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岁岁长相见》小九九十九

2、第一章

　　“我当是谁扰我清梦，原来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娃娃。”
　　我双手抱胸站在我的青丘洞府前，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类小除妖师。
　　这个人类至多不过十三四岁，个子才勉强到我脖子，脸上还带着几丝未脱的稚气，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持剑瞪视着我。
　　许是见多了那些满脸皱纹的白胡子老头，这么年轻的除妖道士我还是头一次见。我觉得有趣，便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解决他，而是向前踏了一小步，想瞧个仔细。
　　小道士一袭黑衣，身材清瘦修长，剑眉凤目，唇红齿白，活脱脱一枚帅哥胚子。唯独那张娃娃脸带着些许未长开的圆润，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当然我也确实伸出了手，想捏捏这个年纪尚幼的帅哥的脸。没想到他却如临大敌，一个侧身便躲开我罪恶的右手，然后毫不犹豫的举剑向我砍来。
　　我见小帅哥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只好无奈的撇撇嘴，并抬手抓住了他挥过来的剑锋。我不认为年纪轻轻的人类小孩能有本事伤的了我这个大妖，果然这把看似锋利无比的剑在我手中不能移动分毫。我得意极了，刚准备开口损他几句，却忽然感受到了剑上猛然传过来的浩然正气，如针尖一般向我的手刺来。
　　这是一把斩妖剑！
　　难怪这小帅哥这么小却敢孤身一人前来我这青丘闹事，原来是有这等宝物做伴。
　　我赶紧松开了钳制住斩妖剑的手，却还是感受到那一缕纯正的剑气如附骨之蛆吸附在我的右手上。我手上凝聚起来的妖力顿时像冷雪碰上热油热油，飞快的消散于天地间。
　　我有些吃痛，便不打算再对这个小帅哥留手。我右手发力立刻震去了那缕剑气，腿用力一蹬便凌空飞上了天 ，妖力化刃朝着下方斩去。
　　小帅哥有几分本事，一个翻滚避开了我突如其来的攻击，但他也只是有几分本事罢了。我操纵击空的刃气一分为二，朝着他双手虎啸飞去。他没能想到落空的刃气能迅速回转继续攻击，虽躲过了其中一道，却被另一道击中了持剑的手腕，被迫松开了剑把，斩妖剑“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想去捡他的斩妖剑，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的狐狸尾巴已经瞬间变长缠上他的身子，禁锢住了他的双手。我也俯身落在他的面前，顺便一脚踩住了正要飞起的斩妖剑，把它钉在了泥土里。
　　“原来已经到了剑心相通的地步，可惜你遇上的是我。”我朝他抛了个媚眼，用自以为很魅惑的声音跟他说话。
　　纵使我出生于外貌出众的狐族，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就算在狐族中都可以排得上名号。所以我虽有很多种别的方法可以让他失去战斗力，但我现在只想用狐狸尾巴缠住他调戏一番，而不是让他跟那些除妖师一样直接滚出我的地盘。
　　他冷哼一声，仰起头还是瞪着我，用处于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嘶哑的嗓音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我啧一声，便做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想做的事——用手将他的脸如捏面团般揉来揉去。手感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软软的舒服极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未曾想过杀他，而是开始用手搓他的脸。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与其这样对他，还不如一剑杀了他。他双颊冒出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的潮红，用充满敌视的目光向我戳来。
　　但我的脸皮一向厚极了，根本不在意他的眼神，而是像寻常唠嗑般问道：“小帅哥，你这才多大啊就敢一个人来我这青丘，你这么莽你家里人知道吗？”
　　听我提起家里人，他原本挣扎的身子忽然不动了，敌视的目光也归于平静，然后充满仇恨的看着我。
　　看着他现在的眼神，不知怎的，我脑中忽然又浮现起那双瞪圆了的痛苦的眼睛，那双让我做了十年噩梦的眼睛。
　　我瞬间兴致全无，收回了对他的束缚嘲讽道：“你的剑确实不错，但你的修为太差了，根本不足以发挥出这把剑的真正实力，”说完，我低头看向了脚下正发出阵阵嗡鸣声的斩妖剑，眯着眼把它踢向了它主人的方向。“以及，要想在青丘闹事，即便是你的师长，在我面前也得掂量掂量！”
　　话毕，我抬手一挥，他便连着他的剑一起，如流星般被我抛向了大山远处。不过他的下场看似惨烈，其实我收敛了自己的力道，这种程度的撞伤根本不足以杀死他。
