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浔阳江月

32、第四章

　　过了几日。

　　一大早，王简就带着新画好的风筝再次登门拜访。

　　红鸾将风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连连称赞道：“王简，你画得真好看！”

　　王简一旁浅浅笑着，温声说道：“红鸾姑娘喜欢就好。”

　　红鸾放下风筝，好奇问道：“你经常画风筝么？”

　　王简答道：“我虽是画院生徒，作画是经常的事，但这画风筝确实还是头一回。”

　　“作画？好玩么？”红鸾眼睛亮堂堂的，更加好奇了。

　　王简笑道：“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红鸾立刻点头但随即又摇头道：“算了吧，我连写字都不会，你们人间的笔我可使不惯。”

　　王简闻言不禁有些疑惑，但他也没有细究，只是安慰道：“这倒无妨，作画讲究的是笔随心动，不必拘泥于固定的样式。把你心里想着的东西呈现出来就好了。”

　　“是么？”红鸾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她还是俏皮说道：“那我想学了，还请师傅不吝赐教。”

　　“师傅可不敢当，就当是一起练笔了。”王简被她的举动给逗笑了，他说着环顾四周，又说道：“不过，所谓工欲善其事，这里好像没有可用的绢布啊。”

　　红鸾思索着说道：“绢布？作画要用绢布么要？那这还真没有，不过库房里纸笔是有的。你等等，我这就去取。”

　　王简跟着说道：“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红袖听到这里，心里暗道：哦，我说我那一叠上好的麻纸上哪儿去了呢。）

　　再说王简跟着红鸾来到库房，看着凌乱摆放的一堆笔墨纸砚也着实有些吃惊。笔看着只是普通的毛笔，砚台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纸摸着是纹理还算细腻的上等麻纸，数量都十分可观。独那墨的味道特别得很。

　　他拿起一块墨细细闻了闻，红鸾见此凑过来说道：“这石头好闻吧，我也觉着这香味不错。红袖姐姐说这叫墨，你看这色泽是不是和我的石头串儿一样好看？”

　　王简答道：“这叫徽墨。”迟疑了一会儿，他又不由得问道：“这墨…用料极好，想必价钱不太便宜。我看你们这儿香火也不算旺盛，怎么还舍得买这样贵的东西？莫非祠中有爱收藏之人？”

　　红鸾不解道：“没有啊，这些东西都是红袖姐姐随手置办的。殿下只爱喝茶，宋婶爱做饭，福叔爱吃她做的饭，我也爱吃。但是没听说有人爱收藏啊。”

　　听着红鸾这些天真之语，王简有些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他又取了几样合用的东西，才笑着说道：“这些便够了。”

　　眼看就晌午，红鸾看着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鸾鸟满意地点头，决定回头就把这画再做成风筝。再看王简的画，他画的是一幅人像 ，至于画的是谁就不知道了，因为他画的仍然是一个背影，只能看出是一位姑娘的背影。

　　红鸾看了一会儿，问道：“这画里的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么？”

　　王简还未收笔，心下一惊，笔触一歪，一团墨便晕在了纸上。

　　红鸾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把你画的画弄花了。”

　　王简不一会儿便镇定下来了，笑着安慰道：“不妨事。”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刚刚为何会那么问？”

　　红鸾本没有听明白，忽然又反应过来，立刻带了几分了然道：“啊，我就说是心上人，果然没猜错。是哪家姑娘啊？她也喜欢你吗？需要说媒吗？我们月下祠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眼看红鸾越说越偏，王简也顾不上失落的心思，连忙打断道：“红鸾姑娘，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仕女图而已，练习用的。”

　　红鸾重又好奇道：“仕女图？”

　　王简见她转移了注意力，怕她再继续深究下去，赶紧又假意看了看天色，说道：“对啊，呃，天色不早了，红鸾姑娘，我也该回去了。”

　　红鸾听他这么说，也转头望了望天色，这还不到晌午呢。她只道他是不是方才果然被自己扫了兴致，不由得又有些内疚，小声说道：“哦，那我送送你吧。”

　　王简没有拒绝，与红鸾出了院门，沿着回廊往外走。他见红鸾一句话也不说，担心她还在琢磨方才的事情，便有心扯开话题道：“我上回来，便觉着这里的景致十分别致。若是能在此处常住，想必是十分惬意的事。”

　　红鸾闻言，立刻回应道：“你是想在这借宿么？这个要先问过红袖姐姐的 ，可惜她现在出门办事去了，并不在祠中。”

　　王简见她很快便接了话，好像并没有在意之前的事，也算安了心，便有些心虚地回道：“哦，这样，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眼看着就到了大门口，王简看向红鸾，正想告辞。红鸾却将一样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中，扭着头说道：“这个送你”。

