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收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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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从昏睡中唤醒的是不远处清亮的啁啾声。珠绪缓慢、艰难地睁开眼，微微动了动手指和脚趾，感受起空气的温度与湿度。待大脑可以相对清醒地处理五感带来的讯息，她侧转过头，哑着嗓子问坐在床边的人：“我在哪里？”
先前正双臂抱怀、闭目养神的酷拉皮卡睁开眼，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你醒了，珠绪。这是个医务室，位于我们登黑鲸号的港口。你们猎杀魔女后，拿尼加就将船上的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卡金的港口。已经过去了大半天，除了卡金的皇室还在附近的会议室讨论接下来由谁执政，人群差不多都散了。”
拿尼加的要求……钟摆的魔女……钢管粗细的使魔……随着记忆逐渐地复苏，珠绪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缕血红色的头发。她猛地坐起来，又因为小腹处纱布下的伤口而吃痛地躺下。但相比于当初在结界中受的伤，这已不值一提，可以说恢复了80%。
“慢点。”酷拉皮卡关切地说，“找你的朋友吗？她说你快醒了，所以刚才出去为你找水喝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披着红色长发的少女举着瓶矿泉水冲进了屋。她已经换去在四王子收藏室内穿着的病号服，取而代之的是蓝绿相间的、与她肤色相匹配的连体泳衣和轻薄的防晒衣。兴许这附近只卖海滩用品吧。
在珠绪庆幸、疑惑、激动和感动的注视下，杏子微微一笑，露出虎牙，将矿泉水抛给了我们双目圆睁、嘴巴微张的女主角。
“我扶你起来喝水。”她一面说，一面绕开已经起身的酷拉皮卡，来到床头，左臂穿过珠绪的后背与床单之间，微微施力，撑起珠绪的上半身。珠绪动了动嘴，杏子的名字即将脱口，却见红发姑娘摇摇头，道：“先喝水。”
珠绪照做，期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咽下的水同时浇灭了嗓子里的那把火。她拧上瓶盖，将水瓶放到床头柜上，而后杏子便缓缓撤手，帮她躺下。
“杏子。”珠绪轻声唤道，就像担心声音加大后会让她从这场美梦中惊醒。
“是我没错，”杏子叹道，“好久不见。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托人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很抱歉。为什么要道歉？”
“我……”珠绪顿了顿，“如果当初我跟你同去剿灭魔女，说不定你就不会失踪。”
“或者，我们两个都会掉入陷阱。”杏子蹙眉道。
“陷阱？”
“对，虽然吸引我过去的东西有魔女的气息，但进入结界后我就毫无预兆地，被未知的、并不属于魔女的强大力量袭击而晕倒了。”
珠绪艰难地咽下唾液。“再醒来时，就已经是在黑鲸号上了吗？”
“原来那艘船叫黑鲸号。”杏子干笑了声，“是的，我不确定你怎么会认识幻影旅团，但毫无疑问，把我抱在怀里，又将灵魂宝石靠到我额头上的人就是他们的首领。我恢复知觉后，下意识地挥舞长/枪，也被他用念截住了。他告诉我，你在不远处讨伐魔女。虽然他看上去不知道魔女是什么。”
“对，我嘱咐过他们……”珠绪的视线落到了腹部，“所以，果然是你救了我。”
“你啊，”杏子将手叉在腰上，嘟起嘴来，“我们刚见面时，我就说过，遇见能创造大量使魔的魔女，不要忘了解决眼前的‘小卒’，它们致你于死地的几率，不比魔女小。如果我不在场，你的血估计都会流尽吧。”
珠绪抿嘴笑道：“好啦，我一定吸取教训。那么，你是用灵魂宝石帮我疗伤了吗？”
杏子的双臂如今扣在了脑后。“对呀，我手头只有一个从钟摆那儿获得的悲叹之种，所以没办法倾注全力。攻击系的我们想治愈别人，可是很费魔力的事。”
“说起这个，”珠绪思索道，“魔女手下的幸存者只有我们吗？卡金的四王子，就是绑架你的罪魁祸首，应该也在结界中才对。他肯定知道当初袭击你的魔物是什么来路，了解了敌人，我们今后才好规避。”
杏子露出恶心的表情。“我击毁魔女的核心后，她用眼睛吐出了一具看上去被酸性物腐蚀了一半的、面部狰狞的尸体，想必就是你说的人。也罢，是他应得的。”
“线索就这样断了吗……不知道王室的其他人是否了解……”珠绪思索起来。
“先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好好休息。”杏子说。她的话让珠绪的目光再次变得小心翼翼。她缓缓地伸出手，抓住杏子的衣摆，道：“真的是你吗，杏子？”