　　直到他被我挥下山，旁边的树后面才探出一个小脑袋，激动的喊道：“老大真厉害！”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我的洞府，笑骂道：“你也就只会事后出来助个威了。”
　　桃芝却不恼，嘿嘿一笑就蹿到我的跟前，抬起头问我：“我是兔子精嘛，兔子向来都是小可怜，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不过老大，我知道你不喜杀生，但你为什么连他的剑也一起放走了？那可是斩妖剑啊！”
　　我脚步顿了顿。
　　她说的对，为什么？斩妖剑极难锻造，可一旦出世，那必然会成为妖族的噩梦——斩妖剑蕴含着天地间最纯净的正气，这份剑气对人类修炼十分有利。但对异种族的妖来说，斩妖剑气能轻而易举的消融着体内修炼多年的妖力。而且还不能受重伤，因为受的伤越重，妖力瓦解的速度也就越快。所以也因此得名“斩妖”二字。妖力越强的妖实力也就越强，可再强的大妖在面对斩妖剑时也不敢托大，唯恐让斩妖剑气入身。
　　他现在的修为虽难以让这把剑大放异彩，可几十年后呢？人类是造物主得天独厚的宠儿，他们的成长速度是连妖族都要羡慕的。做为青丘的领主，我理应杀了这个人类的道士，再毁了这把斩妖剑，好保妖族太平。
　　可闭上眼，我又想起那双记忆深处的眼睛。
　　为什么，或许是不想再看到更多这样痛苦又绝望的眼睛吧。

　　“爹——！”角落里的男孩又惊又怒，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想靠近我却又因恐惧而迈不动腿，只能用仇视的眼神瞪视着我，直到他的身体被贯穿。
　　我猛然惊起，却发现又是一场噩梦。
　　距离当初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三年了，这个噩梦也困扰了我十三年。无奈自嘲一笑，我下了床去接了杯水。但刚喝没两口，就听见洞府门口传来桃芝尖细的声音：“老——大——！不好了！”
　　我被她的叫喊声吓了一跳，水也险些撒了出去。我很生气，胡乱穿上了外衣，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可还没等我向桃芝问罪，她便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呜呜呜老大你不知道，刚才从山下来了一个修为极高的除妖师，我们刚开始看他是人类便施了个幻扮做鬼想着吓他离开，他却挥手破了我们的幻境，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兄弟，老大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听了眉头一皱，怒火也随之转移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身上。不知道青丘是我的地盘吗？居然还敢来这撒野？
　　看着扔抱着我大腿哭诉的桃芝，我捏住她的衣服一提便带着她飞速朝着她说的方向赶去。
　　三年前桃芝觉得我这青丘过于冷清，就自作主张收罗了一堆兔子精族人，美其名曰称是我的小弟兼职打手。可谁知兔子这一族战斗力不行，惹是生非倒是其中一把好手，这三年里我不知道为这群兔子精擦了多少次屁股。但三年的相处下来，也早已有了感情。骤然听到自己的小弟被人欺负，我也是真动了几分火气。
　　就是这了。看着林子里一群倒地的兔子精，我带着桃芝的身体从空中重重落下。但就在我刚准备动手解决那个人类时，却发现面前这些化为人形的兔子精们看似正在痛苦的□□，实则只是躺在地上打滚耍无赖，装作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我的怒火降了三分，挑眉看向了桃芝。桃芝自知理亏，便咳了几声，示意兔子精们停下自己拙劣的表演。这些兔子精们在发现我后，好像也知道他们给我丢了脸，便四下跟着桃芝散开，躲进林子里去了。
　　虽然我也清楚这个人类没有真正伤了她们，但向来护短的我，还是上前一步想帮兔子精们讨个说法。但当我看清他的脸时，剩余的怒火也完全消失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首诗大概就是描写眼前的这个少年郎的吧？
　　我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做娇羞状：“这位公子好生面熟，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可还没能等我把话说完，他却暴喝一声，提了剑就向我刺来。
　　我侧身躲过了他横扫过来的剑，但面对这样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却怎么也提不起反击的念头。他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剑劈来，剑罡顺着剑刃对准我的心脏刺去。就算我觉得眼前的少年郎再好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小命。我迅速操纵狐火形成一道火墙击退了他的剑，但剑罡还是势如破竹般朝我袭来。
