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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谊·谢酒 ...

  •   回到学校时,天已擦黑,树影婆娑的校园中有点静,路上都没见几个人。我快步跑到寝室,丢下包裹,拿起要用的书就直奔教室。果不然,同学们都在自习,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正低头看什么东西。我怯怯地喊了一声:“报告。”班主任抬起头来瞄了我一眼,说了声:“进来!”我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春宜就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弄这么晚?”
      “我娘病得厉害,多耽误了会儿。”一边往屉斗里塞东西,一边答。
      “《生员守则》抄了吗?天宇正在收呢。”
      “呀!我都忘了。这可怎么办?定律都还一点儿没抄呢。”我一愣,动作缓了下来。
      “唉…… 幸好不是班主任要,明天才有王先生的课,再说吧……”春宜摇了摇头,不再吭声了。
      亥时正,下了自习。春宜拦住了正要出教室的沈天宇,俩人在门边嘀嘀咕咕地说话。我在门外的廊檐下等她。夏武刚好出来,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瞄了一眼我,然后压低了个帽子,走开了。好一会儿,春宜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说:“解决了。”
      “解决什么了?”
      “我求班长先不收你的《生员守则》。还说你娘病了,弄得你定律也忘了抄起来,可能今晚要赶工,我今晚也会帮你抄的。他就说,那《生员守则》由他来抄,反正多抄一份也不费那么会儿功夫。”
      “那怎么好意思。你抄我感谢你,他抄我可不谢。大不了我今晚不睡了。”
      说说就回了寝室。跟同寝室的打过招呼,放下书,摆开架式就写。春宜也帮着抄,刻意模仿我的笔迹,还真有点象。只是她的字瘦长点儿,我的字方正点儿。
      烛泪累累,不知不觉,已三更了。看着厚厚地一叠纸,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对春宜说:“终于快写完了,辛苦你了。还有三遍,不如你先去睡吧,剩下的我自己抄完算了。”
      春宜抬起头来,长打了个哈欠:“那好,我先去睡了,你也别弄太晚。哦呵呵…… 真的困了……”说完抻着双手,爬上床去了,没一会儿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还是困得厉害。去水盆边洗了把脸,再接着把下面的抄完。心想着也不能叫沈天宇帮我抄啊,他的字和我们姑娘家的可太不一样了,别明天露馅了。就又把纸铺开,强撑着把《生员守则》抄了一遍。刚写完,捏了捏手腕,听见鸡叫了头遍。我眼皮都要打架了,笔墨也没收,直接倒到床上去不动了。
      刚眯糊着,就被春宜使劲推醒:“快点!还睡呐?快上课了。”我惊得一下子弹起来,慌忙穿好衣服,梳好头。脸都没来得及洗,跟着大家直奔教室。
      才坐下,上课铃就响了。趁着先生还没进来,春宜就帮我拂了一下眼角的眼屎。我不好意思,看着俩人的黑眼圈,“嗤”地一声,相视笑起来。放了书在屉斗,看见有两份纸放在里面,抽出来一看,一份是天宇帮我抄的《生员守则》。他的字我是认得的,挥毫大气,飞龙舞凤的。这份虽说写得收敛了点儿,但还是不失他的特色。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另一份也是《生员守则》,只是字写得女气些。我顺手拿给春宜,意思是问她:知道这是谁帮忙写的吗?春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才准备开口说什么,王先生就抄着教案进来了。他扫了一圈下面的同学,清了清嗓子,问班长:“沈天宇,《生员守则》都收上来了?”
      “收上来了,在这儿呢。”天宇快步跑上讲台,交上一叠稿纸。先生随便翻了翻,然后拖长了音问:“蓝若冰的一百遍定律呢?……”
      我一紧张,忙站起来回答:“在这儿,我没交给班长。”说完,一把抓起屉斗里的那叠稿纸交到先生手里,退回座位上继续站着。
      先生翻了翻,抽出两张纸,阴着个声问:“这个,是谁写的?”
