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27、初涉迷雾

　　白犬见乔坤现身了，颇有些狗仗人势的姿态，一扫方才的落魄之气。转过身子，高昂起头颅对着他们嘶嚎。底气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嚎叫声从胸腔中倾注而出，似钟鼎般厚重有力，撼天动地。

　　乔坤头戴墨色锦冠，身着墨色箭袖锦袍，金色蛟纹跃然而上，腰上依旧挂着那把金色的剑。如若说廉贞星君是不可亲近的刺夜玫瑰，延寿星君是遥不可及的清冷月光，那眼前这位司夜之神就是无人知晓的隐世寒潭。

　　“谛听，不得无礼。”乔坤见到他们，面上毫无波澜，乌木黑瞳中不见一丝异色，只是厉声唤回了那白犬。至于墨如烟他们，乔坤就好似从未与他们相识过，连声招呼都免了。

　　白犬听到了主人的呼唤，飞奔到乔坤身边。它吐着舌头，四只壮敦的麒麟足欢快地高踢着，每行三步便扭转过身躯换个方向，直围着他打转，身上的戾气殆尽，俨然一副乖巧模样。乔坤立在原处，双手别于身后，挺立着身姿。任洞穴里的寒气自背后四溢而出，一动不动地静待他们走近。

　　墨如烟快步奔来，忙走到乔坤面前，惊喜道：“乔坤兄！真的是你呀！”他过于激动竟忘记了礼节，又连忙对着乔坤微微俯身，抱拳作揖。

　　乔坤却是没有以礼相对，面上也无喜色，只温声道了句：“不必多礼。”黑瞳轻扫了墨如烟一眼，便继续直视着前方。

　　虽是毫无客气，但这温和的语气已让墨如烟大为知足了，心道：我与这煞多日未见，没想成他竟有些进步了。追忆往昔，他可是不光目中无人，连说话语气都有问题，就好似遇见了宿敌般薄凉。墨如烟想到此处，为了掩饰面上的尴尬，佯装大笑了两声，称赞道：“乔坤兄，几个月未见，你真是越发英挺了呀！”

　　本想着客套两句，却没想成马屁没拍着。乔坤一听这话，剑眉皱起，丹凤眼中流露出了不耐烦之色，肃立一旁，并未接话。墨如烟也不知是哪句说错了，额上冷汗直冒，一把打开了折扇给自己扇扇风。

　　“乔坤兄，你来这巫山作甚呀？”墨如烟忽然想到了这句话，也未细思便脱口而出，一心只想打断这冷寂的气氛。

　　“我来收已逝生灵的三魂七魄。”乔坤淡然答道。

　　墨如烟见他也不问自己来这里作甚，只好自行回答了一番：“我们是奉命前来捉拿在这巫山之中作乱的大妖。”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瞧看乔坤的反应，可惜那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他有些丧气，便不再多言语，静立在一旁待大家走近。

　　只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不管何妖作乱，我只管收魂魄。”

　　乔坤这句突如其来的不问自答，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墨如烟见他面上虽是不怒自威，可心中却是在猜自己下一句会问什么，还自行回答了。

　　墨如烟心中笑道：实不相瞒，我下一句正想问，你可知是何种大妖在为非作歹？没想成，他为了堵回我的话，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正当墨如烟垂首暗自偷笑之际，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胳膊，那力道就好似他的胳膊是救命稻草般。

　　巨门星君一走进，便连忙死死抓住墨如烟的胳膊不放，对着地上的白犬示威道：“你别过来呀！你再想咬我，我就不客气了！让我玉衡兄暴打你一顿，看你还嚣张什么？”嘴上示着威，身体却很实诚，直接一把抱住了墨如烟的整条胳膊，脸还紧紧贴着。

　　奈何墨如烟怎么推都推不开，巨门星君就好似狗皮膏药般黏在他身上。墨如烟抬眼看到立在一旁的乔坤，心中万分尴尬，对巨门星君小声道：“你怎么了？都说了这狗是乔坤兄的，你还怕什么？”

　　“不行不行，犬类向来与我水火不容。一闻到它的体味，我就心尖打颤。”巨门星君死活不放手。墨如烟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也只好由他去了，就当是自己背了个硕大的赤色麻袋。

　　乔坤见到缓步走来的廉贞星君，墨瞳中闪过一丝微光，轻瞥了他一眼，淡漠道：“玉衡，千年未见了。”

　　廉贞星君听闻，面上甚是冷峻，回礼道：“是呀，乔坤，如今可好？”

　　“安好。”乔坤答完，便不复言语。

　　眼前这气氛实为诡异，任谁都会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奈何这两位瘟神皆不好惹，实在是不便过问。墨如烟甚是疑惑，暗自思忖道：既然他们说是已有千年未见，那想必他们为人时，便已是旧相识了。眼下，看他们这横眉冷对的态度，估摸为人时，两人的关系就不好。不过也可理解，这两位皆为武神，姿态高傲，不是挚友，便是宿敌了。

