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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惊雷乍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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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那天是何小弟的生日,早上周萍给仨孩子一人煮了一个鸡蛋。何缈缈不怎么喜欢吃蛋白,就掰成小块小块的喂给弟弟。
何小弟很兴奋,他一边接受姐姐的投喂,一边去扯姐姐衣服上的带子;他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像何胜业,双眼皮和高粱鼻。每当他扯一下衣服,何缈缈说“小磊不要扯姐姐的衣服,张嘴”时,他就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姐姐点点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萍给何小弟单独做了碗面条,上面卧了个荷包蛋。
何小弟吃了一口后就不吃了,想要把面条分给大家吃,一直说:“妈妈吃,爸爸吃,姐姐吃,二姐吃。”
“小磊真乖,今天是小磊的生日,面条要自己吃。”周萍亲了一口乖儿子,笑着夹了块鸡蛋喂他。
时间过的很快,何小弟过完生日后就是新年了。今年孩子都大了,最小的何磊也能吃饭了,过年的前几天周萍就开始准备了,炸豆腐干、豆腐泡、土豆块、还有肉丸子和素丸子,再炸上两条鱼。一年到头,大家都比较舍得,那几天整个家属区都飘着各种香味儿。
大年三十那天,何胜业早早的就去把吴老师他们夫妻俩接过来了。吃完午饭,何胜业就去贴对联,何缈缈在一旁指挥,对联是冯老师写的。
周萍和吴老师俩人在厨房忙碌了几个小时,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四点整,何胜业下去放了串鞭炮,大家就开饭了。
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的菜和人,吴老师很感动,她举起酒杯,看着何胜业夫妻说:“谢谢胜业和萍萍,谢谢你们让我和老冯这两个孤家寡人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喜庆年,愿在座的每一位在新的一年里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何胜业也说了一些感谢话,诸如感谢他们照顾何缈缈小同学,她都长高了等等。
说完大家都举起酒杯了碰了一下,不过何缈缈他们杯子里的是糖水。
这边在热热闹闹的过年,京市的某些领导家中却是阴影重重。
二月初,一声惊雷平地响起,从京市那边开始,大片大片的乌云正在向四周蔓延,直至笼罩着整个天空。
一九六六年二月二十号,厂里又派何胜业去省里交流学习。何胜业到达省里的建材国营钢铁厂,发现气氛不太对。
作为省内的钢铁大哥,建材钢铁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邀请各个县市的钢铁厂来交流学习。在何胜业的印象中,每次的交流学习各个厂的工人都会踊跃发言,特别是建材厂的,每次都骄傲的在台上洋洋洒洒的说一大堆;然而这次他们就上去说了几句就没了,其他的钢铁厂有样学样,也只说了几句就下来了。
被建材厂里那压抑的氛围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加上天气不好,何胜业给家里带了点东西就匆匆地回去了。
何胜业刚到家,一场春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看着阴沉沉的天气,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猜错,果然是要发生一些事了。四月三号这天,收到老首长来信的何胜业心里想到。
紧接着,厂里召开了会议,让大家注意自己的言行,要坚决拥护支持党中央,不能有反叛的心思,也不能存在个人的利己主义……
何胜业回家后,告诫家里人这段时间少外出、少说话。千万不能说任何与党有关的话,就算要说,也只能说党的好话。
接下来这段时间,从五月份开始,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少了,街道旁灰白色的墙上又增添了一些新的标语“打到反党分子”“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必胜”等等。
特别是暑假期间,街上到处都能看见一些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装,左臂佩戴红袖标的人,从十来岁到二十来岁之间不等。他们嘴里喊着“打倒□□”、“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等口号。
开学后,这些□□的本事顺风而长,行事作风变本加厉。学校里成立了几只□□小队,他们上课时间不听讲,放学了就去图书馆找“敌特文件”,把图书馆的书撒的满地都是。
似乎一夜之间,天就全变了。
晚上何胜业来接何缈缈的时候,对吴老师夫妻说,让他们赶紧把那些书、画、文章之类的扔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要赶紧扔掉或者藏起来,花也不能留了。
“吴老师,你们听说一句劝,那些跟文学有关的东西都快扔掉,算了,还是烧掉吧,那样保险点。现在到处都在乱抓有文化的人,凡跟国外或者资产阶级有一点点关系的,全都要被抓去批斗!”
