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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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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天，阴沉沉的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雪，天冷得出奇，路上的行人皆来去匆匆，或嘟嘟囔囔暗骂这鬼天气。
陆父刚刚从外面回来，抖了抖棉衣上的雪后挑着担子进了家门。
今天天气不好，镇上的人不多，导致陆父担子里的山货没有卖出去多少。
于是陆父只能挑着担子，然后走上近一个时辰的山路回了家。
辛苦进山挖来的东西卖不上钱，陆父心里自然十分焦急。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没钱置办年货不说，自己唯一的小儿子还生着病。家里一穷二白，哪里有额外的钱，光是填饱肚子就已经勉强了。
看着小儿子病歪歪的样子，陆父心里自然是一万个心疼。
陆父的妻子一连给他生了四个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自然是千百般呵护。
可是小儿子偏偏身体不好，从小便隔三差五就要抓一次药，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因此而愈加难过。
陆父叹了一口气，四十不到的年纪却显得格外苍老，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家里一共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两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现在正坐在火盆旁边跟着母亲做些缝补衣服的活计，三丫头和四丫头年纪还太小，平时就负责做些喂鸡扫地这类小事，这会儿则坐在火炉边玩些什么。小儿子则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盯着他。
仿佛终于狠下心，陆父喊了他婆娘出来，商量这个冬天要怎么过下去。
其实这几天陆父一直在动摇，因为日子实在难捱，所以他起了把四丫头卖了的念头。
随着这几天日子愈发难过，这个念头也越来越强烈。所以他今天终于狠下心，来和他的婆娘来商量这件事。
陆晚葵今年才六岁，是家里的老四。
陆父陆母没有什么文化，前三个丫头都是大丫二丫这样随便起个名字。
在生了第四个丫头，还没来得及上户口时，小儿子出生了。一看是个儿子，陆父高兴得不得了，特地花了两个铜钱，请了村里唯一读过书的教书先生起名字。顺便也给他还没有名字的四丫头也起了个名字。
沾了弟弟的光，陆晚葵很幸运地没有叫成□□丫。
因为年纪还太小，陆晚葵还不太会做家务，平时就跟在三姐姐屁股后头喂喂鸡。这会儿正缩着身子坐在火盆旁边看两个姐姐做活。
肚子咕噜噜地叫，身上的棉衣也破破烂烂，陆晚葵穿的都是三个姐姐弟弟旧衣服，不过穷人家的孩子能有御寒的衣服穿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自己挑拣。
虽然穿的都是旧衣服，陆晚葵还是非常开心。
陆晚葵小小的年纪，其实十分懂事，尽管饿得有点头昏，她也没有哭闹。
看到父亲神情严肃的模样，陆晚葵担心地揪了揪三姐的衣服，皱着一张小脸，小声说，“三姐，爹爹他……”
“别说话，玩自己的”
大丫虽然才十二岁，可是却也比较懂事，明白家里的难处，看到陆父的神情便知道要发生点什么，便轻声喝止，不让陆晚葵说话。
陆晚葵平时还是很听大姐的话，就立马闭了嘴，乖乖等父母回来。
过了一会儿，陆父陆母商量好便进了屋。
回来时陆母的脸上还挂着泪，抽抽涕涕的，几个孩子都愣住了。
陆母撇过头去，不忍心看四丫头的脸。
陆母其实也才三十几岁，可是生了五个孩子和日夜的操劳，使她的头发都白了，脸上满是风霜凄苦。
对这几个丫头，她也是疼爱的，只是她更听她男人的话。
她心里也清楚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可是越是如此，她心里便越是难过。
几个孩子看到陆母哭了，更是吓得不敢吭声，陆晚葵胆子大点，便迈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到身边陆母，拉住她的衣角，来哄陆母开心。
陆晚葵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却知道心疼娘亲，平时也是很听陆母的话，所以陆母对小女儿还是喜爱的。
但是看着小女儿懵懂的小脸，陆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呜呜地抱着陆晚葵哭泣。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陆晚葵还是尽力地安慰着陆母。
一双布满了冻疮的细瘦小手此时正颤巍巍地举起来，试图帮陆母擦去眼泪，“娘亲，不哭不哭，晚葵会乖乖的，娘亲不要哭…”陆晚葵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此刻却想尽办法在安慰娘亲。
可越安慰，陆母哭得越是厉害。
陆父心里也不好受，坐在一边的矮凳上一遍遍轻声叹气。
因为年纪相近，三丫平时和陆晚葵关系最好。
三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已经吓哭了，正坐在火炉边抹眼泪。
大丫和二丫年纪大点，仿佛知道要发生点什么似的，也不敢吭声，只得加快手中的动作，好歹也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这夜，陆母悄悄地摸了一晚上眼泪，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布满皱纹的脸愈发憔悴，仿佛秋天里的枯叶。
这天陆母早早地就起来了，家里孩子平时只有吃窝窝头喝野菜粥的份，今天早上陆母破天荒地烙了两张玉米面饼子，煮了一个鸡蛋。
放在平时，鸡蛋肯定是小儿子的份，但是今天陆母把鸡蛋给了陆晚葵。
