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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将军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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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韩启泰的刀再次被打落在地。他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恨恨地剜了乃颜不花一眼。
“走啊韩将军!”福宁冲他喊道。
韩启泰依然仿若未闻,与乃颜不花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福宁着急上火,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嬴冲那边已经快撑不住了,再迟些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太子,怎么办?”福宁求助般地看向姬静。
“不管他,我们走!”姬静说完便掉转马头,带人杀出重围。
福宁不死心地再次喊道:“韩将军,你不要命了?!快走啊!”
“你走吧,我麾下只有战死的鬼,没有逃生的人!”韩启泰暴喝一声,挡住了乃颜不花砸来的拳头。
福宁扫视四周,只见留下的都是韩启泰麾下的士兵,逃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福宁既敬且悲,他没有这样的勇气,朝这些孤勇者们抱拳行了一礼后,便扭头去了。
打了这么久,饶是乃颜不花也感到有些疲惫。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问韩启泰道:“你为何不走?”
“要你管!”韩启泰从死者身上拔出一柄长刀,肆意砍杀着围过来的敌人。
矢里不达眼见对手要逃跑,急得不停催促着手下的骑兵:“快追啊,别磨蹭,没看见他们都跑了么?”
犬戎的骑兵连忙去追,企图半路截断他们。
可周人虽然打仗不行,但跑路的本事绝对一流,愣是把犬戎人的小矮马远远地撇在身后,只留给他们一团团妖娆的马屁股。若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那一条条从屁股上垂下来的马尾巴,屁帘儿般在风中摆舞。
犬戎人看得眼睛都红了,抽断了马鞭去追赶,却换来周人跑得更欢了。
矢里不达回头向王帐望去,一双豹眼隐含了几分怨气。大王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不就是想借周人的手削弱他们鹰旗的实力么?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也大气不了,矢里不达暗自抱怨。
“将军,大王命我们乘胜追敌!”斥候传来了新的命令。
矢里不达更气了,却到底不敢违抗王命。他狠狠地啐了两口,终究还是认命般地打马去了。
偌大的战场上只剩下韩启泰还在顽强地负隅抵抗。他麾下所有将士都已死伤殆尽,尸首随处可见,铺满了整片战场,有人的,也有马的,乱七八糟地交叠在一起,在夕阳的余晖下迸发出生命最后的色彩。
原来已经打了一天了啊。韩启泰抬头仰望天上的太阳,红彤彤的,一点也不刺眼,它已经不再温暖,却依然那么美,像将士们滚烫的鲜血,又像英雄火热的生命。
就像他的生命。
韩启泰唇角微动,流下了两行浊泪。
乃颜不花抹了把脸,嘶吼道:“来啊,再战!”
“噗通”一声,韩启泰一头栽倒在地。
乃颜不花愣了一下,扭头问身边的人:“死了?”
太快了点吧,明明没有受伤啊。
有士兵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汇报道:“禀将军,死了,力竭而亡。”
乃颜不花咂咂嘴,道:“没意思,真没意思。”
“恭喜将军,又添一份战绩。”身边的士兵笑着说些恭维他的话。
乃颜不花哼哼两声,指着韩启泰的尸体道:“刨个坑,把他埋了吧。”
“是。”士兵领命。
乃颜不花败兴而归,走到王帐旁边时,却听里头传出皮鞭抽肉的啪啪声。
“怎么回事?”他好奇地驻足问道“大王又在教训谁了?”