      我一见,手心里直冒汗,呐呐地说:“我…… 我弟弟以为我临贴,跟着抄的。”
      “嗯?……?……”先生咦了一声,然后微低个头,从他那厚厚地眼镜片上方,凌厉地盯着我。这下吓得我连额头上都要开始冒汗了,只得心虚地低了低头。
      先生收回了目光,也没继续问,平静地说:“你把牛顿的三大定律,都给我背一遍。”
      我松了口气,整整声,朗声把三大定律背了一遍。先生这才淡淡地说了声:“坐下吧!”

      晚上就寝前,我和春宜坐在床上,吃着米花糖和杏脯。这都是福婶给我准备的。为了表示感谢春宜,我特地的拿给她做谢礼。她家供她读书就不易了,少有给她准备这些零食。
      春宜叽叽呱呱地嚼着米花,含糊地说:“那字迹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会是谁呢?那天也没人注意到我们哪……”我拈了一颗杏脯放在嘴含着,酸得我呲了呲牙。想了想说:“不管是谁,这份情肯定是要还的,沈天宇那边,我可不想欠他什么情。”
      “那你怎么还?他又没帮到你。”
      “没帮到是一回事,人家有心帮又是一回事。等改天找到那个神秘的好心人,就邀上你和沈天宇。咱们一起上对面那家小饭馆,请顿饭,一同答谢你们吧。先说好,我可没钱请你们吃大餐。”
      “行啊,我怎么没看出你原来这么大气?都请吃饭呢……”一边说,一边又塞了颗杏脯放嘴里。
      我把零食往她身边一推,转身铺着被子说:“不早了,收拾收拾早点睡吧,昨晚都没休息好。这些你收着慢慢吃吧,我什么时候回家再拿些。”说完跟其它同学打了声招呼,就吹了灯睡觉。
      一边闭了眼,周公邀我入梦,一边恍惚看见昨晚夏武朝我瞥的那眼。又见他腼腆地跟我说:“是我抄给你的。” 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因有梦的提示,第二日起,我便细心地观察了几日隔桌的字迹。他的要遒劲些,没那么女气,但总体框架还看得出来是他的,心里就暗暗有了底。

      又到了周末,正好是端午节。午间第三节课下课时我就跟春宜打过招呼,让她放学先不要回家,帮我去请沈天宇,说是请他们去吃答谢饭。春宜高兴地应了,问:“你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了?”
      “嗯,想来应该是他,错不了。”我淡淡地应了一句。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火燎一样的,有些生疼。我一下课就先出来,站在一个偏僻的树荫底下,等着他。这边是回他寝室必经之路。叫春宜先邀天宇去小饭馆等着我们。
      没多久,就见他一手支在肩上,搭着个黑布包裹过来了。我迎上去:“我知道是你抄的,谢谢!想请你去那边饭馆吃个饭答谢一下,行吗?”
      他咧开嘴轻轻一笑:“不用了,没费多大事儿。再说也没帮上什么忙。”说完看了我一下,就准备走。我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么不赏脸啊,看在我诚心的份儿上也不行吗?”
      他听了,直直地盯着我。我怎么感觉脸上有些烧?想是这端阳的天气给热的。
      半天,他才答了一句:“好!”

      我们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这时同学们该回家的都回家,其余的也吃饭去了,路上并没有几个人。俩人都不说话,场面寂静得有些尴尬,幸好这段路并不长。一进门,就见沈天宇急得东张西望。春宜正端了个茶水,一边慢慢嘬着,一边偷偷瞄他。我赶紧招呼夏武坐下。“不好意思,耽误了会儿,待会儿赔罪啊。”说完就去掌柜那边点菜。回来的时候,就见天宇换了个边。本来是安排我和春宜坐东南角,他俩坐西北角的。现在天宇却坐到下位,和夏武坐了个对面儿。想是怕他的瘌痢有异味儿,一脸嫌恶的坐远些。夏武倒是平静得很,只当没看到。自顾自着盯着他对面的菜牌瞧,象是在研究菜牌上字的一笔一画。春宜还是花痴地盯着沈不放。
      我怕冷场,赶紧坐到春宜对面,拿了茶水,给他们一一添满。一边添,一边说:“这次感谢大家帮忙啊,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被先生怎样狠批呢。”
      天宇首先发话:“哪里,哪里,又没帮到你。不过下次还有这样的事,一定还找我啊。”
      “我们是好姐妹嘛,我不帮你,帮谁?”春宜也赶紧接了一句。
      夏武只是笑笑,拿茶杯朝我举了举。看得天宇是“切!”了一声,不屑地偏过头。
      “我知道沈天宇是光绪30年的,跟我同岁。春宜,你是光绪31年的,对不对?那你呢?夏武?”春宜点了点头,就同我一起看向夏武。
      “光绪32年。”他简短地答了一句,真真是惜字如金。
      天宇插话道:“若冰,我七月的,你哪月?”