　　呼啸而来的剑罡有些熟悉，但我来不及多想便一个闪身避开了这次攻击。剑罡击中了后面的一棵大树，随着大树倒地“咚”的一声响，我忽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怪不得我觉得他面熟，原来他是三年前那个被我轰下山的小帅哥！
　　相比三年前，他的功法进步了不止是一星半点。哪怕是我，在他凌厉的剑法下也一时显得有些狼狈。
　　果然是人类，才短短三年就有如此大的飞跃。怪不得所有开启灵智的妖在化形时都愿意变成人类的样子，这份得天独厚的学习能力是其他种族完全不能比拟的。但就算他再有天赋，此时毕竟也还年轻。
　　斩妖剑最大的缺陷是只能近身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几个回合下来，已经和他拉开距离的我轻松躲避着他的攻击，反而他在高强度的进攻下已生疲态，最终被我找准机会击飞了他的剑，并趁剑来不及召回时用捆天绳将他绑在了树上。他的剑还想飞回帮助主人，却也被我一并绑了起来。
　　被困住的他喘着气瞪视着我。可惜他那双不含任何杂质的凤目过于漂亮，就算是怒视也让人瞧见了就满心欢喜。
　　我果然没猜错，已经长大的他确实成了一等一的美男。黑色的长发被随意束起，在刚才的战斗中略显凌乱却别具美感。高挺英气的鼻子下是紧抿的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简单朴素的黑色长袍也掩盖不住他出尘的气质。而此刻就算他被我困住手脚，身形修长的他仍挺直了身子立在原地。
　　三年的时间已经让他褪去了婴儿肥，但细腻光洁的皮肤连我都有些暗暗羡慕。我仰起头，带着顽劣的笑容伸出手——比起之前，现在的他已经高我一个头了。
　　他却侧过脸，不想让我的手碰到他。我见状也收了手，但还是挑了挑眉，用言语调戏他：“怎么，这青丘有什么让你念念不忘的值得来了一次又一次？”
　　他侧着脸不看我，也不说话。看着他更加俊美的侧颜，我顿时色心大起，开始满嘴跑火车：“是不是三年前你对本姑娘一见倾心，所以今天又来想来跟我再续前缘？凭你的容貌勉强还能入的了我的眼，你若真心喜欢我，我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做我的压寨相公——”
　　整句话我说的抑扬顿挫婉转动听，特别是最后四个字，是我压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去的。狐妖一族的女性声音和眼睛天生具有魅惑力，化形为人时更是一个比一个妩媚妖娆。说最后四个字时我甚至带上了一丝妖力，这声连我自己都觉得酥到骨子里的诱惑，我不信他不会中招。
　　可是我失算了，面对我的挑逗，他仍然侧着头一声不吭。我有点疑惑，难道狐妖的声魅术不管用了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出来的急只穿了贴身衣物的身子，一咬牙，便用手扯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我故意瞪大了眼睛，用一副哀怨又凄清的眼神委屈的看着他：“难道公子不喜欢奴家吗？”一面说着，我还装作不经意间扯了扯上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相比于狐妖的声音，眼睛才是其蛊惑人心的最大武器。就算你对我的声音免疫，这蕴含着强大妖力的眼睛我看你还能不能保持冷静！这可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对人施展魅术，可真是被你占了个大便宜！我看着他，在心里骄傲的想着。
　　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在看了我这番模样后，眼睛里终于起了别的情绪。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不是兴奋和渴望——那双原本澄净无暇的双眼里现在充斥着的只有厌恶和恶心。
　　我有点难以置信，愤怒过后，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挫败感。我活了三百一十三年，这三百一十三年的生命中头一次施展的魅术，居然失败了？
　　我顿时又羞又恼，对着树林大喊了一声桃芝。桃芝应声而来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我怒气冲冲的声音吓了一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老大的话，给我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三天三夜，不抽到皮开肉绽不许解了绳子放他走！”
　　接着不等桃芝应好，我转身就飞走了。等我在回洞府的路上接连用手发泄般砸飞了十几棵巨树后，又想起那个少年不屑的目光。他凭什么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绝对会为此付出代价，我忽然冷静了下来，恶狠狠的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连肠子都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