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25、英招大人

　　密云盖顶，山谷间陷入一片黯淡，溪流湍急更甚。而后，密云往四方散开，渐行稀薄，微光穿破云霞纵身而出，山谷间又复见光明。方才的遮天蔽日一瞬而逝。

　　英招幻化为人形，从密云中走出。

　　墨如烟只见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从蔽日浮云中漫步而出，身穿棕黄色箭袖锦袍，锦袍上满是黑色环纹。他头戴玄色绒锦冠，棕发飞扬，一双金瞳烈似盛阳。眼里有万般热情，却又姿态高贵，不可亲近。

　　“延寿，你们怎么在这里？”英招先声夺人，沉稳的男声与方才从云端上传来的闷啼全然不同。

　　“英招，我们奉命前去巫山除患，恰逢途经此处，不巧被困于此地。”延寿星君对着英招俯身作揖，姿态温婉，轻声答道。

　　一旁的巨门星君听了他们这段你来我往，心中甚是不悦，心道：他们怎会如此亲昵？皆直呼其名的。又偷瞥了一眼前方的英招，只见他体格雄伟，比大家都足足高出了一头。这一看，心中更是不悦。

　　延寿星君向英招介绍道：“这是巨门星君、文曲星君、廉贞星君，你们皆是初次相见，实为巧缘。”众神皆互相作揖，打个照面。

　　巨门星君心中不愉，面上却要客气三分，打完招呼后，便立在一侧，默不作声地望向别处。墨如烟见他这反应极为反常，以往每逢偶遇神官，巨门星君皆是激动万分，定会热切地与他人攀谈起来，怎么今日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英招与大家一一相识后，笑道：“我代天尊前去妖界向妖王传达指令，途径此处，刚巧碰见了你们。那不如，让我送你们前去巫山吧？”

　　“如此甚好，麻烦了，英招。”延寿星君点头谢过。

　　大家便跟随着英招踏上了他的密云。

　　英招御云而行，速度比方才大家步行竟是快上了百倍。青空霞云如过眼云烟，山峦向身后飞奔而去。墨如烟俯瞰了一番脚下的世界，天地山水真是尽收眼底。原来，这就是仙灵腾云驾雾的感觉。方才，站在地上仰望这团密云，只有一叶扁舟的大小。而今，踏上了这片密云，才发现它竟有一整座庙宇般大。本以为他们五位都上去可能会有些拥挤，没想成这里足以再容纳百余人。

　　延寿星君与英招相伴站在密云的最前方，不知他们正说着什么，惹得延寿星君眉目低垂，笑意满盈。一瞧便知，他们定是旧相识。从未见过延寿星君这般淡泊如水的仙灵，也有笑意盎然的一面。

　　巨门星君站在墨如烟身侧，一脸愤闷，神色阴郁地看着前方，问道：“天权，你说，这英招到底是马？还是老虎？还是鸟呀？我真是看不出，本体长得如此奇怪。”

　　墨如烟一转头，看他目露阴鸷，吓了一跳，心中暗擦冷汗：这厮怎么了？复而答道：“鸟雀类。他与延寿星君同属鸟雀类，估摸也有五千岁了，是上天界最早的那批神官。至于他为何会身显三种体征，相传是因为他的祖父为马类，祖母为虎类，母亲为鸟雀类。故此，他汇集了这三类生灵的长处，飞驰千里、呼天啸地、翱翔苍穹，皆不在话下。”

　　“哼。”巨门星君气愤更甚，冷哼了一声，还有些生妒的意味。

　　墨如烟听到这声莫名的冷哼，只觉他有些反常，继续感慨道：“延寿星君真可谓是灵界的元老了，而且秉性纯良，性情谦和，又掌管着寿命。怪不得众多神兽皆拜服于他，愿倾囊相助，就比如，这英招大人。”

　　“我看不是，”巨门星君金瞳似利剑，恨不得用自己的双眼将前面的英招生生戳个洞，“你不觉得这英招看延寿星君的眼神都不对劲吗？”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他的眼神确实有些怪异。”墨如烟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这眼底里写着的，分明是情深义重的患难兄弟情呀！”

　　墨如烟兴致勃勃地继续念叨着：“我想起来了，先前我们在客栈里，延寿星君曾提及五千年前的那场灵界大战。延寿星君从战乱中幸存了下来，那英招大人与延寿星君为同时期的生灵，想必他也曾历经过那场混战。如此看来，他们说不定还真是共患难的兄弟。”

　　这话一说，巨门星君脸上的阴霾更重了，满脑子里飘过的皆是墨如烟口中的“共患难”，如同魔爪反复蹂躏着心肺。

　　“天璇，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脚伤复发了？”墨如烟见他额上冒汗，似乎在强压着痛楚。

　　“没事，很好。”巨门星君故作轻松地挺了挺胸，活动了两下肩膀。

　　这回答直叫墨如烟一头雾水，便也不再深究，继续看向前路。

　　不出半个时辰，英招将大家带到了巫山境内。方才的晴空万里不复，此处天地皆被煞气笼罩着。

　　廉贞星君与墨如烟、巨门星君先后走下了密云，延寿星君与英招再言语了几句，也走了下来。巨门星君望着英招眼里的不舍情谊，暗自决心：此次回到上天界后，我定要去打探一番这小子的来路。

