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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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树开了。
寒冬逐渐消融，暖春裹着微风踏来人间，好像还可以听到春日绽放的声音。
我郑重其事地拿起笔，在雪白的信纸上写下一行字。
“这是我想念你的第两千五百五十七天。”
我和白泽很早就认识了。
从中学后同桌到大学室友，我很早之前就喟叹过缘分妙不可言。
大学虽然不是同班同系，但是他每天早晨晨跑总会记得去三食堂帮我带一份早餐，明明不对游戏上瘾的人周末会在我央求下带我上分。
明明对我总比别人多那么一份关心和照顾，但是心大如我重来没有想到过这里，连我高烧他背着我去医院还能被我自己理解成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至于我们两个在一起，那全然就是个意外。
从那次他背着我从宿舍一路再到医院我就感觉不太对劲了，我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和白泽一起混的，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分不清楚我对他是绝对的感激还是莫名心动的喜欢。
我开始躲着他。
我尝试着自己一个人早起去买早餐，事事避免麻烦到他，他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还是依了我，不过在习惯的驱使下，我那段时间里总能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结束在一个六月。
不知道同系的妹子怎么打听到我和白泽住在一起的，辗转找到我——她想给白泽情书。
从接手情书开始我才慢慢注意白泽的长相，在情书滤镜下白泽长的确实不错，一张脸长的好看不说，肤白腿长标准185的身高，要我我也能喜欢上这么个俊朗的帅哥啊。
所以我暗搓搓把情书扣下了。
这个年头谁还送情书，无非是除了老师以外任何人没有他的微信而已。
我连续扣了三五封后就一股脑塞进柜子最深处，然后锁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曾翻过。
大概是这种事儿过于缺德，我过了不久就遭到了报应。胃不好的我早上蜷缩在床上难得不起床，白泽无可奈何暂时重新当起奶妈，帮我请完假后就顺着我从柜子深处拿出了两盒药和好多封情书。
他不动声色收起来那些情书，把药递给我，就这么守着我在寝室里呆了一天。
当我第二天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晚自习后直接被白泽一通电话叫回寝室，面对着情书尴尬非常。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
白泽:“为什么扣下？”
一听这话我就顿时开始罗列方才想的所有理由，想了半天没有一个好的。我闭嘴不说话，对方就这么看着我，像是彻底等着我开口。
说什么。说我喜欢你吗？
我一时间有点懊恼，从小到大没恋爱经验的我这种话更是说不出口。再说了，和最亲近的人说喜欢，他能接受？
白泽半晌才叹了口气，从桌子对面走过来。
我以为他要开始以长辈语气教训我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我。
白泽小声在我耳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于喜欢我才这么做，但是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我搂住他的脖颈，回吻过去。
我告诉他，这就是我的回答。
在一起后我只能说一切都是老天爷为了我爱情的安排。让我们两个拥有唯一的双人寝室，早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
他的名字和山海经里知天下的神兽白泽每个字都相同，一开始是调侃他才叫他“神兽先生”，以后却莫名变成了我对他的爱称。
以至于我每次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先模模糊糊喊一句“神兽先生”。
白泽就这么笑着看我。
大学毕业后，我靠大学时的投稿走红，签约了出版社，成了一位职业小说作家。
而白泽当初选择学医，本来就出色的神兽先生一路很稳，年纪轻轻做到了教授，结束了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的读书生涯。
我们三番决定后，去拜访了对方家里人。
不出所料的，所有亲人没有一个表示可以接受我们两个的感情，我父母甚至哭着说要和我断绝关系。
虽然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心里不免抽疼了一阵。
在那时候，我就只剩白泽一个人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白泽越来越晚归，脸上是怎么也抹不去的疲惫。
我突然害怕了。就像一把凌迟的刀架在我颈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力刺破皮肉，一刀毙命。
他第二天早上轮休，早起照例准备早餐。
