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个少女她永远不再回来》陌上阡荷

1、第 1 章

　　当初那个少女，她永远不再回来

　　在否 3月7日

　　我终于是回来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您可曾还记在心里。

　　文 | 乌多多

　　来世飘摇二十多年。我风霜满面，步履蹒跚。崭新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我就已学会像个颓然老者，怀抱保温杯，窝在阳台的竹椅里，舔舐冬日的阳光。

　　一边回忆自己曾经的光辉岁月、地久天长。

　　13岁。我爸每日清早骑着他的“小黑驴”，在距离我上课还有8分钟时，一路连闯五个信号灯，直刺学校大门。我气喘吁吁、手脚并用地爬上四楼，被站在走廊里的班主任堵了个正着。

　　赶在我这位可亲可敬的吴老师要对我一番谆谆教诲之前，我呼吆哈嘿地摆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架势：“我一路颠簸，自我家那里跋山涉水而来……”

　　她瞪了我一眼，一边推我进教室，一边苦口婆心地对我爸隔空教诲：“下次让你爸车骑快点……”

　　老实说我是不怕她的。虽然吴老师在学校里一向以严厉著称，但我偏偏放浪形骸胡作非为。早在刚开学时，我自己一人搬着小板凳，把桌子推到教室最后，做出一副槛外人青灯古佛远避世俗一心向学的模样。丝毫不在乎老师辛苦安排好的座位。

　　初中的第一节生物课，那位潇洒清俊的林老师踱步到我桌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勒令我回归集体。我“刷”地起立，一身浩然正气，那坚定沉着的举止，无不透露出我誓要远离喧嚣潜心向学的决心。

　　也许是我三番五次一不小心考出的好成绩打动了老师们，他们居然没有再来我的桌前向我投以疑问的目光，就连要求纪录严明的班主任也不例外。我逍遥快活地独自霸占教室后面的一大块空间，终于有一天，吴老师忍无可忍，她看着我乱糟糟的书桌，书本堆的到处都是，垃圾立体环绕着我，她明确规定我务必做事有条理，每日勤收拾。不然严重影响教室后面的卫生形象。

　　我只得每天一大早又哭又闹地扭到学校，抱着扫帚东挥西扫，确保不让自己的老巢过于“腌臜”。

　　久而久之，我再也没迟到过。

　　直到看见吴老师躲在教室的前门旁偷笑。我登时醒悟！

　　想我乌多多骄纵一世，视清规戒律为俗，有朝一日竟成不迟到、讲卫生的楷模典范，真真羞煞人也。罢了，为守护自己这一方清净无为之地，我忙隔空向吴老师挤出颠倒众生、温驯贤良的笑容。

　　一边愤愤垂下脑袋。

　　要我乖乖听话是不可能，这辈子不可能乖乖听话的。学习又不差，就是要唯吾独尊才能维持的了体面这样子。

　　23岁的我把思绪拽了回来，嗅着香港潮湿带点霉味的空气。隔壁的油烟飘进窗里，腥膻且呛人。在这人挤人的狭小棺材屋里，“体面”是最奢侈并无用的废品。没有人才乎你的学历、身份、地位，在这儿，谁也买不起房，谁都要挤川流不息的地铁，谁都要睡一米宽的床铺，谁都要为生计所迫蝇营狗苟左右奔忙。

　　“自尊”与“体面”，真是离我很遥远很遥远了，远得就像十三岁那年校园里的枝桠，青翠稚嫩得哪怕鸟停留在上面，都有把树枝压弯的犹豫。那是我彻彻底底被她守护的三年，放下她一向严苛的准则，赐予我最大程度上的“体面”与“自尊”。

　　那时的我，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社会的锤炼有多残酷。

　　棱角终将磨平。再不羁的少年，也要历经“朝如青丝暮成雪”的疼痛。但她终是让我安安稳稳地放肆了三年，允许我特立独行；许我带着班里的一帮家伙在学校演讲比赛中表演武侠话剧；连我因为哪个少年，而在英语课上低头啜泣，她都假装没有看见，同时讲课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我一路前行，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印记。有的被浪花抚平，有的填满泥泞。后来的后来，每一次因我的特立独行或锋芒太过，而被他人排挤打压，我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回忆曾经那个被包容与爱深深守护着的女孩。

　　我遇见过太多好老师，有的潇洒倜傥，讲课行云流水；有的博学儒雅，妙语连珠；有的冰雪聪慧，美丽如圣女；但能充分理解我所有乖张与孤独、所有敏感与好强的，唯有她一人。

　　即使她会像为儿女操心的老母亲一般絮叨，经典语录层出不穷。有少女情窦初开，她便在班会课上连出妙语：“青涩的苹果好吃吗？啊？好吃吗？”班级英语学案错误连篇，她百思不得其解：“我今天中午走一路想一路，就在想你们为什么跟隔壁四班不能比，现在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这份学案知识点上课没讲……” 我在教室后面止不住噗嗤大笑，她瞪我一眼：“好了我知道了，你闭嘴吧。”

　　成日中午放学后我跟唐小姐在校门口小路上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笑声震天，丝毫没注意到后面车如流水马如龙。吴老师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把我们往路边一拽，“你们俩这样害怕人的……” 我与唐小姐顷刻间低眉顺目，垂首称是。

　　初中毕业以后，我没有再回去看过。如果说在淮中的三年里刀光剑影、刻骨情深，那在开明的三年，实在如溪流，像涓涓温柔途经过百川。我生怕惊动，也不愿打扰，若那是生命里仅存的安稳恬静，那便让它在清晏园旁，汲汲风露，湿润岁月。

　　后来我还是偷偷回去了，远远的看见了她。仍是一如既往的瘦弱、美丽。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心底是深深的叹息。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您可曾还记在心里。

　　愿您仍是铭记于心，因为那个少女，她永远不再回来了。

　　芳华永在，时光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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