“没事,一个刺客而已。”娄哥翰一脸无所谓。
不一会儿,里头的啪啪声停了,几个侍从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娄哥翰道:“将军,打完了。”
说着双手献上了皮鞭。
娄哥翰把自己的鞭子收走,嘱咐道:“给我好好看着他,别叫他死了。”
“将军放心,死不了。”侍从笑嘻嘻地回道“这人的皮肉结实着呢,您不知道有多硬,我们前几鞭下去连红印子都没打出来。”
他看了看娄哥翰身边的乃颜不花,遗憾道:“早知乃颜将军回来这么早,我们就把这活计交给您了,保证打得他哭爹喊娘。”
“真这么结实?”乃颜不花一听瞬间来了兴致,搓着手道“那行,你们快把他放了,让我跟他过两招。”
“差不多得了,还嫌不够添乱么。”娄哥翰瞪他。
他这一瞪,乃颜不花这朵娇花立刻就蔫了,羞答答地垂下了硕大的脑袋。
由于身后有犬戎的追击,周人奔马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一路风驰电掣眨眼间便跑到了羊河边,然后,跟苏任的队伍撞了个满怀。
“苏禄候?!”嬴冲见到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可思议道“你们咋才跑到这儿,是马腿瘸了么?”
苏任气急败坏道:“太子呢,太子在哪儿?我叫见太子!”
“苏禄候,孤在这儿。”姬静在队伍中冲他遥遥地招手。
苏任仿若见到救星般扑了过去:“太子!您可算来了,您快去管管姒召南那个王八蛋吧,他把我们挡在城外不让进。”
苏任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姬静变了脸色,催促众人赶紧过河。
距他们不远处,矢里不达已经甩着鞭子带人追来了。
姬静留下一部分人殿后,带着其余的人马朝城关奔去。
这座城关是大周与犬戎之间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仰仗着险峻的地势,为大周边境的安稳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现在,这座周人引以为傲的城关却成了姬静眼中的催命符。如果真如她所料的那般,那么今日,他们所有人都会被犬戎的马刀斩于城下!
姬静眯着眼睛向城墙上望去,果然见到了姒召南那熟悉的身影。
“姒召南,太子就在城下,你快给我开门!”苏任连客气都没有了,直接冲他吼道。
“太子?太子正在大营里歇着呢,这事全军都知道,你可别想骗我。”姒召南微微笑道。
苏任气得心梗,不顾一切地骂道:“姒召南,你奶奶个腿,你到底想干嘛!”
“苏禄候,老夫知道你有怨言,可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啊。”姒召南慷慨陈词“为了家国大义,牺牲一下小我又有何不可呢?”
“放你的大狗屁!少给我胡扯,快开门!”苏任大骂道。
他可算看明白了,姒召南就是个叛徒,走狗,太子说的一点不假。要不是太子带兵来救,他们这些人只怕早被犬戎吞了,姒锦打的那场胜仗就是个诱饵,是给他们下的套、设的伏。可笑他们跟群傻子似的,屁颠屁颠就去了,太子拦都拦不住。
苏任想到这里,忍不住气从中来:“姒召南,你还有没有良心,连你大舅子都坑!”
“苏禄候,话可不能这么说。”姒召南俯视着他,悠悠说道“明明是你主动请缨,怎么就成我坑你了?老夫身为三军主帅,总不能不让人为国尽忠吧。”
苏任嘴皮子没他厉害,把自己气得浑身直哆嗦。
姬静拍了拍苏任的肩膀,她始终想不明白姒召南为何要这样做,犬戎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
权力?俸禄?这些他都不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到了他这个地步,哪还用得着叛国呢?他个人的利益早已和这个国家息息相关,实在没有理由损己利人。
姬静就在苏任身边,姒召南自然早就看到了她,可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眼中映入的不是太子,而是一团虚无。
姬静不想再为难自己的脑子,干脆直接问他:“姒召南,你为何要投靠犬戎?”
“老夫没有投靠犬戎。”姒召南说得自信极了。
他的确没有投靠犬戎,只是跟鬼方做了个交易罢了。
“死鸭子嘴硬!”苏任痛斥。
一个斥候兵远远地从羊河上赶来,嘴里喊道:“报——嬴将军的人马撑不住了,犬戎马上过河!”
苏任大吃一惊,当即看向姬静:“太、太子,我们是打,还是?”
