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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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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被门板一拍,压上他胸口差点将他撞倒,他一只脚后撤勉强站稳,垂眼看了看“救命酒”有没有碰出事。
枚阳看完才吃痛的叫了一声,然后冲着门小声喊:“张姐,是我啊,快开开门。”
张姐手里还抓着一把小葱,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压在门板上的身体却没退开,反而更加用力的抵住门。“知道是你,你今日不是不回来了吗?”
枚阳啊了一声,然后想起自己那敢对人家殿下图谋不轨的师父,太明目张胆了,连张姐都看出来了。他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然后凑近门小声问道:“吃上饭了吗?”
“正吃着呢,”张姐脸上带着笑,“还缺一道消食清火的汤,我要回去看着炉子了,免得炖干了。”
枚阳后仰着头往两边看了看,右侧有一个石墩,他借着石墩跳上墙头,那边张姐还在堵着门,这才接话道:“汤就算了,我这带了好东西。”
于是,喻春知在一片默然中吃撑了,正等着消食的汤呢,“好东西”就上桌了。
她看看酒,再看看张姐。张姐看看她,再看看段云冉。
讲究食不言的九殿下放下筷子,酒香从已经被启开的坛口飘出来,他抬眸直视喻春知,语含深意的说:“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知道酒量不好,还在说完那种话后搬出酒来,这意图未免太明显了。
喻春知觉得实在是冤,自己真的只想好好说会话,白不妄不信她,张姐不信她,连段云冉都不信她。
“我没想喝……不是,我没想睡你……哎!”喻春知有些烦躁的一挠头,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却还得苍白的解释道:“我就随口一说,真的,我没想那些,我要是想了,现在就被雷……”
“好了,”段云冉出声打断她,起身走近,端着老大一个酒坛倒酒也显得很清雅矜贵,“别乱说话,现在是一点都不怕我了对吗?”
之前喻春知一直被他管着,说话不经脑子惹到他了,小云冉轻咳一声,她就知道自己错了。之后主动跟着人去练字看书,乖巧得不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那人也就不气了,还会递过一张手绢让她擦擦并不存在的口水。
现在确实不如小时候怕他了,得寸进尺的本事愈发厉害。
还能因为什么呢?喻春知一想到这就笑了,张姐在逐渐不对劲的氛围中悄声走了,想着今晚无论如何不能踏进前院半步了。
于是乎,忧思深重的徐行差点饿死在房中……
不过,现在也没谁想得起来他。段云冉将白瓷小碗倒满酒推过去,又替自己倒了一碗。
“就算很想喝也只能慢慢喝完这一碗,不能多了。”
喻春知看着面前的酒碗,垂死挣扎道:“其实,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谁送来的。”等我知道了是谁,非得将他揍胖一圈。
“是,不是你的意思。”段云冉坐下,一双眼浸在夜色中,温和沉静。“只是又想试炼了对不对?”
能闻见特殊的果香气,虽然和之前的不是一种,却也带着她的思绪飘往桥下的小船里。
想起第一次骗人出来喝酒的事,喻春知一捂脸,“你怎么什么都记着。”
“也没什么都记,七岁至十三岁,初春至今,其余时候都囫囵过,没费什么工夫去记。”
七岁至十三岁,他们相识相知相伴。初春至今,他们久别重逢。
能让九殿下用心去记的所有事情,都是和喻春知有关的。
喻春知一时遭不住,心口一麻,捂着脸的手也没放下,深呼吸了几下。
段云冉端起碗喝了一口,目光始终落在喻春知身上,他能想象那人掩在手掌后面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害羞了?”
