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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活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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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北省一个被称为历史文化名称的古旧的城市里,在林立着早已与时代脱节的旧建筑群中,在京畿重地浓重的雾霾之下,在这个被称为北京六环服务站的城市里,坐落着我的大学。我的大学是被冠之以“中央” 字号打头的国家某部委直属的警察学院,以至于刚刚听说这所大学的如此霸气的名字的时候人们会不由自主得把学校与北京所联系起来(我管它叫“中央X院”,其实后来我并不以为这座城市与北京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有多远,因为花二十五块钱坐火车去趟首都是件很容易得事情)。
我的大学其实并不是很有名气,相比之下它的存在感也不是很高,它的学校性质使得它在从一个干部培训学校转变为本科普通高等院校后才逐渐得与社会产生了一些联系。这所学校诞生了无数的各种类型的警察,还有军人,有关部门的秘密工作者,法官,检察官,律师,海关关员,税务官,工商执法人员,银行柜员,飞行员,城管,商人,艺术人士等等,也有流氓,混混,罪犯等败坏社会风尚与道德的败类。
我在高考完之后便是在填报志愿的事情上纠结了好久,作为一个智商并不突出且资质平平的我,就像一个A罩杯的女生如果不靠脸蛋那绝对不会引起人们侧目一样;一般般的高考成绩让我能否报考一个性价比高的的大学似乎成为了一件等待着上天恩赐的事情。而招生计划书的本科提前录取批次中赫然标示出中央x院名称之高端,地理位置之便利,录取人数之多,学费如此之低都给却我有一种名品折扣含泪甩卖的感觉。
说起高考来我总是感觉非常的恍惚,因为我的成绩并不是很好,要不是当时因为年轻气盛,要不是为了自己的高中恋情而奋起读书,恐怕现在我是在给某个小老板打工搬砖了。记得那时候因为学习与生活上的空虚寂寞,在紧张有序的学习之余我义无反顾得投入到早恋大军之中。班主任是个已经到了退休年纪并且进入了更年期的数学老师,其早年的学习与政治运动经历让她有了“一切不以学习为目的的活动都是耍流氓”的思维定式。在她的严打活动下,我显然作为一名早恋的问题学生在老师心中的地位俨然已经跟班里的偷偷躲在厕所里抽烟的烟民们一样了:那时为了躲避班主任和家长的围追堵截我不得不和我的学霸女友杨丹做到了在校园里形同陌路,在以学校为中心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已经到了不敢拉手或者说话的境地了,甚至有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了那个紧身衣下被内衣勒出一块又一块肉的班主任高胖身影出现后,我俩一路惊逃。高中时期的恋爱很简单,无非就是我偷偷地给杨丹买一瓶水,下课传纸条,回家发短信;杨丹总是毫无保留地给我一遍又一遍地讲解圆锥曲线方程和什么是英语的主畏宾,她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给我浪费口舌地讲题用来代替谈情说爱也说明了我们的早恋处境已经到了最艰难地时候。
高考那一天我都快感觉自己在考场上要晕过去了,紧张的心情跟泡妞搭讪时的收发自如相比完全是两码事,甚至在考第一门语文时都把答题卡上的准考证号都写错了,当我心灰意冷地认为我的高考还没开始就结束时,监考老师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准考证号用铅笔涂对了就可以了——我便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了我的高考。高中时期我一直认为我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纯情男生,一门心思地认为爱情就像国家主权一样神圣不可侵犯,分手是因为恋爱双方没有努力而导致的必然结果,然而现实的残酷让我不由自主地对当年年少无知而羞愧不已:记得我当时和杨丹相约高考后会师北京,自己想着想着便开始默默地努力学习,如果换成现在我坚决不相信我当时居然还可以为了自那年轻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生活。在考试时除了刚才提到的那一小段插曲我终于给我在十八年的生命旅程中上演了一把奇迹,在成绩出来后我在对自己成绩诧异的同时伴随而来的便是杨丹寻死觅活的哭叫——落榜。当初相约北京的约定也随着考试成绩的公布而化作泡影,在我俩沟通之后她既没有选择到省外上三本也没有选择复读,而是选择留在了省内的一个小城市里上了一所师范类大学,而那时我早已收到了本科提前录取批次的通知书。记得在一个晚上她跟我说了许多话,我只记得她在沉默许久后慢吞吞的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对我说:“何萌,你肯定不会等我了。”她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落榜,而我也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如此发挥。