“如假包换！”杏子咧嘴笑道，她撑在脑后的手也逐渐下移，覆住珠绪握紧的拳头。
在床上昏睡了两天以后，珠绪的伤口完全复原了。除了魔法少女的自愈能力，这要归功于杏子于此期间狩猎卡金的魔女而获得的另外两个悲叹之种。
完全清醒过来的她立刻意识到，缘寿大概率还不清楚她的情况，但肯定获悉了黑鲸号船难的事。她连忙扫视四周，借着黄昏时分窗外的微光，视线定格到门口衣架上的挎包。好在她上次变装前将包背在了身上，所以它能同她一起被拿尼加传送回港口。她的笔电和平板就另说了，好在重要的文件都已上传至云端。
珠绪跳下床，顾不上穿拖鞋，赤脚跑到了门口。她从包中翻出手机——还有不到20%的电量，发现了几十条未接来电和短信，来自缘寿、库洛姆，以及财团的同事和下属。她深吸一口气，首先拨通了缘寿的手机。
“珠绪。”缘寿的声音很是疲惫，“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又做了傻事？”
“定义一下傻事，阿姨。”珠绪露出一个虚弱的、有自知之明的微笑，尽管她们并不在视频通话。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无论如何，我很庆幸你没事。我现在在西西里岛和彭格列会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很忙。”
珠绪咽了口唾沫。“一段时间是多久？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答案是两个不知道。”缘寿叹了声，“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这场和密鲁菲奥雷的斡旋，但……”
“但事态紧急，您什么也保证不了。我明白。请务必在有需要时告诉我。”珠绪严肃地说。
“谢谢你，珠绪。”缘寿顿了顿，说了句让珠绪既感动又难免为之忧心的话：“有你做我的养女，我很幸运。”不及她回应，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珠绪抹了把脸，吐了口气，接着将手指移到库洛姆的电话号码上，却没有按下去。根据阿姨的话，彭格列如今分身乏术，哪里顾得上接非紧急的电话呢。她转而撰写起短信，报了平安，也说了找到杏子的事，只是对自己曾负的伤只字未提——她不希望对方无必要地担心。
有人在这时敲响了病房的门。珠绪最后看了眼手机，将其放回包中，说：“请进。”
是库洛洛。他换回了平日的装束，额头上缠着绷带，没撑在门上的右手攥有一束粉白相间的花束。他挑了挑眉，珠绪便侧过身，将他让进来。
“花是酷拉皮卡买的，他托我带给你。十二地支和八王妃那边，都还有事需要他处理。”
珠绪愣了愣，接过花束。“如果你能在我之前见到他，替我谢谢他的好意。”
“你的惊讶都写在脸上了，”库洛洛显然被逗乐了，“他给你买花难道不是合乎逻辑的事情？就他和他那帮朋友的性格而言。”
珠绪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没想到他信任你到这个程度，也没想到你会履行对他的约定——如今我们已离开黑鲸号，他的锁链对你的制约业已失效。”
库洛洛指出：“一束花而已，谈不上什么信任和履行承诺吧。”
“鉴于你们之间的历史，我持相反的意见。”
也许是窗外橙红色的光线，也许是错觉，有那么一瞬，珠绪自认在库洛洛的侧脸上看到了比黄昏之光更单薄的红晕。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珠绪急需转移话题，以消散二人间的尴尬，就问：“卡金那边的国王有人选了吗？”
“王室这次难得地听取了议会的意见，由大王子本杰明继承王位。他是个刚柔并济、有手腕的政客，脑子也清醒，不会再做出王位继承战这种蠢事了。”
她点点头。“你呢？找到西索了吗？”
库洛洛稍微歪歪头，打量起珠绪那佯作平静的表情。“如果我找到了他，你知道我会对他做什么，对吧？”
“我知道。但就算我不接受，也没有能力阻止你。”
库洛洛轻笑了一声，但他望向远方的黑色双眸中没有笑意，只给人乌云压境之感。“被他逃走了，或者他恰巧死在了船上，因为你口中的魔女或别的什么。我们在岸上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好吧。”珠绪说。
“就这样吧。”库洛洛说，“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好结局，甚至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
对珠绪而言，牵扯到谋杀的结局不可能被定义为好，但她忍住了，没有说出心里话，想必她不讲，对方也明白。