　　他伸手一看，是上回归还的那条石头链子。他带着不解又看向红鸾。

　　红鸾头偏向一边，有些扭捏着说道：“这条石头链子，既然被你捡到了，那就是跟你有缘，而且你不是说这东西能用来上色么。哎呀，就当是你今日教我作画的谢礼，你赶紧收下吧。”

　　王简心内一动，不知怎么有些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收紧了手，答道：“好。”

　　红袖一下觉察到什么，这一回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你说你还送了他东西？”

　　红鸾却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坦然答道：“红袖姐姐你教我的，礼尚往来么。”

　　红袖张嘴想说话，一时又想不到反驳的由头。倒是谢至接过话头问道：“你送他的石头链子是什么石头做的？”

　　红鸾见他们一个两个神情严肃的样子，心里有些惴惴，不觉间就带了几分气闷答道：“就是蓬莱山上很常见的那种石头啊。之前我虽然听王简说这东西在人间很珍贵，可人间也不是没有过啊，我才想到送给他的，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啊，这不算闯祸吧？”

　　红袖难得见红鸾瘪着嘴巴不高兴，赶紧上前哄道：“殿下只是问清楚些，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还没有说‘恩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红鸾是那种一哄就好的脾气，转头就忘了方才的事情。很快便说道：“就在你们收第一件信物那天，我闲不住就飞出去转了几圈，你们放心，我变身的时候没让宋婶他们瞧见。”

　　“城郊不是有片果子林么，我就飞那儿了。那的酸果子特别好吃 ，我常去。不过那天，还没等我吃几口呢，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只山猫，一巴掌给我拍迷糊了，等我醒过来，就见着王简在边上了。”

　　红袖又打断道：“山猫？什么山猫还能近你的身？”

　　红鸾道：“我也奇怪呢。不过其实我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醒来听王简跟边上同行的人议论说是从山猫嘴里把我给救下的。可能当时我吃果子太专注，没有防备才被一只山猫偷袭了吧？”

　　红袖点头表示很有这个可能，随即又紧张问道：“那后来呢？你受伤了？”

　　红鸾道：“没有，后来我趁王简他们不注意，就跑了。那只山猫也就是力气大了点，想伤我是不可能的。”

　　红袖放下心来，又责怪道：“还吹牛啊，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也不跟我们说呢！”

　　红鸾嘟囔着辩解道：“那红袖姐姐和殿下不是一直没回来么，再说久了我就给忘了呀。”

　　红袖没好气道：“下回可不许这样了，遇到危险立刻传信给我们！”

　　红鸾赶紧撒娇道：“哎呀，知道了，红袖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两个姑娘相视而笑，红袖转头正想问问谢至接下来的打算，却见谢至拧着眉头，一脸深思的模样。

　　红袖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至回过神来，看着红鸾缓缓说道：“确实有问题，如果真的只是普通山猫，红鸾就算心有旁骛也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那只山猫能完全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

　　红鸾惊诧道：“这怎么可能，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天底下可没有我闻不出来的气味。”

　　谢至立时冷下脸来教训道：“小小年纪，见识不多，口气倒不小。看来蓬莱山的那几位长辈平日里真是太宠着你了。本君寻思，该把你送回去再学学为人处事的道理才是。”

　　红鸾被谢至突如其来的责备吓了一跳，瘪着嘴一时不敢吭声。红袖眼见他突然变了神色，虽然不解其因，反而有些习惯了。

　　她先握住红鸾的手一边安慰，一边有心圆场道：“殿下，阿鸾入世不深，到底是个孩子心性……”

　　谢至却不领情，仍然冷着脸打断她的话道：“可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她出蓬莱山本就为着历练世情而来，若是这点委屈都受不得，那不如现在就回山上去，本君还落个省心。”

　　红鸾听到这里，到底是有些忍不住了。她一使劲挣脱了红袖的手，冲出了房门，化作原身，一拍翅膀就飞远看不见踪影了。

　　“哎，阿鸾！”红袖追也追不上学，急得在原地直跺脚，随后便返回屋内，也没好气道：“殿下为阿鸾着想我知道，可殿下方才的话说得也太重了！”

　　谢至沉默了一会儿，才叹着气说道：“她将来是要继承神位，统领一方族群的。鸾鸟一族如今久无首领出世，情势不容乐观，她能早点成长起来才是幸事。”

　　红袖对这些都还不太懂，问也不是时候，只得劝道：“可殿下现在把她吓跑了，就不怕她再遇到危险么？”

　　谢至终于不再冷着脸，看着她有些无奈地宽慰道：“这个你不必忧心，我知道她去哪儿了。呵，那个地方，她暂时遇不到危险的。”

　　他停了一下，眼神又冷峻起来，随即说道：“只不过，本君倒是得立刻回天界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