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封侯》不凋木

56、第 56 章

　　“回去啊？”薛景晏长长的叹了声气，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他说：“虽然这一路而来算不得顺利，可我却觉得舒服得很，不用日日惊惶，更不用常常被那些人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嗐，可能是我发疯了。”

　　宋寒川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来，没有冷漠，却也称不上担忧，他只是淡淡道：“人活着都是这样。”

　　“那还不如死了干净。”薛景晏其实就是随口一说，若是在京城，可能这些话他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吐露出半分，可眼下他总觉得肚子涨得慌，要是再不说出来，恐怕真要憋死了。

　　“死者归于尘土，自是一干二净，可既为生者，谁不是在喧嚣中艰难求活。”宋寒川开解道：“于我而言，好死不如赖活着，若世上本就没有人珍视，自己更要对自己好一些，看遍世间繁华，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薛景晏深吸口气，知道自己今日之言又勾起了宋寒川的心事，歉疚道：“我没想到这些话会让你想起......”

　　“我没想起什么。”宋寒川打断他的话，他轻轻闭了闭眼道：“好累，睡了。”

　　第二日晚上约莫子时一刻左右，薛景晏正在睡梦中，门忽然被“咚咚咚”的敲响了，他立刻被惊醒，起身看向宋寒川道：“何人？”

　　“我的人。”宋寒川一身白衣，看样子是一直从白日等到现在，并未睡下。

　　来的人蒙着黑色的面纱，瞧着身形是个女子，她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反而将宋寒川叫出去了。

　　“楼主。”女子恭恭敬敬的双手抱拳施礼。

　　宋寒川无意与她在这些虚礼之上浪费时间，直接道：“菁英，这里还有多少人？”

　　“三百左右。”女子利落答道。

　　“都是探听消息的？”宋寒川略微皱起眉头，有些发起愁来。

　　菁英颔首：“二百左右都是，只有其余那一百人是做刺杀的。”

　　“还是不够。”宋寒川轻轻叹了声气。

　　菁英诧异问道：“三百人本不算少，楼主此次是打算做何事？为何需要调动那么多人？”

　　“救人。”宋寒川不想与她多言。

　　菁英却不依不饶道：“救什么人？”

　　“西夏国主。”宋寒川说。

　　刘菁英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虽无意跟她说，但既然问起了，自己也绝不会说假话诓骗她。

　　“楼主，你忘了老楼主过世前的交代吗？”刘菁英反应极大，一时之间竟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声音，被宋寒川用力瞪了一眼之后才忙不迭降下音量来：“老楼主明令禁止的，不准穿云楼的人参与到朝堂之事当中去，您现在为何还要执意做这些事？莫非您已将他老人家的话抛于脑后了吗？”

　　也不知这些话如何惹恼了宋寒川，他立刻冷下脸来说道：“菁英，你也拿他来压我？”

　　“对不起，楼主，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菁英自知失言，满怀愧疚的垂下头去，声音更加低了几分：“属下只是觉得没必要管他们的事情，我们穿云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直依靠独善其身才能不惹事端，安然无虞的走到今日，我就是不知楼主现在为何会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去。”

　　“我会与他们说，此次之事是我私人的意思，不愿意的可不前来。”宋寒川始终不愿意跟她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即便他知道，若是自己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以刘菁英的性子一定会依言而行。

　　刘菁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楼主，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一向不愿意掺和进那些纷杂的事情当中去，忽然下这般决定，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说......遇到棘手的难事了？”

　　“没有。”宋寒川依旧不打算说，他只是固执道：“就是我个人的意思。”

　　“好。”刘菁英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屈服道：“既然楼主做了决定，那我们便都依言行事。”

　　宋寒川也没说话，只是略微把头埋得深了些，约莫过了半刻，他才道：“很晚了，先找个客栈休息吧。”

　　“楼主。”刘菁英忽然出声叫住他。

　　宋寒川抬眸望向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屋里有人吧？”刘菁英说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连声音都比原来低了几分：“楼主是不是寻到心仪的姑娘了？我......我没有旁的意思，若是楼主喜欢，那我们做下属的，自然也替你开心。”

　　宋寒川沉默了片刻，眼神望向窗口，半晌才低低道：“是。”