“打!”姬静望了眼城墙上隔岸观火的姒召南,道“全歼犬戎追兵,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进城。”
苏任同样看了姒召南一眼,咬牙道:“成!就按太子说的办。”
姬静打算喂苏任一碗鸡血,于是向他保证道:“苏禄候,只要此战告捷,孤许你再上一层楼。”
再上一层楼?苏任心脏砰砰直跳,那不就意味着他也可以像以前的东北姬氏那样,广收家臣自己做宗主了?
苏任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顶着涨红的脸说道:“太子放心,臣就是拿牙咬也要把犬戎咬死!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像他这样的忠臣,是不可能放跑任何一个敌人的。苏任确信此时此刻,他的心中装满了名利,哦不,装满了大无畏的勇气,谁也别想阻止他报效国家!
寒风虽然刺骨,但苏任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烈焰,还是大哥说的对,跟着太子干才有前途,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为姒召南得罪太子,幸好太子没跟他计较。
不过......大哥?
对啊,他大哥还在城里啊!苏任险些喊出来,他大哥在城里忙什么了?!亲弟弟被关到门外都不见他出来,他不会也被收买了吧?
苏任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告诉了姬静,却被姬静给否定了。
“别胡思乱想,打仗要紧。”姬静这样跟他说。
苏伦当然没有被收买,在苏任被关到城外的那一刻起他就跟姒召南杠上了,可惜他们兄弟平日飞扬跋扈惯了得罪人太多,再加上将领中有不少都曾是姬氏的门人,因此竟没几个愿意帮他的。
苏伦势单力薄,只好跑去搬救兵。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太子。”苏伦被卫队的人拦在了姬静的营帐门口,情急之下与他们起了争执。
广志蹲在帐子里头偷听着,还时不时叮嘱一下进来的队友:“一定要拦住他,千万别叫他进来。”
“队长放心,他别想进来。”
广志对自己的手下拥有无限信任,得到保证后就高枕无忧地继续躺着了,丝毫不顾忌还在一边看戏的颜钰。
“你好歹问问他什么事啊。”颜钰不太赞同他的做法“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岂不叫你给耽搁了。”
他刚说完苏伦就在外头喊了起来:“你们再拦我我可不客气了!姒召南这个狗东西把将士们都关到了城外,我必须得告诉太子,他是个叛徒,他绝对通敌了!”
颜钰心猛地一跳,和广志对视了一眼。
“几分真?”颜钰问他。
“太子也在城外。”广志答道。
俩人一骨碌爬起来,冲出去把苏伦拽了进来。
苏伦见到广志身上的盔甲还以为他是太子,直接跪了下来:“太子,臣以性命担保臣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不能再任他姒召南吆五喝六了。”
“他是不是把太子也关外头了?”广志急急问道。
苏伦一听这声音,立刻抬起了头:“怎么是你?!太子呢?”
怎么又是这句话。广志没法再伪装了,坦白道:“太子陪姒将军杀人去了,你快说,被关外头的是不是还有太子?”
如果刺杀失败,那么这会儿犬戎那边也该有消息了。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出了什么事,让太子改变了计划。
“我的祖宗,你们这一天都在睡觉么?”苏伦快被这个傻货气死了“姒召南派大军去打犬戎了,那么大动静你们没听到么?”
“听到了啊,姒锦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广志问道。
苏伦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气得手指头都抖了:“什么年头了还姒锦!姒召南那厮把骑兵都派出去了,我三弟,嬴冲,还有韩启泰都去了,你们不知道么?”
颜钰吓得脸都白了,虽然他是步兵统领不知道也没罪过,可姒召南这也太冒险了,北境统共就那么点骑兵,叫他全派出去了?
万一全输了怎么办?颜钰简直不敢想。
“走,带人去城门,我们把门打开。”颜钰当机立断“哪怕得罪姒宗主,也得把骑兵营的兄弟们接回来。”
“你手底下人多,你带人去,颜将军,全靠你了。”苏伦把希望寄托到了颜钰身上,他真后悔没把自己在亶城的人马带到北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