当得知她的成绩无法走出省外之后,我便开始在那本厚厚的志愿书上报考大学。不得不说我有着一个特别具有学术范儿的父亲,他对于诗词书画的热爱以及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痴迷让我作为一名纯北方爷们却对着南京这座城市有了特殊的向往,因为在老爸每天摇头晃脑朗诵诗词舞文弄墨的同时,我的脑海里总是充斥着老街坊小弄堂,白墙黑瓦的江南景象,我选择的大学也无疑例外的选择在了南京,但是我憧憬的吴侬软语温柔富贵的江南生活时我接到了中央x院的录取信息。
之所以会被中央x院录取是因为我无所事事的把一切批次的学校都筛选了一遍,中央x院作为性价比比较高的学校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我在本科提前批次里的首选,我在仔细斟酌之后给自己填报的专业是法学,因为与学校本身特色对口的工作单位居然是监狱,而我似乎认为去监狱本身就是对我性格的束缚,法学对我来说虽然不熟悉但是至少听着不是那么别扭。在通过面试政审一切程序之后我也确定了我在一本二本批次里选择的南京众高校说再见了。
当时面试体检体测的地方选择在了省会郊区一个破落的小警校里面进行,如果不是学校门口停了些车我真以为这所学校就是等待着动迁拆除的过时建筑。学校坐落在城市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学校院子外面的一溜挺拔且无人修剪地大树和褪色破落的院墙已经向世人宣告这所学校最后的命运;进入大门顺着土路向操场走去可以看见角落里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和杂草丛生的器械场,而道路旁的房子则无声地告诉人们它们早已成为一个过去时代的缩影。
体测的地方就在学校残破不堪的主席台旁的煤渣跑道上进行,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测试了,跑道上尘土飞扬。我被分在了下一组里,体测表上总共写了如下几项内容,一千米跑,一百米短跑,立定跳远和俯卧撑,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老爸一直教育我在进行学习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体育锻炼,所以我有信心超越掉所有的人。我看见考生们都在拼命狂奔,落后的几个大胖子正在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踱步,一年走一面擦着汗,汗水已经把他们的衣服浸湿,变成了深颜色。其实我也挺感谢他们的,没有他们的出现也许考生之间的竞争会更加激烈。
当然了我的体测成绩相当不错,接下来就进行了面试,主考官是学校来的一名警监,剩下的还有四名副考官,在他们对面只有一把小椅子,这也是我要坐的地方,坐在那里顿时感觉自己瞬间渺小了好多——在我面前是威严且强大的国家机器。我自己面对他们五人显得特别紧张,看着他们凝视我的眼神以及身上穿着的警服,我脑袋里不住地出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来。于是我脊背感到寒意阵阵,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磨起屁股。
我的面试简单而高效,我如实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并且还暗自庆幸自己还说了几句出彩的话语,诸如用高中政治课里那略显稚嫩的话语来表达我愿意为社会安定奉献一生等等。
体检的时候我们一组一组人都脱光了站在墙角听候发落,那样子就像是古罗马市场里等待着交易的奴隶。人们的目光还不时的在别人的东西上停留上那么几秒钟,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也许还能在他们的脸上捕捉到满意的笑容。其实脱光大可不必,医生们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我们是否发育正常,但是我发现有一个哥们通体嫩白,□□附近也没有出现色素沉淀,与我们这些毛发浓重并且散发着浓重荷尔蒙气息的男人们相比来说似乎是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眼神总是惊恐不安地游走在我们身上,似乎在努力寻找着与我们相似的地方。
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我回到了家并且等待着录取的消息。
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刷新网上的信息,有那么几天我的名字后面都写的是“阅档中”,虽然信心满满但是仍然有一些焦急,终于有一天,在我着急大便之际我随手刷新了一下网页,网页的状态显示为“录取”,我瞬间感觉全身轻快自如,屎意全无。
离开学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我把这些时间全部都用在了吃玩睡上面,以此来补偿我这么多年以来饱受的学习之苦。这段时间里我终日无所事事,偶尔跟杨丹出去散散步,听她发泄不满,我说要不然补习吧,她说她不想再受这个苦了。在二本网报时经过一天的奋战终于在网报结束前杨丹报进了本省的一所师范学院,也算是圆满了,这让我俩都是暂时的松了一口气。不过杨丹心情很是抑郁,她知道我俩分手只是时间的问题。
终于在我去学校的前一天杨丹跟我提出了分手,我问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想。
“你去了那里肯定会变的,我也是,你还会等我?”