　　“那打算什么时候娶人家进门啊？”刘菁英轻轻的吐了口气，神色松弛问道。

　　宋寒川忽然提了提嘴角，似是在笑，刘菁英觉得有些稀奇，当下也不由得怔了怔神，嘴巴也有些不利索了：“楼主，您是在......在笑吗？”

　　“没有。”他猛地收了笑容，换上了那副依旧冷冰冰的模样。

　　“楼主，此次事毕后，带她回穿云楼吧，兄弟们若是知道了，定然也很高兴。”刘菁英说。

　　宋寒川沉思片刻后终于点了头，应下道：“好。”

　　刘菁英知道他一般不轻易答应别人事情，可一旦应承下了也绝不会反悔，闻言也放下心来。

　　宋寒川身体虚弱，不管多热的天气，总能察觉到风嗖嗖的往袖口里钻，此时在外边待了这么久，他早已四肢冰凉，甚至有些发僵，嘴唇白的吓人，他刚打开门进去，便被人揽在了怀里，薛景晏身上灼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传了过来，宋寒川这才觉得人稍微好了些。

　　“怎么在外边待这么久？”薛景晏有些不满道：“屋子里宽敞的很，你就是让她进来也无妨，何苦出去挨冻？”

　　宋寒川轻轻推开他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薛景晏已经把满脸的不高兴都显露给他看了：“横竖你身边的人总会知道的，莫不是你觉得我见不过人？”

　　宋寒川冷冷瞧了他一眼说道：“胡说八道！”

　　“既是如此，那为何不让她进来？”薛景晏一副纠缠到底的模样。

　　“你方才没穿衣服。”沉默了半晌，宋寒川的脸都有些气红了，他这才忍无可忍的道了一句。

　　“啊~”薛景晏恍然大悟的深吸了口气，而后爽朗的笑了起来：“嗐，我是个男子，被人看了也没什么大了不得的，你倒是多心了。”

　　宋寒川脸色依旧那么沉冷，他闻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句道：“不知羞耻。”

　　“你这话说的......”薛景晏啧啧啧了几声，不赞同的纠正他的字眼儿道：“这最多算是不拘小节，不知羞耻四个字，哪里使得啊？”

　　宋寒川无意与他多舌，一脸无奈的轻轻摇着头走了。

　　“不出意外的话，十日之内此事便会有结果，一月之内我们定会回到大宋。”宋寒川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说道。

　　“一月？”薛景晏问道。

　　宋寒川颔首：“最多一月，若是事情顺利的话，恐怕半月有余。”

　　“真快。”薛景晏感慨道：“我原本以为一路前来如此艰难，回去至少要半年。”

　　“毕竟有个谷温瑜在帮忙。”宋寒川答。

　　薛景晏点头，也走过去坐了下来：“我们一路都被他牵着鼻子走，怪不得每次总觉得要走到绝路的时候便会有人从天而降，仿佛老天在冥冥之中相助似的，他这个人啊，功夫虽弱，但这头脑真是不简单。”

　　“心思细密，计划缜密，几乎没有疏漏。”宋寒川不得不承认这点：“若非立场不同，倒真算得是个人才，值得收揽。”

　　“可他毕竟是西夏人。”薛景晏抿了抿唇，略微顿了顿后才问道：“你打算如何？除了他还是......”

　　宋寒川握着茶杯的手稳稳的，半点都没有打颤，他垂着眸，声音低了几分：“看他用意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单纯，若真的只是为了救人，那倒无妨，可若是还有别的目的，那我留他不得。”

　　“你的意思是，担心他诱我们过来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利用我们二人来对付大宋？”

　　宋寒川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把茶杯慢慢的放下，道：“帝王之心，疑虑非常，尽管西夏国主年纪尚轻，可毕竟从小耳濡目染，又浸淫朝堂那么多年，说他什么都不懂只怕你也不会相信，况且我见过他，即便故作天真，可那双眼睛里的精明和算计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他眼下最想夺权，可等到权势到了手中，想做的事就不止这些了。”

　　“毕竟立场不同，翻脸无情也不算意料之外。”薛景晏说：“皇上派我二人前来也是目的不纯。”

　　“没错。”宋寒川抬头看着他，正色一字一句的说道：“可你我都是宋人，况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把你我算计在内，他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也会做本不该做的事情，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