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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崩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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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一点点发酵。
梁星禾突然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才听到她沉声问了句:“谁发的。”
“魏朗啊。”汪颖讽道,“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嘛,我看他总来巴结你。”
“诶,汪颖你确定吗?这个ID原来是魏朗的?”同学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记得这个ID以前秀过腹肌,没想到居然是魏朗……”
“那是,就她不可一世的态度,换了谁都不爽吧,魏朗做的对啊!”
“他直接用大号发的,看来是打算撕破脸皮了。”
“别啊,其实她挺可怜的,毕竟也算个受害者嘛。”
“魏朗”和“可怜”就像两把锋利的剑,不偏不倚戳中了梁星禾的心尖,情绪像鲜血般喷薄而出。
她甚至上一秒还在盼望执剑人会是为她而战的勇士。
她最不想得到的,就是披着同情外衣的好奇心。
收拾好书包,梁星禾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却猝不及防撞到来上学的魏朗。
魏朗看梁星禾此时的表情,就明白了,他丝毫没有愧疚的感觉,抱着双臂看她:“感觉怎么样?”
“幼稚。”
“哈哈哈,我准备好洗耳恭听了,你就对我说这个?”
“无聊。”
“切,现在还在装清高呢?明明已经气得都要吐血了。”魏朗终于展现了本貌,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她,与他平时温柔体贴的样子极为不符,“不过我也没做什么啊,你欺骗我,我捉弄你。”
“欺骗?”
“还装,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主任找你,把签约合同都给你了。”
“可我没签。”
果然,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你说没签就没签啊,那老师为什么还没找我!”
“为什么,我都说了我要去北楼了!”好不容易说这么长一句话,似是耗尽了全部力气,梁星禾憋的脸颊通红,压抑的泪水无声从眼眶溢出。
为什么不信她。
这时,离正式上课还有几分钟,同层的学生们都好奇地走过来,黑压压的人群很快挤满了走廊。
魏朗看她哭了,一时有些慌乱,努力为自己辩解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考北楼!你成绩那么好,连数学压轴题都拼了命的写,我能不慌啊!是个人都会以为你要考一高的!”
“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被骗了心里不爽,想报复你一下而已,不耽误你继续考你的一高。”大概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吼一个女生不太好,他焦躁地挠了挠头。
看。
他还是以为她要考一高。
她的解释就这么苍白无力吗。
原来他们之间的信任不值一提,终在此刻全盘崩塌。
周围同学的目光令她无法忽视,把她盯得千疮百孔。
她想问魏朗为什么不针对安巧巧。
想到那个帖子的“女朋友”三个字,梁星禾瞬间全明白了。
虚伪。
既然花那么大代价取得她的信任,又为什么要亲手摧毁呢。
想逃。
她扭头就走,被魏朗拉住。
“视频是巧巧录的,她那天只是碰巧经过。是我散播出去的,希望你不要怪她。”他不安地解释。
不要怪她?还能怎么怪。
毕竟,这些都是事实而已。
魏朗继续说:“你爸差点偷了巧巧家的自行车,所以她认出来了。”
不都已经这样了吗。
现在在解释什么,解释你是个大好人,这种时候还不忘给女朋友开脱?
“原来是真的……梁星禾真的有这样的家庭啊……”
“噗哈哈,现在不能神气了吧。”
“平时觉得她是不能亵.渎的清纯少女,果然,咱老街区真是没让我失望过!”