“可是旅团的故事还要继续，关键是要怎么继续。我以前认为，蜘蛛少了一只脚，还可以继续爬行。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但每只脚本应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现在蜘蛛的行动很艰难？”见库洛洛继续盯视着远方的一点而不作声，珠绪叹道：“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作答，我不是心理咨询师。”
这句话终于引得库洛洛将视线落回她的双目。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中竟也染上了一丝真挚的笑意。“是我说了多余的话，你并没有问，不是吗？”在珠绪有机会出言安慰以前（真是奇怪，她本不该安慰一个残杀多人的凶犯，不是吗），他又开口道：“这或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右代宫。作为道别的礼物，我想给你一个建议。”
他上前了一步，俯首在珠绪的耳侧，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轻声地、一字一顿地说：“少管闲事。”
“什么是闲事？”珠绪屏住呼吸问，否则他们的吐息就会过分亲密地交缠在一起。
库洛洛退回原来的位置。“不应算在你的成本效益分析内的事。”
“不应？”
“因为你是那种把亲近的人当做自己的延伸的人，对吧。他们的事究其根本，不该由你出手。”
“你指杏子。”珠绪接住对方针刺般的目光，“我们可以从伦理学出发聊个三天三夜，谈谈到底该不该关心别人的安危。但你我时间有限，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伙伴复仇，算不算管闲事？”
“我们都是蜘蛛的腿，是一体的。所以你说的和我说的，等同于两码事。”
珠绪微微摇了摇头。“你真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彼此彼此。”库洛洛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几天里，时间过得飞快。珠绪和小杰等人道别，目送他们坐上回鲸鱼岛的船。她自始至终没再见到酷拉皮卡，但收到了他的短信。里面提及，第一王妃——即四王子的生母（听说她一滴眼泪都没流）说，四王子近五年内经常和名为“死屋之鼠”的海外异能组织进行藏品的交易，或许他们了解杏子受袭的真相。
之后，她也收到了库洛姆的短信：「珠绪没事真是太好了！也恭喜你找到了朋友。真抱歉，最近太忙了，没有回日本的机会，不然真想跟你见一面，去第七天堂喝上一杯。」短短几行字而已，珠绪愣是傻笑着重复看了十分钟。撞见这一幕的杏子吹了声口哨。
“怎么了？”珠绪迎难而上。
“没啥，就是为你高兴。”对方明明语焉不详，却叫珠绪感到面部发热。
“说起来，”珠绪清了清嗓子，“你今后怎么打算？”
红发姑娘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回见泷源，可能回横滨。”
“横滨？没听你提起过。”
“啊，”杏子垂眼道，“父亲以前的教会就在那里。我的家人……过世后……我还在横滨的港口黑手党待过一段时间。”
珠绪张开嘴，但硬是没出声。
“嘛，到见泷源以后也会偶尔为他们做事，因为没有人可以真的离开黑手党。”说到这儿，杏子自嘲地笑了声，“不过也有好处，我有了几笔不菲的收入，虽然比不上右代宫家，倒也能自给自足。”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怕吓到你这个右代宫家的千金，”见珠绪嘟起嘴，一副要撸起袖子为自己辩驳的模样，杏子上前捏了下她的脸，“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见过世面的人。”
珠绪拍了下杏子的手背，她才笑着把手收回去。“刚刚给我发短信的人，就是彭格列的代理雾守。”
“但如果当初的你听说我为黑手党做事，还会愿意跟我交朋友吗？那时的你，比现在更加非黑即白。况且，不是所有的黑手党都像彭格列那么……基本无害。港口黑手党的大名，想必你被收养后就听右代宫缘寿讲起过。”
“我明白，你比我想得周全。”珠绪轻叹道，“无论如何，现在的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杏子。不然，作为右代宫家的下任当主，我岂不是太伪善了？”
“还没到伪善的程度，不过，不了解你的人会说你假正经。”杏子一边说，一边拾起珠绪床头已经枯萎的花束，“我帮你扔掉？”
珠绪点点头。“在这之前，我有个请求。希望你决定好去处以前，可以住在右代宫宅。我……”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很想你。”
杏子愣了愣，而后俏皮地眨眨眼。“不怕你的雾守吃醋吗？”
“哈？”珠绪嘴上这么说，对于杏子的意思，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
“假正经。”对方做了个鬼脸。