我哑口无言。
“既然事已至此,也就是说我们没有缘分,我只希望你在学校里好好的。”
我没有说话,杨丹一直抱着我痛哭着,我在想也许是因为万恶的高考击碎了她引以为傲的自尊心与自信心。
开学那天爸妈为了送我与我一起来到了古城,那天天灰蒙蒙的,城市也是灰蒙蒙的。雾气浓重的很,感觉能把它握在手心里。古城给我的感觉就是破旧不堪,在这里很多建筑都是上个世纪遗留到现在的,与我在别的地方所见到的市容改造成果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而穿城而过的铁路就像是从某处延伸过来的吸血触角,一刻不停地再榨取着这座城市的生命力。我感慨万千:皇城脚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处旮旯……
我们坐上出租车前往学校,司机每过几秒钟就会爆出粗口,浓重的本地口音让我听着茫然不已,我唯一能听懂的词就是“傻逼”。司机不住的用毛巾擦着汗,不一会还说一句“我刺儿溜”……我问他啥是“我刺儿溜”?他一边骂着傻逼一边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就是“我操……”——一种本地的口头禅,多用于表达无奈和发泄心中不满,这也是我学会的第一句本地话。
学校坐落在古城东北方的城乡结合部,有很多的城中村,光看街名就知道了,例如:王庄街。学校有着一个气势辉弘的大门,门眉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中央x院。我和爸妈拎着大包小包向里走去,学校里到处都是新生,学校的大道上拉着一个巨大的横幅:欢迎09级。学校的院子里到处都停着全国各地牌照的车辆。我在报到处领了铺盖和生活用品,管事儿的人给了我一把钥匙,跟我说:“09级法学本科三队,b座501 ,3寝。”
我拿着钥匙犯了一阵迷糊,几个呆着“督察”臂章的人走到我面前,给我指了指我面前的一幢样子古怪的宿舍楼:整栋宿舍楼分为五个座,呈x形状,我们管它叫叉楼,每层都有四间宿舍,每间宿舍都有三个小寝加一个阳台一个大厅一个卫生间,名副其实地三室一厅。
我走进宿舍,一个高胖圆脸、长相憨厚的人正在整理自己的物品。
“嘿,哥们,你好。”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扔到了他的上铺。
“你好。”边整东西边说,话音里似乎能闻见尘土味。
我瞅了一眼他的行李,行李箱上写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孙万通。
我翻到上铺开始铺床,门咚的一生弹开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个面色凶恶的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孙万通盯着他发呆,我在想这家伙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亮相。
“你们好啊。”那口音听着特别硬。
他看我和孙万通都一脸的茫然,便舒展了紧皱的眉头,说“我叫李志刚,云南大理人”。
“哦,我家在甘肃敦煌……”孙万通话刚说出口大厅里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戴着眼镜的白嫩男孩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后面是帮他拿着各种家什的父母。
“我操,这是什么阿物卵宿舍?”
“还可以啦,就先在这里住着好不啦?”他妈妈走进来说。
“阿姨好,叔叔好。”我们停下了手中的活。
他妈妈打量了一下我们:“啊呀,这就是室友吧,以后你们要相互照顾啦,四年的同学。阿拉桑海宁。”
“哥们你叫啥啊?”我问道。
“徐陛。”男孩眼睛盯着手机,慢吞吞的说。
徐陛的父母帮他归置完物品就离开了,然后他就躺在了床上开始玩起了手机游戏来,这个动作一直持续到吃饭。
我走出小寝坐在大厅里,宿舍里的人都到齐了,这时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的人从一寝走出来,我盯着他看了好久。
“你瞅啥?”
我看见他面露不快之色,心想这家伙也绝对是个有着小爆脾气儿的东北人儿。
“兄弟你这链子不错啊……”
他掂量了一下金链子,面露满意之色:“嗨,狗卵子……也就那么回事儿。”他向我伸出手,“陈千秋。我家吉林白山那嘎的,兄弟叫啥?”
“何萌。”我握住了他的手。
我陆续认识了宿舍里的所有人,都是来自不同的省份,用毛主席的那句话说就是“我们都是来自于五湖四海,为了同样的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来”。
其他小寝里也有那么几个有特点的人:一寝的陈千秋年龄最大,范儿也大,我们都叫他大哥。二寝的崔龙是古城本地人,一脸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小眼睛总是让我感觉他有一肚子坏水。跟崔龙住在一起的是天津的八旗遗少白琦:总是爱抠着手上的死皮,要么就是抠完鼻屎抹在鞋底上,问他哪人,他会说:“i‘m from 天(四声)津(轻声)”。
鉴于白琦的口音我总有一种似乎是这家话马上就能给大家来一段单口相声,可是第一个因为说话方式逗笑我的却是徐陛。
事情是这样的:
我拆开了一碗泡面,对孙万通说:“饿死我了,整个方便面吧。”
徐陛边玩游戏边问:“你老说‘整’这‘整’那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吃的意思,这都听不出来?”李志刚说。
“就是吃的意思啊?哪我想整炸串。”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哥在厕所里喊:“谁他妈拉了这么大一坨,冲都冲不下去,这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