　　“方才，你的狗为何乱叫？我还以为有妖祟在作乱，一路追来，却不想是这情景。”廉贞星君细长眼微挑，愠怒道。

　　“对对对，这狗为何乱咬乱叫的？吓了我一跳。”巨门星君连忙接话，方才受了惊吓，仍是心有余悸。他边说着，又紧紧环抱住墨如烟的胳膊。

　　墨如烟却在暗自叫苦，满心想的皆是如何抽出自己的胳膊。

　　乔坤垂眼，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圈，淡然道：“谛听觉察到此洞穴中有邪煞之物，将我引至于此。”话落，这白犬竟也在一旁附和着嚎叫了几声，表示认同。

　　“谛听？”墨如烟听到这白犬的名号，大为吃惊，“难道它就是地藏菩萨的爱犬，谛听？”方才情急，只以为这白犬是什么妖物在作乱，故而没注意到它有何特别之处。此刻，再仔细打量一番它的样貌，发现确实与普通犬类有些差异。

　　它身形同普通的家犬一般大小，通体毛发皆为白色。脑袋可见出是犬类的模样，却又形似老虎，两只耳朵高高竖立着，正洞察周边的一切。头顶的正中位长着一只独角，藏于茂密的毛发之中，如若不凑近瞧看，定是不会察觉。它的身躯上隐约可见龙鳞，大有匿于浮沉之感。四只肉掌如麒麟，五指大张地扒着地面，加之其福润有余的体型，竟有些憨态。它的尾巴与一般的犬类全然不同，形似狮尾，整条细长，顶部却是一团绒球。

　　“哈哈，这狗原来还是佛家弟子。佛家弟子第一戒律，便是不可侵害好灵。”巨门星君一听眼前这白犬竟是地藏菩萨的弟子，便也不再畏惧了，终于松手放开了墨如烟。

　　“谛听本是通灵神兽，秉性良忠，善听世间万物之音，尤其是人心。”延寿星君轻声说道，“若是它有听出什么异样，那定是不会出错的。”

　　墨如烟听闻延寿星君所言，垂头打量起这神兽谛听，若有所思地问道：“那这洞穴中定是有妖邪在作祟了。乔坤兄，你方才在里面有见过什么妖物吗？”

　　乔坤深邃地瞥了廉贞星君一眼，随之答道：“没有，我刚进去不久。”

　　“我听到洞穴中有犬吠声，以为是有妖物，便悄声潜入了。没想到是谛听，真是浪费我的精力。”廉贞星君见此状，回瞥了一眼谛听，愤懑地说道。

　　“哈哈，原来是误会一场呀！”墨如烟忙出来圆场，“那我们不如一道进这洞穴中一探究竟，如何？”他说完，打量了一圈，见大家纷纷应允，便率先开路迈了进去。

　　眼前这洞穴开口阔，有洞门大开之姿。洞穴的周围皆爬满了青苔，几枝暗红色的苔藤扭动着腰肢，沿着内壁一路蔓出了洞口。似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轻探出纤纤玉指，向门外的贵客邀约。家中已酿好美酒，只等远道而来的客人进去，一同把酒言欢。

　　进了洞穴后，如墨如烟预料那般，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但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里面会是一片开阔境地，清泉流水、深潭礁石什么的，却没想到这些皆没有，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界百姓生活的痕迹。

　　一进去，入眼即是一座青铜九鼎，高高立于洞穴的正中央。九鼎方方正正，四脚踏地，一身青铜历经了洞穴中的潮气腐蚀，经年累月之下已是满目沧桑，但望穿这千年孤独，任有顶天立地的气概。老骥伏枥，魂傲千古。

　　墨如烟看到这九鼎，心中已明了，这里的一切皆是夏朝人民留下的遗迹。人界与灵界不同，人界重国域，有王侯将相与平民蝼蚁的阶层之分。这九鼎身上所背负的是万民对国家统一昌盛的渴求，也意味着王权至高无上，蝼蚁不可逾越。当然，也只有人界才有“一言九鼎”、“问鼎中原”、“钟鸣鼎食”之说。人界对鼎可谓赋予了无尽的向往。

　　巫山在千年以前正是夏朝的疆域，由此而言，眼前的一切皆是历经了千年的风霜。青铜灯盏，瓀石雕成的床榻、书桌、矮凳、马车、水桶，琳琅满目的陶器，镂刻美玉而成的礼器......这里的一瓶一罐皆在昭示着曾经的富丽堂皇。

　　“天权，你快来看，这是什么？”巨门星君瞪眼望着面前的墙壁，急忙地高声喊道。

　　墨如烟闻声，转身望去。见他们正一众围在那面墙壁前，脸上皆是惊奇之色，像是发现了什么沧海遗珠，便快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