何胜业神色凝重的说:“现在那些□□的眼睛看向的是那些目标比较大的文化人和领导阶级,但马上就会找到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身上。有些东西还是扔了烧了的好,这样被查到的时候也能少点证据。”
两位老师也是知事的,这段时间外面乱糟糟的样子他们也看到了,一听何胜业这么说,连夜把东西整理了一遍。
“阿倩,这些书我舍不得烧。这三本书是我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翻译出来的,扔了都足以让我痛惜不已了,我怎么舍得把他们烧了呢?我舍不得啊!”年过半百的冯老师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老伴红了眼眶。
吴倩看着眼前的一堆书和文稿叹了口气,才刚没过上多少好日子呢,怎么就又乱了呢。她安抚的拍了拍老伴的手,说:“我们把书收装好,明天天不亮送去废品站吧,运气好也许日后还能见到。”
第二天下班后,何胜业说要去吴老师家看看,何缈缈也跟着去了。黄昏下,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偶尔能见到几个人神色匆匆的走过去。
到吴老师家的时候,他们正在挖院子里的花草。何缈缈心疼那些花,挑了株兰草带回去。又看到老师搬出那些漂亮的青瓷盘白瓷碗,还有那套冯老师最喜欢的紫砂茶具,那些都是要扔掉的。
何胜业说吴老师他们办事仔细,自己也帮着看了看,又说房间里一些装饰也得换一换,最好把舞蹈室改了一下,镜子也不要留了。
吴老师和冯老师面对面苦笑,哪里是他们仔细,只是以前在京市的时候见过别人斗地主,抄过家罢了,左右不过是把那些象征资本主义或者贵重的东西扔掉。
何缈缈心疼的背过身去,不愿意再看了。她最喜欢那些漂亮的盘子杯子了,一想到这些以后都见不到了,就觉得难受。
就在吴老师家把东西扔掉的第三天,就有几个十五六岁的□□来她家排查。
□□们一进门就慷慨激昂喊道:“打倒一切□□!打倒所有的阶级敌人!”喊完后,留一个人审问吴倩夫妻俩,剩下的两个人直接冲进房间查看去了。
审问的那个青年神色傲慢的问:“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有学问吗?有没有亲戚朋友在国外的?”
吴老师避重就轻的回答:她以前是个舞蹈员,丈夫以前是个老师,为了紧跟党和国家的脚步,学过一点知识,没有国外的亲戚朋友。
这一批□□还算和善,看夫妻俩的态度挺端正的,问了问那面大镜子,得知是吴倩平时练习用的,就为了有一天在国家需要的时候站出来,然后就走了。
吴倩夫妻松了口气,觉得还是得快点把舞蹈室拆了。准备拆舞蹈室的那天,吴老师在里面呆了一夜,出来的时候多了几根银发。
如此过了不到两星期,又有几个□□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这批□□就没有上次的那么好说话了。他们进门也是先念了几句口号,为首的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对吴老师厉声呵斥道:“有人举报你们这里开办私课,学习资本主义的做派,剥削无产阶级,是要被打倒的阶级敌人!”
吴老师气的面色发青,还是冯老师镇定的回答:“我们都是坚持听党指挥跟着党走的好公民,从来没有剥削无产阶级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小兵不屑的笑了笑,说:“是不是资产阶级作风,我们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那几个把舞蹈室的锁敲开的小兵大声说:“队长,这里有情况!”
□□队长就过去看了,他指着舞蹈室的那面更白的墙上的石灰问:“这是什么?”
吴倩回答:“因为这面墙漏雨有些脏,前段时间就刷了一下。”
队长上去扣了扣,没发现什么,冷哼一声的走了出来。他又去卧室里面看,指着一张梳妆台说:“你一个人用这么大一张梳妆台,不是资产阶级的做派是什么?我告诉你,你们这种人的思想就应该要被好好改造改造。”
吴倩被他那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态度气到了,但是想到那些游街被批斗的人,忍住愤怒说:“以前用军营里文工团的用习惯了,我以后不用了,一定把思想改正过来。”
队长又被噎了一下,他气愤的带领几个手下把房间里乱翻一通,除了基本古诗词,就没有发现什么了。再加上其实吴倩他们并没有太大价值,还不如去那些做文职工作的人家看看,所以把屋里搞得一团糟后□□们就撤退了。
看到地上那些东西,吴倩不由得庆幸自己把一些衣服都逢到被子里面了。用粗瓷碗倒了杯水,冯老师和妻子说:“还好早几年就到这边来,我们和周围人相处的也不多,只要京市那边不要突然想起我们来,这边就不了解我之前做的工作,我们暂时就还是安全的。”
吴倩心想,可不是嘛,都说祸福相倚。如果还在京市那个政治中心,就凭丈夫是大学老师,又翻译过国外文献,肯定也逃脱不了那些人的举报和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