　　他们纷纷与英招道别，转眼间，英招便又腾云驾雾而去了。

　　巨门星君一回首，看到延寿星君望着英招远去的背影，迟迟未回过神，灰瞳里的意味不明。他的胸口似被一只千年老鳖给堵住了，胸闷气短，气得一跺脚，转身向巫山境内走去了。

　　墨如烟见他自打英招出现后，就一直不太对劲，连忙追上了他，并肩走着：“你走慢些呀，延寿星君还在后面呢。”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缓步跟着的延寿星君。

　　这不看还好，一瞅竟忽然觉出延寿星君也有些怪异。原先的延寿星君一直是慈眉善目，见旁人皆是温柔不语地笑着。也不知是英招与他说道了什么，此刻的他竟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俊俏的脸上也堆满了阴霾。

　　墨如烟身处在这诡异氛围中，心中大叹：我这到底是错过了什么？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大家都变了。还好，正在前方带路的廉贞星君，他还是那副趾高气扬、拒人于千里的模样，若是哪天廉贞星君都变得温柔了起来，那我可真要自戳双目了。

　　一众正走着，越往巫山深处去，两侧的丛林越加茂盛。万木高涨，似有荫蔽巫山众生灵之势，但也遮蔽住了艳阳。寒气袭来，其间夹杂着浓重的湿气与血腥气，细嗅之下，还带有一丝霉味。未入山脉，便已感受到这里必是生灵涂炭之象。

　　刚行至巫山的山脚处，便看到两侧的山路上竟躺着八只“狐狸”。这八只“狐狸”皮毛皆为棕红色，体型大小一致，皆身负重伤，正躺在路边哀嚎着。

　　大家皆驻足。墨如烟连忙走到其中一只看似神志最清醒的“狐狸”身边，蹲下身，询问道：“敢问，狐狸兄，你们这是怎么了？是否是被作乱的大妖所伤？”

　　这只“狐狸”一听到墨如烟的话，竟有些气愤地瞥了他一眼，气息似有若无地喊道：“什么、什么野狐狸呀？我们明明是神兽，蠪蛭。你瞧瞧我这虎爪。”蠪蛭勉强地撑起身子，举起手爪送到墨如烟眼前。

　　墨如烟握起它的爪子打量了一番，果然形同老虎的爪子，锋利有余，中间还有肉垫。它虽长得凶残，一说话却是婴儿的声音，呼痛时也好似婴儿在哼唧着撒娇，与书中对蠪蛭的描绘确实一模一样。

　　书中写道：蠪蛭喜好食人。常会偷溜到人界境内，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它便会蹲在百姓房屋的窗外，假装哭泣起来。百姓不知还有这类生灵，以为是有人将弃婴丢到了自家门口，好心地起床去开门查看。这屋门一打开，便是正中了蠪蛭下怀，还未等此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蠪蛭便纵身跳起，一口咬住此人的脖颈处，将其咬死，再唤出其他八只一起出来分食此人。

　　故而书中常说，蠪蛭常年是九只一起出行。眼前的这只明明是食人作恶的凶兽，它却自诩为神兽。墨如烟心中盗汗，真是细思恐极！

　　延寿星君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挨个查看了一番每只蠪蛭的伤势。它们身上皆有五爪伤痕，伤口至深，如烂泥般的血肉中隐约窥见白骨。如若是人遭受此击，必会当场气绝身亡。幸亏它们皆为千年灵兽，才保住了小命。

　　检查完伤势，延寿星君信手一挥拂尘，一个碧玉瓷瓶便凭空而出，落入他手中。他将这瓷瓶交与那位正与墨如烟说着话的蠪蛭：“将此药粉撒至你们的伤口处，每日三次，连续三日不间断，伤口便可痊愈。”

　　蠪蛭疑惑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银发仙灵，接过瓷瓶握于手心，目不转睛地望着延寿星君，似是被他的貌美给迷了眼、晃了神。蠪蛭见到他额间鹤羽状的花锚，忽然顿悟，激动道：“你是延寿？”

　　“正是。”延寿星君点了点头，边查看他的伤势，教他如何上药。

　　“我听我爷爷提过你，我爷爷是听他爷爷说的。说你是我们灵界千古第一美灵，面慈心善，医术无双。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蠪蛭神色惊喜，引得其他七只蠪蛭也纷纷转过脑袋，看向了这里。

　　“过誉了。”延寿星君心平气和道，面上毫无波澜。估摸是五千年来，被夸奖甚多，心中已是见怪不怪了。他教会了蠪蛭如何上药后，神色转为忧虑，问道：“蠪蛭皆是九只一道出行，敢问，你们为首的那只雌蠪蛭去哪里了？”

　　“它被那个该死的朱厌抓走了！要不是它被设计落入陷阱，给抓走了，我们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呀。”另一只蠪蛭高声喊道，喊完还连连痛呼了几声。

　　墨如烟听他们的谈话，心中甚是费解：什么情况？眼前的这八只皆是公蠪蛭吗？还有一只带头的母蠪蛭？敢情这八只公的全靠一只母的来抵御外敌？

　　它们的声音皆似婴儿，长得还一模一样如同孪生，全然看不出雌雄呀！延寿星君是如何辨出的？还有，朱厌怎么溜出来了？它不是正被关在上天界的悬圃里思过吗？

　　墨如烟思忖着，再一抬首，发现巨门星君一直陪在延寿星君身旁，正照料着八只蠪蛭，脸上依旧闷闷不乐。但是廉贞星君却不知所踪，他方才一直走在前面带路，怎么一转眼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