白泽看我出来才说:“我们分手吧。”
刀落下来了，它改了位置，一刀刺进胸膛，我瞬间感觉手脚冰凉，那刀又稳又狠，一下命中心脏。
我问:“为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有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大肆宣扬，很影响你我的生活了，上边还有可能因此对我进行调查……你不是一直想和你父母和好吗？”
我忍住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落下来。
“要不然算了吧，我松手，我累了。”
怎么能这样呢？
我们堆积了七年的所有情谊在那一刻分崩离析，我坐在沙发上很久，久到他带着行李离开了家，窗外霓虹灯亮起来，却照不进这栋公寓。
我不是自己不能生活，我不是照顾不了自己。
我只是接受不了突然和自己的喜欢说结束而已。
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我很容易把一个人弄丢在人山人海里。
我重新找了工作，换了住处。我不知道我是在和谁赌气，又好像是我自己低不下头不想认输。
酒精麻痹住我的不必要神经，我证明我在新的地方依旧能混的风生水起。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每周必然要回到那栋公寓。我带着满身的疲惫敲了敲门——哪怕我有一把能够打开它的钥匙。
我用无数次证实告诉我自己，不会有人再为我打开这扇门了。
就像没有人再会打开这扇门，没有人再打开我满腔爱意。
“你可以为我们的散不用承担，”
“是我投入到一半感到不安，”
“好过未来一点一点纠缠。”
歌声流淌，我坐在沙发上怔了很久。
偌大的房间摆设都没有再被动过，灰尘铺在这里，酒杯放在桌前，酒液被人喝的一干二净，我看着就笑出了声。
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原来他再也没来看过啊。
音乐鼓点明显，我笑着淌下泪。
我越笑越小声，逐渐变成哽咽。我自以为我从来没有示弱，因为我从来不自知，我再回到这里的那一刻我就认输了。
和过去一直纠缠的只有我自己。
不久后，我接到了白泽的电话。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辗转找到我的号码的，我在短暂里放下的一切被这通电话勾起，我迟疑很久，摁断铃声里接了电话。
“我是白泽。”
“嗯。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结婚了。”
我想过种种他要说的事情，也期待过无数次这通电话——我终于打算彻底舍弃的时候，我的期待才来。
我原以为的和好变成了一张请柬，我看到的会是白泽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我什么话都不能说出口。
我笑起来。
我大笑很久，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电话没有挂断，对方听着我笑了很久，等着我重新开口。
我眼眶红了。
当初他告白的时候，也是这么等我的啊。可是这次等我，只是为了知道我到底去不去参加他和他爱人的婚礼而已。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去呢？
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找难堪吗？
我笑完了:“你爱人很好吧，你很喜欢吗？”
“嗯。”
“哦，那我就不去了，毕竟我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我用手背抵住眼角，“喜欢就好，别辜负人家了。”
“我知道。”
多好笑。
我日思夜想的人在向我表达对另外一个人的爱意。
“阖家欢乐，早生贵子。”
“……好。”
我率先挂掉了电话。
少年到青年，我都是恣意而洒脱的。
怎么会这样了呢。
我把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就像我之前反复删除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撕烂我曾经最为真视的东西，就犹如用乙醇抹在渗出血的伤口上，又疼又爽。
人山人海里，丢了就是丢了，我找不回来了。
我写完那一封信，我撬开通往天台的门，站在了最顶端。
风卷起我的袖子，我站在栏杆前，享受着全所未有的感觉。
我全然没有害怕，这个视角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飞鸟从我头顶不远处经过，他们成群结伴。
『今天是我喜欢你的第两千五百五十七天。』
『这封信，是少年到青年，我对你最衷情。』
『我不怨你，喜欢本来就是自由。』
『所以我从未后悔。』
『同样的，我也从未后悔——』
我踏上最高的石台，翻越过栏杆——
『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我爱你。』
我用我最决绝的方式表达我最后的喜欢。
我踏在空中，迅速下坠。
我反复拍打过门，反复在一段又一段回忆中喝醉过，反复在一段梦魇里纠缠过，反复在一个又一个夜里，小声叫你的名字。
可是你再也没有回来过。
文/涧桓
《七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