阮家军还望你抚慰安顿。吾儿珍重。
泪水滴在手信,晕染了大半纸张,阮云安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父亲。”他知晓领兵打仗本就是能偷一日便是一日,可是他还未回到边境与他在沙盘再战一回,想到这些,阮云安心中更加难受。对那坐拥无上权利的帝王更是心怀不满。
阮晟战败而亡,边境领土被占领的事很快就传回了京城,帝王大怒,扬言要整个阮家军的命,朝中无人上前迎战,阮云安知晓一切,立马上朝请命,为阮家军求回一线生机,自己也立下誓言,若没夺回领土,自当割头谢罪。皇帝当然答应了他的请求,派了个尚书当大将军,让他做了个副将,皇帝还是不信任他,想要拿回兵权,他主动上交虎符,这才让皇帝放下心,喜笑颜开,当夜便为他开了宴席。
阮云安思绪飘回,停了下来。将怀中的玉佩拿了出来,指尖轻轻滑动,触感冰凉。
“后来呢?前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顾留之脱口道。
后来?后来,我与白月辞行,本来约好此次收复边境便会回来,让他安心住在府中,哪知一场战役未完又是一场。就这样我在边境打了整整三年的仗,期间几次死里逃生。我贪念京城的安逸,我怀念那个与我喝酒作乐的人。
就在瓦纳人再次卷土重来时,我在军营中见着了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他瘦了,好像也长高了些,衣服怎么那么脏,是被欺负了吗?长得好像比从前更俊朗了些,脸上的笑怎么那么假?
“老子差点没认出你,你怎么搞得这么脏?”他上前对着我好一顿拉扯,我有些不敢置信,像做梦似的,我问他怎么来了此处,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说:只准你为国效力,不许我保卫山河?
这一刻,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回到我的身边了,我们又像从前那般沙盘演练,饮酒作乐,虽说瓦纳时常进犯,都是些小打小闹,我也不许他上战场,生死攸关的事情,我比他看的重要。况且尚书还在此处监军,我只能小心翼翼,不被他抓住纰漏。
可他不听劝告,执意跟我上阵杀敌,我只能瞒着监军偷偷带他上了营地,他束发着军的样子比往常还要好看几分,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私心,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想带他走,逃离这些纷扰,可我答应父亲要守护阮家军,我不能食言。
战场如修罗,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我担心他受伤,被敌军缠住,我承认我分心了,瓦纳人砍了我一刀,眼前开始模糊不清,身体也逐渐支撑不住,我知道他来了,我贪恋他身上的味道,不敢放手。
这一场战役是白月帮我打赢的,我们从小便在沙盘论兵,他知道我的想法。可这一战却让监军抓住了我们的把柄,军营重地,外人私闯,甚至领兵打仗,这每一桩都是大过,他扬言要上书皇上,惩治我们,我一时情急,杀了他,找了寻了他几条罪责,又通知手下人散播,以军规处置之名,上禀了皇帝。其余知晓此事的人都是阮家军的人,也不怕此事被揭发,我这才放下心与白月在边境待了下来。
后来,我们因家国大义而分散,自此不见。
“前辈为何这么多年没找月叔。”顾留之纳闷。
阮云安深吸口气,道:“他有意躲着我。”
“月叔说你知晓我的身份,不知前辈可否告知?”顾留之想起白月临终前的嘱托。
“我想你就是阿南了,当年白月将你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我只知道你的父母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是白月的护卫,只负责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南江有个人当年给白月送了封信,他才救了你。”阮云安拍了拍顾留之的肩,说道。
“您认识我?为何我没有一点印象?月叔说我小时候发烧烧糊涂了,所以之前的记忆没有了,我猜您应该是存在于我之前的记忆中,不过南江在哪?月叔当年是从哪将我挖出来的?为何他们要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手?”顾留之急的跳脚。
“竟然如此?原来你没了记忆,我就说你怎么没认出我,南江在当年我打仗的地方,至于为何要杀你,那人在信里没有明说。”
“还请前辈能带我到当年的地方去。”
“你放心,我现下已然卸甲归田,这也闲散了不少,况且你为白月嘱托,我自当竭力一试。不知白月的遗体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阮云安满目苍夷,失去光彩。
“月叔说不要告诉你他葬在哪儿,把他化了扔进柳巷河,我没有照做,我想着他应该也在等你,所以将他的骨灰带来了。”顾留之从行囊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阮云安。
阮云安接过,怅然道:“柳巷河?!原来他早就瞧见我了,我还以为他只顾着给姑娘讨个说法呢。他的话,我们还是尊重他,将他放入柳巷河吧。”
就这样,阮云安带着顾留之他们将白月的骨灰撒进柳巷河,这天下着小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他们没有动,任凭雨水滴落,衣衫尽湿。
安置好白月后,阮云安便与顾留之一行人启程赶往边境南江。
南江路途遥远,山高路险,环境艰苦,就连平常能力出众的严正都难受至极,更别说其他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了。
“前面就是大漠,咱们今日先休息一下。”阮云安瞧这一群人面色难看,神色倦怠的模样忍俊不禁,心中不时想起那个和他一起驰骋大漠的男子,想起之前一起抗阵杀敌的时光,怀念无比。
“前辈还真是老当益壮啊。”顾留之‘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虚弱的看向此时并无任何不异的阮云安,夸道。
“浑小子,我才三十有余,说什么老当益壮。”阮云安一拳打向顾留之的脸,严正没抓住,后者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上去,瞬间红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