另外三个丫头只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瞅了几眼，便低头啃窝窝头。
小儿子见鸡蛋不是自己的份，立刻委屈了起来，哭着喊着要吃鸡蛋。
陆晚葵看了看鸡蛋，虽然很想吃，但她还是伸手准备给弟弟吃。
这年头，吃饱饭都难，何况是鸡蛋，陆晚葵不记得上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了。
平时家里的鸡蛋都是拿出去卖或者给弟弟吃，哪有自己的份。
看到弟弟哭了，陆晚葵更是吓得不敢吃，连忙要给弟弟。
陆母将陆晚葵的手推回去，将鸡蛋再次放到陆晚葵手中，压下心中悲痛道“四丫头，这是你的，弟弟以后再吃”。
说罢见陆晚葵还是不敢动鸡蛋，便亲手将鸡蛋去了壳，放在陆晚葵嘴边哄着她吃了下去。
本来陆晚葵是想给弟弟吃的，可是毕竟年纪小，实在经受不住诱惑，就小口小口地吃了鸡蛋。
绕是年纪再小，陆晚葵仿佛也知道了会发生点什么，整个过程都安安静静的，低着自己的小脑袋专心吃饭。
早饭刚过，陆母在一边红着眼睛，开始收拾陆晚葵的小包裹。
陆晚葵只有破破烂烂的几件衣服，没两下就收拾好了，陆母又把新做的鞋装了进去，这是本来打算过年给四丫头穿的，这会儿便提前拿了出来。
陆母转身又进了厨房，将锅里的两张玉米饼子用纸包好也装了进去。
这种玉米饼只有过年才有吃的份，平时大家都是啃窝窝头。
小儿子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看见陆母要把玉米饼拿走，而不是给自己吃，说什么也不干了，大吵大闹着要吃饼子。
陆母心疼又为难地看了看小儿子，平时她对小儿子自然是百依百顺，又因为家里穷，而小儿子身体不好，平时家里有点什么吃的自然是紧着他吃。
可这会儿陆母终是狠下心来，没有再瞅小儿子一眼，任他哭闹。打好包袱，陆母将它挂在了陆晚葵的肩头。
陆父一声不吭，比平时更加沉默，牵了陆晚葵的手便往外走。
两个姐姐终于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事，呜呜地哭了起来，连手中的活计也做不下去了。
陆晚葵很听话，紧紧抓着陆父的手，赶忙跟上了步伐。
这天没有再下雪了，可是天气依然很冷。陆晚葵冷的打了个哆嗦，回头瞅了一眼。
陆母正站在门口抹眼泪，大丫二丫更是放声痛哭。
三丫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会儿正拉着大姐问发生了什么。小弟这会儿还在为没吃到玉米饼子而哭闹。
陆晚葵努力挥了挥小手，仿佛想要安慰大家，自己很好，大家不要哭……
挥完手，陆晚葵便迈着小短腿，努力走路。
不一会儿，再回头家就变成了小小的一个小点。仿佛要消失在这寒天里。
陆晚葵其实从小就很聪明，她知道父母到底是不要自己了。毕竟年纪小，陆晚葵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小小的。
因为昨天刚下过大雪的缘故，地上有厚厚的一层积雪。对于六岁的陆晚葵来说，走起来甚是艰难。
陆父见状将陆晚葵背了起来，此时陆晚葵已经哭得抽抽嗒嗒，声音呜呜的，像一只悲伤的小兽。
陆父埋头赶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儿，也没有办法安慰。
此时四周甚是安静，家家户户都缩在家里，耳边只剩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陆父从来没有觉得一条路可以这样难走。
又走了一会儿，背上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了，陆父抿着嘴唇，艰难的开口，“四丫头，是爹对不起你，爹也没有办法…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好人家，每天都能吃饱饭…快快乐乐…”
陆父没有听到回应，此时陆晚葵已经睡着了，伴随着踩雪声，一张小脸紧紧的皱着，仿佛梦到了什么，睡得很不安稳。
……
终于到了镇上，陆父来到了牙婆那里，轻轻拍了拍陆晚葵，叫她下来。
陆晚葵醒了，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爹爹在前面和一个中年女人谈着什么。
不一会儿，那个中年女人也就是牙婆走过来，打量了陆晚葵几眼，虽然严重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小脸也没多少肉，可到底是能看出几分清秀，模样倒不算差。
看罢牙婆满意了些，又掰开嘴看了看牙齿，捏了捏陆晚葵的胳膊的小腿。倒也没什么毛病，不过身体有些过分瘦小。
心里有了一番算计后，牙婆皮笑肉不笑道，“这丫头模样倒周正，不过年纪也太小了，恐怕干活儿还不利索，我这里还不一定好出手呢，哎呀呀，我只能给你这个数，啧”说罢牙婆伸手比了个数“三两，怎么样？可不少呢！她还不一定值这个价呢…”
听罢，陆父心头一紧，面上十分为难“牙嫂，可否多给些，日子实在难过，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这三两，也太少了吧”
牙婆看了看陆父穷酸的模样，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显，仿佛更加为难，皱着眉头，“哎哟，亲家，看你说的，我这生意也不好做，要不是看这孩子可怜，哎——”
陆父不再说话，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牙婆见状，面上故作好心道，“这样吧，我再多给一吊钱，三两又一吊钱不少了吧，这小胳膊小腿，我还怕亏本呢”
陆父终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收下了牙婆的钱，小心地把三两银子放在了胸口处的口袋里，那一吊钱装在了腰间的钱袋。
这个冬天好歹能熬过去了……
最后走时，陆父最后回头看了陆晚葵一眼。
陆晚葵一张小脸瘦巴巴的，显得眼睛更大了，此刻正眨也不眨地看着陆父，非常懂事的没有哭闹，异常配合。
陆父终于狠下心走了，不再回头看一眼。
知道陆父的身影消失，陆晚葵才收回脑袋，眼中尚且懵懂，却对自己的未来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