议论一直没有消停。
尊严被丢在悬崖边任人践踏,梁星禾抬手蹭掉不争气的眼泪,一字一句地说:“我真的要考北楼。”
魏朗这才有些信了,有些别扭:“对不起啊,我只是想……发泄一下。因为觉得保送名额没我的份了。”
“魏朗,”梁星禾留下对他的最后一句话,“我恨你。”
坚决地转身离开,人们看她要去赴死般的架势,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但言语没有停止。
她以前想过,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学习,所以开始接纳他以后,她经常把自己的学习方法都分享给他。虽然说话不多,但她总愿意花时间把表达不了的写在纸上给他看。
本以为,她有了一个可以珍视的朋友,给枯燥的学习中添加几分动力。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血淋淋的背叛。
梁星禾并不是高冷,而是习惯于自我封闭,一直把自己关在壳里,不愿与外界有任何来往。
可即使这样,她也鼓起勇气,偷偷给魏朗凿了一个小孔,让他溜了进来,一点点把那些壳子里一文不值却令她很珍视的东西挖给他看。结果,他却在里面横冲直撞,把她用以保护自己的壳撞得支离破碎后,还顺便将里面脆弱的血肉撕扯下来,扔到烈阳下任人宰割。
最后仍觉得不过瘾,还要把空荡荡的躯壳用肮脏的抹布包起来,拍拍它说“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
是啊,一个不值钱的空壳,怎么会真的有人想靠近呢。
她想跑。
她跑了。
在上课前一分钟,蹭着即将合上的校门缝跑了出去。
“把尊严留给我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
梁星禾背着沉重的书包,漫无目的地瞎转悠。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想回去,面对同龄人异样的眼光。不想去看魏朗明明计谋得逞还装作很惭愧的卑鄙模样。
也不能回家,否则逃学被发现……又是一场新的灾难。
书包里装着她珍贵的笔记、身份证、一些偷偷攒起来的零花钱,以及一张她最宝贝的信纸。
也许这些就是她全部拥有的东西了。
没了太阳的天空灰蒙蒙的,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可她无处可躲。
梁星禾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燕子,狼狈地保护她最后的倔强。
街上的人看着她,带着怜悯或是不屑,让她觉得如同被曝尸于路上,沉闷压抑。
情绪悄无声息,慢慢发芽,伺机等待着破土的那一刻。
老街一中这个地方,就像垃圾场一样肮脏。
梁星禾想起那日偷听到的、养母袁伊的话:
“万一她将来学无所成,就让她出去卖。”
……
“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养个干不了活的女孩啊?这玩意,来钱可快着呢!”
……
所以出于自救,她必须拼命学习。
她希望是假的,就如同她希望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可这些都是真真切切晾在她眼前的。
好想,好想现在就离开老街区。
梁星禾想念她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是跟同龄人说不上话,只有院长爷爷对她好。后来他辞职回了他在K市的家,而她也被梁玮泓和袁伊领走。不久后,孤儿院就倒闭了,里面的孩子不知被送到何处。
那时候单纯的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妇用来养老的工具罢了。
不知道院长爷爷现在怎样了,好想去看看他啊。
书包里的信纸上,是他临走时趁别人不在塞给她的住址,也是这些年支撑梁星禾努力的稻草。
天色渐暗,暴雨将至。
梁星禾准备先找个地方避雨,结果却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爸?”
梁星禾停下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梁玮泓手里抱着好几条烟,快速地走着,衣服口袋鼓鼓的,露出几条劣质项链和手镯的部分。
原来安巧巧说的也是真的。
他真的偷东西。
“梁、梁星禾?你怎么在这?”
梁玮泓先是做贼心虚地惊道。
然后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他妈逃学?”
糟了。
“这次没理由了吧,快考试了还不好好学习,居然敢逃学,看我怎么收拾你!”语气中夹杂着仓皇与愤怒。
梁星禾居然没被威吓到。
今天收获的失望,实在是太多了。
恶心。
梁玮泓气极,抬起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她疼得直不起腰,却抬头直视他:“有本事,你杀了我。”
这么虚伪的世界,留着她这种人干什么?
梁玮泓的眼里滚着熊熊烈火:“威胁老子?你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快!小偷就在前面!就是他偷了我店的东西!”
梁玮泓举起手里的烟就准备朝她头上砸去,但说时迟那时快,后面拐角处追来了几个年轻人,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朝他跑来。
梁星禾反应极快,一个闪身扯着书包就走,招手,迅速坐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出租车。
不能犹豫,否则真的会没命的。
她这次,似乎没有退路了。
“小妹妹去哪啊?”
“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