在卡金又待了半天，第二天一早，二人便乘飞机回到日本。珠绪请管家整理出客房给杏子暂住，自己则没日没夜地处理了几天财团的事宜。眼下的烂摊子总算收拾好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凌晨回到右代宫宅。虽然脑袋都快转不动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盘算起白天可以和杏子进行的日程。甜品店？东京塔？水族馆？见泷源的墓园？或者……一起狩猎魔女？想到此处，她又激动得打消了睡意。
巨大的宅邸此刻十分寂静。珠绪和门口的安保人员打了招呼，对端来热茶的管家道谢后，抿了一口，就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杏子想必已经睡了。
然而，走廊尽头的客房，却有灯光透过门缝。看来对方今晚在刷夜。珠绪将包丢到卧室内，就往客房走去，准备敲敲门，再跟杏子打个招呼、道声晚安。
在门口，她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如果说珠绪刚才只清醒了一半，现在则完全清醒了。无疑，主宅内目前应只有她和杏子两人。第三个人肯定越过了宅子的安保系统和人员，侵入了杏子的房间。但如果是入侵者，为什么杏子的语气听上去如此平缓？
珠绪摇摇头，打算眼见为实。她换上战斗服，在两次心跳过后，用未握箭的左手推开门，冲进屋内。
迎向她眉心的是数根黑色的针刺状物体。珠绪召唤出盾牌，挡住攻击的同时朝始作俑者的方向拉弓，却听杏子喊：“停下，你们两个！”
满腹疑惑的珠绪没有放箭，但也没有放下武器。她扬起下巴，示意额头处的一堆针刺。“让他先收起……无论这是什么。”
“让她先收起弓箭。”和杏子并肩而立的、着黑色大衣的冷峻少年说。
杏子扶额道：“啊呀，真是难办。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收起武器，好吗？一、二、三。”
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两人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继续僵持着。同时，珠绪也看清了，袭向她的针刺源于少年的衣服——它们是衣料受未知的力量延展后形成的。
“看来我只好在你们剑拔弩张的时候做介绍了。”杏子拍拍少年的肩膀，而后绕开那些针，来到珠绪身侧。“这位是右代宫珠绪，右代宫家的下任当主，我的挚友，也是魔法少女。”闻言，少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下一秒，珠绪的额头前就只剩下空气了。
见对方暂且收起了敌意，珠绪也让弓箭消失，不过仍穿着战斗服、背着箭袋。
杏子微微扬起嘴角。“和我一样，珠绪也是很谨慎的人，请别见怪。”
“好。”半晌过后，少年总算憋出了一个字。
“这是……？他怎么会进你的房间？”珠绪一边问，一边打量起眼前的人。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材瘦削，可眼睛里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劲儿。
“还记得我说过我给港口黑手党做事吗？”杏子说，“这是我在那儿的同伴，也算朋友，芥川龙之介。”
“而他现在找你是因为？”珠绪皱眉道，“你失踪的三年里，他们找过你吗？”
芥川开口道：“我承认，那时我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以为她彻底切断了和黑手党的联系，以为那是她想要的。否则，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找她。”
“可是太宰先生这么做了，你却无法接受。”杏子说，眼见对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补充道：“也罢，就像我之前对珠绪说的，没有人可以真正离开黑手党。只要双黑的另一半还在那里，太宰与港口黑手党的牵绊就不会断。这一点上，你大可以放心。”
“我听不懂，”珠绪如实说，“但我清楚，芥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找杏子是为了什么。”
“她是可以信任的人，对吗？”芥川问。杏子点点头。
“我来是受太宰先生之托，请杏子帮一个忙。”
“什么忙？”珠绪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必要时使用魔力，帮我和人虎……中岛敦一起讨伐福地樱痴，”芥川的话令珠绪的心不住地狂跳，“从而阻止天人五衰的全球恐怖主义计划。”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收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