      “我八月。”我皱了皱眉答道。“叫我蓝同学或者蓝若冰吧。”想了想又对他补了这么一句。
      “蓝(男)同学?”春宜一听,就在旁边“吃吃”地笑。夏武只是莞尔。天宇却是皱起了眉头。咕咙了一句:“我还是叫你若冰好听些。”
      我自己也是捂着嘴笑了起来。正说笑间,菜就上来了,一个红烧鱼,一个青椒炒肉丝,一个紫菜蛋花汤,一份拌黄瓜。掌柜的另送一碟炸花生米做添头。
      我先跟他们斟满了茶水,然后执杯说:“这里是在学校,不好饮酒。我以茶代酒,谢谢大家的仗义帮忙。”说完一饮而尽,正准备执箸邀大家吃菜。沈天宇就说:“若冰,你这可没诚意啊,谢人,哪有不敬酒的。来啊…… 掌柜的,上酒!回头记我帐上。”说完回头对掌柜的喊,也不不容我分说。
      酒上来了,他又热情地替我们斟好。我们两个女孩子,他只各斟了一浅茶杯底。他自己到是斟了一满杯,还挑衅地给夏武斟上了一满杯。我越发皱了眉,也不好说话。转脸给了夏武一个担忧的眼神。他皱了下眉,回我一个豪气的眼神。
      斟完,天宇就说:“这可是这店里最好的酒。若冰,你尝尝?保准不上头。”
      春宜闻言,贪婪地嗅了嗅,“好酒!比我爸的酒,可强多了!可惜我不会喝。”
      “我也不会。”
      “没事儿,我给你俩没斟多少。”又回过头来,举着杯子对着夏武道:“怎么样?我俩单挑?”
      夏武默默地举起了杯,跟他碰了一下,俩人就把第一杯酒一干而尽。我无奈的劝了一句:“你俩慢点儿,先吃点菜。”于是众人都拿起筷子来吃菜,春宜直说这家店里的红烧鱼做得好。
      酒至半酣,他们各自都已灌了三两黄汤下肚。夏武的脸倒是越喝越白。天宇红着个脸,天热加上喝了酒,扯了褂子上面的扣子,东张西望地想找个东西来扇风。望了一圈,没见合适的,一把摘过夏武头上的帽子,当扇子用了起来。夏武不由得怒目而视,气得正想起身和他理论。他却又嫌味儿似的一把把帽子扔给他,朝掌柜地喊:“掌柜的,拿把扇子过来撒,热死本少爷了。”我也跟着急了起来,春宜只顾埋头吃菜,没瞧见这一幕。掌柜的急忙送把扇子过来,又给我们另换了壶茶。夏武寒了个脸,整整帽子戴上。然后沉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拎起包裹就要走。
      沈天宇猛灌了一口酒,把杯子“笃”地放下,骂道:“谁还兴跟你一桌?也不瞧瞧自己什么人?要不是看在若冰的面子上,你就是给我提鞋,我也不要。哼!……”说完也不道别,转身就走。
      春宜这才猛然住了嘴,使劲咽下口里的食物,抬起头来瞪着他俩。
      我一看,急得站起来喊掌柜的来结帐。
      “饭菜一块大洋,酒一块大洋,一共是两块大洋。”付了帐,不等店倌说完,我就跑了出去。“您走好嘞……”
      春宜也跟我说要急着回去帮家里做农活,一出门就先走了。我环顾四周,见夏武正顶着烈日走着。忙喊了声:“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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