喻春知突然放下手,猛灌了一碗酒,“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是啊,我认了,我输了,我败在你这不丢人。”段云冉慢慢的说,语气很放松很自然,原先的顾忌都不算什么了。
他与喻春知争什么高低呢?南域使臣团的先遣贺文已送至聚贤宫,陛下在说什么,几位大人围过来祝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神思不属的回了云宫。
南域的定国公主也好,知云寨的小土匪也罢,这只南飞的凤凰,终究还是朝北来了。停在他的云宫,他便要做那引凤的梧桐木。
他少时孤僻,即使喻春知千哄万哄,他也始终心存一丝不安。可怕的是,不安成了真,他被困在了京城,而他的小凤凰去了南域,在尸山血海里求活路。
段云冉抬眸看着喻春知,她酒量好,一碗酒催不出红意,那红透的耳和粉色的双颊,便只是因为他。
她在这了,段云冉想。
“阿知,你之前说,我不说你就什么都不给。”段云冉眼神如刀,破开了两人之间宛如铁壁的窗户纸。“可我现在说了,你还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喻春知想了一下,一封告状信被她亲手送过去,当着何霜的面使劲撩拨,仗着这人克制守礼,不敢做什么,却没料到九殿下很记仇。
现在想想,心境已然不同。
大抵是情意太深,不消动嘴说,只是戳了个口子,时日一长,全都漏干净了。
不存在惧怕不敢言了,都是使坏想逗弄对方。
比如现在,某位殿下看似乖顺的认输投降,眉梢却压不下去,藏着坏,反正四下无人,脸皮不要也罢。
喻春知心里明镜似的,给两人都倒满酒,低着头说:“你哪是想说,你分明是想让我说。”
“抛砖引玉,”段云冉再饮,眉眼半弯,“阿知,不许喝了。”
喻春知捧着碗看,“你也知道我听不得你这么叫我。”
段云冉但笑不语,拿过她手中的酒送至唇边,浅啜一口。
“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抛个空头给我,我可不会老实说。”喻春知看着他被酒液润湿的唇,“我要问一件事。”
段云冉抿了下唇,轻声道:“不能再等几天?”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同时坦白,在那天是最为合适的,也许南来的队伍也刚好到了,所有身份都合到一起,不需要再隐瞒什么。
可喻春知忍不了,她快被折磨死了,哪怕段云冉现在好好的坐在她面前,她也忍不住想起那个拄剑强撑的小殿下。
她在心上人的甜言蜜语中,心疼起了往事旧影。
段云冉不让她喝酒,她只能任由心头郁燥冲开羞涩和无措,猛地起身往小院走了几步,她感觉得到段云冉的目光在紧紧追随着自己。
她手压在一旁的树干上,干声道:“我无耻,我卑鄙,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查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只要是关于你的,我就控制不住。你说你囫囵而过,可四年这么长,你又变了那么多,我忍不住……”
她停了一下,压了下情绪,“云冉,我比你还疼啊。”
段云冉手突然失了力气,带着瓷碗重重砸在桌子上,剩下的酒液泼了满手。
“那天你怎么不咬重一点呢,让我替你疼一疼。”喻春知有些恍惚,话便乱了。“我知道你受过重伤,我以为我能接受,可我当时真恨不得掐死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看好你。”
“原来是这件事,”段云冉隔着几步远,想走过去轻拍她颤抖的背,又怕惊着她。
“你性子那么冲,我想着还是不告诉你了,你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我低估你了。”段云冉尽力平稳语气,“你过来,我慢慢和你说,好吗?”
喻春知用力闭紧双眼,不自觉的加重了呼吸。“就这么说。”
“我刚到钟府的时候,有一次出府遇见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远远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跑开了。”
“很久之后,我稍稍能查一些东西的时候,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我派人去送信,约了当夜相见。我甩开身边的暗卫,只带着几个亲信去了。”
“她一直在说,说到天光大亮。我带来的人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我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居然一直撑到了钟府的人赶来。”
“可惜人太少,重重杀招之下,只能抵挡片刻。七皇子在京郊行宫长住,那日正好要进宫给老太妃过寿,随行的是御林军的一支队伍,这才得救。”
“中间一步出了偏差,我就活不了,确实是幸运,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停顿的时间长了些,喻春知一字一句的认真听,察觉到耳畔扫过的呼吸时,已经闪躲不开了。
“她叫闻竹,是荣妃娘娘生前身旁伺候的宫女。她死在了我醒过来的那天,听何霜说她离开前曾在我院子外站了很久。”段云冉说。
一只凉津津的手压在她抵着树的手上,那人的唇贴着她的耳,轻声说:“不问些什么吗?”
手掌相贴的地方尚有湿滑的酒液,触肤升温,喻春知再次闻见那酒香,她极低的笑了声,“男女有别,你教过我的。”
段云冉感觉那只手渐渐松了力气,半握着将其带下来,低头慢慢搓干净指面和掌心的灰屑。
“那我再教你一个词,”喻春知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用十分正经的腔调慢慢吐出四个字,“床笫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