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花落》无名嘞

88、策马

　　身着圆领窄袖袍和长裤革靴的闺秀骑着马三三两两地散开在偌大草场上。骑术，也是明德学院中学和上学学生必修的一门课。不苛求女子马术技艺多高，或是能训马，只要能会骑着马跑上几圈便可。

　　说来这女子学骑马的风气还是因着当今圣上让公主学了骑术。

　　“原还以为你不会来学院了。”李忻娥头顶饰以珠翠的席帽，一身桔色圆领袍，上边绣着大片神采奕奕的仙鹤，一条镶金的鞶革扎在中间勾勒出妙龄少女纤细的腰身，脚下一双八宝靴蹬在马磴上，好一副威风神气的模样。

　　李忻娥刻意打量了会儿面前的杨云舒。丝织的鹅卵青色素圆袍不似别人领上翻下一角，而是规规矩矩地将小扣扣好，腰上一条霜白色的丝绦结成如意扣，坠下两撮流苏。头上一顶白色帷帽叫人看不清其人神色。真是素得不见半点装饰，哦，那颈上四四方方不见图案的玉佩不算数。

　　“没听闻过谁家守孝是学堂都不上了的。”齐祯不悦道，“怎的？李小姐，你家还有这儿规矩呢？”这李忻娥，齐祯有些看不过眼，几次见她都对舒舒充满了敌意。

　　“齐小姐，你怎么这般说话。”旁边一名女子连为李忻娥打抱不平了，“忻娥这是关心杨二小姐呢。”

　　“我们可听不出其中关切。”殷诺声音软软的，语气却是硬邦邦。

　　李忻娥瞟过一眼三人，扬扬下巴，不做理会地踏马而过。而其身后的一众姑娘虽不似李忻娥，却对着云舒亦是就差一句“晦气”脱口而出了。

　　“哎呦，你瞧她那儿架势。”齐祯皱起眉头满脸不屑，“她倒是觉得自己又比谁高贵了？”

　　“扑哧！”云舒不禁笑出生来。

　　“怎么？”齐祯和殷诺皆是一脸疑惑，她们错过了什么？能让云舒笑颜如此。

　　“这话有些耳熟。”云舒淡淡一笑，“人总会活成自己不喜的样子却不自知。或许我也是如此吧。”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轻的像呢喃。

　　这没缘由的话叫身旁二人更是疑惑。

　　“你这话可不对，我就喜欢我如今的模样。”齐祯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双腿一夹，马儿轻轻踏步，“阳光，蓝天，微风和马儿。你们还在等什么？平白浪费了这大好时光啊！”

　　齐祯一蹬，策马奔腾起来，畅快地嘴上不由得呼出声来。

　　殷诺无奈又好笑的同云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肆意、轻狂，轻松欢快地仿若将尘事间的一切抛之脑后。

　　我亦喜欢你们这幅模样。云舒心中暗道。

　　她也不知她一日日地在愁什么，总像是有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压在她的心上，不得解脱。她不想去细想那些事儿，她在逃避，习惯性地逃避，让它们全部埋在自己心里，压得死死的。

　　她本该如那些策马嬉闹的女孩一般不是吗？她本该如此。

　　小腿情不自禁地敲打马肚，速度将微风化作了大风，拍打在她的脸上，将帷帽的白纱吹到脑后，亦将那些烦心事统统吹散。展颜，追上了两人，三人你追我赶，在马背上的起伏，在风中呼喊，仿若时间都静止了。

　　“吵死了。”出声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家小姐安莹莹，亦是先前替李忻娥出声那位，“这个时候，我看她还玩得挺畅快……”

　　“噤声！”李忻娥呵斥道。事关礼之大事，怎能妄言。李忻娥不快地瞪了一眼说话之人，只见她微微低垂着头，面上是不解和委屈。

　　李忻娥心里冷笑，当真是一个都要掉出世家的小门小户，这点见识都无。她什么身份，去评价近来风头正甚的杨家人？且不说她扣那杨云舒一顶不孝的帽子何人会信？杨家人会不会找她麻烦？就这话传出去了，定是会牵扯到自己的。当真是愚笨。

　　祸从口出，就算不是从自己口中出去的，亦有可能误伤自己。所以，娘亲为什么总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还不因为同这蠢笨的来往迟早被她们蠢死。

　　“说话注意着点分寸。”李忻娥斜眼道，左右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我亦去跑上两圈。”

　　话音刚落，李忻娥方才在的地方便只剩风尘。跟着的姑娘们见了，一个两个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只留那说错话的安莹莹一人在原处，着急又屈辱。

　　吴郡富庶，多世家，他们安姓一族世代相沿从未辉煌过就要没落了，强行扒着世家的门槛，不愿下去。她外祖家境况稍好些，是大家的旁支。她娘掏出嫁妆又找各种关系让她自小能在明德学院上学，一是能学些东西长长见识，二是为日后说媒抬高身价。她凭着八面玲珑心和巧舌如簧的嘴好不容易在李家小姐的圈子里有了一个位置，却仍在她们眼中是个可有可无的蝼蚁。

　　安莹莹抓着缰绳，身子僵硬。是她不愿去追吗？当然不是，她不会啊。

　　虽说中学起就有学骑术，但旁人不是会回到家中勤加练习，就是自小就习了骑术的。而她一不是天赋异禀之人，二又家中仅一匹马，都得是家中男丁轮着用，哪里有她的份儿。到了大学，她也堪堪能自己骑着马儿慢慢溜达溜达罢了。这些，她们都知道，她们是故意抛下自己的。

　　想到这儿，安莹莹眼眶里头的晶莹不停地打转，抓着缰绳的手扣得越发紧，脚下也情不自禁的用力。

　　“啊~”身下马儿突然的动作叫安莹莹吓了一跳，眼泪啪叽一下掉了出来，随着心慌的是源源不断的泪珠。紧张之下双腿越夹越紧，身下的马儿就越跑越快，快得安莹莹觉得头上的席帽都要吹翻过去。

　　“哇！”一下，安莹莹终于哭出声来，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扣住马脖子，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

　　“那边怎么回事儿？”

　　云舒一行人正在一片树荫下休息，发现不远处有些骚动，齐祯便发问道。

　　只见安莹莹伏身在马背上，呼啸而过。

　　“哇！真人不露相啊。”齐祯啧啧称奇，“安莹莹这是私下苦练了？”

　　咋一眼看上去，的确像这么回事儿。但，不对。先不说安莹莹头埋在鬃毛里，四肢僵硬一动不动，就说那马，是甩着脖子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云舒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只留下一句“去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