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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间房 ...

  •   七间房

      1、周长顺鞭打花子命
      七间房是一条南北街,锦荣米店和东升米店是道东路西的两个冤家。每天早上,整条街都是被这两家店卸栅板的哐当哐当响声震醒。两家店总是比着谁先开店门,好像街上只站着一位财神,谁先开门就进谁家的店。
      锦荣米店的米总是比东升米店的米便宜一点,米质也好一点。因此锦荣米店的门前总是人头攒动,而东升米店门前冷冷清清,只有在锦荣米店进米歇店的时候,东升米店才算做起了正常生意。
      今天又是锦荣米店先开了门,在和东升米店斗法的这几年,总是锦荣米店赢。锦荣米店门脸气派,门面是东升米店的两倍。都说店大欺客,也欺同行。锦荣米店墙体是青砖,斗拱飞檐,飞檐下一块厚重的木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锦荣米店”,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烁。两扇门也和木匾一样厚重。门前一对石狮子威武地卧着,仿佛进出米店的老板周长荣虎虎生风的脚下是借了这对石狮子的势。
      米店的后院是六间青砖和土混建的家人和伙计住的房子。周长荣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像周长荣一样厚墩壮实,质朴却眼中却透着狡黠。大儿子叫周来顺,二儿子叫周来喜,小儿子叫周来仓。而女儿呢,美,美得像一朵花,周长荣请了私塾先生,起了个花一样美的名字,叫周小萼。
      今天锦荣米店进米的马车会回来。店伙计卸栅板的时候,周长荣就拿着着小板凳,坐在石狮子脚下,拿出了烟袋锅和烟口袋,当烟袋锅的烟冒起来的时候,他直起了腰站在路边张望着。他等这几车米已经等了半个月了。多少人在等几车米,洮南城的百姓就不用说了,土匪也要吃饭,说不定就等着这几车米呢。周长荣在石狮子面前由巴望着变成了打转转。
      洮南府于1914年废府改县,统属奉天省。在奉天省统一管理下,洮儿河流域的蒙地得到了渐次的开垦和拓殖,以洮南为中心的吉林省西部商业日渐繁荣,洮儿河流域的原始草原逐渐变成了农垦区。而此时吉林省西部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为了加紧对该地资源的掠夺和运输,日本南满铁路株式会已把铁路修到了洮南。这里汇聚了各色人等,谁会打这几车粮食的主意呢?想到这,周长荣慌张起来,一边打转转一边背着手用烟袋锅敲着屁股。
      “老板,你看!”伙计阿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周长荣伸长脖子向南望去,一排满载粮食的马车在街上慢吞吞地走,不知是行走多天的劳累,还是向行人在炫耀。快到锦荣米店的时候,车夫从前向后依次在空中甩了一个鞭响,共甩了八下,周长荣心里开了八朵花。这是锦荣米店进粮车回来的仪式,一是向米店报平安,二是告诉街坊来买米。每次听到这叭叭的鞭响,周长荣就像听到放炮竹一样内心充满了喜悦。
      就在喜悦刚刚漫上周长荣的心里,他眼盯着车夫和车上的伙计一起跳了下车,他也看到了尾随着马车的一群花子也停在了锦荣米店的门前。周长荣一哆嗦,七间房南街的花子头王纯山和金焕庭已是多年的老街坊,每个月的月末天擦黑的时候,花子头都派人来人扛走两袋子米。因此无论是年节还是周家办事,从没有花子来闹事。今天?不会的!周长荣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可是马车已停了下来,十几个花子围住了马车。还没等周长荣看清怎么回事,人群中乱了起来,伙计大喊:“干什么!干什么?”大儿子周来顺跳上马车,吼了起来:“我看谁敢动这粮食?”他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鞭子,狠狠地向围着马车的花子抽过去,可是花子既不躲也不闪,好像打在身上不疼似的。等周长荣拔开花子走马车近前的时候,他看见白花花的米已从米袋子里淌了下来,花子蜂拥而上。周长荣这次看清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布袋子,事先准备好的布袋,每个马车上都有一袋子米淌下来。周来顺像疯了一样抽打着花子,可花子的眼里只有米,低头只顾把地上的米往布袋里装,有的花子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紫色鞭痕,有的花子脸上已经流血了,店里伙计也出来了,和跟车的伙计一同上前抢花子手中的布袋,场面一片混乱。周长荣决定放弃这八袋米,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出谁在幕后指使这些花子闹事。况且,再这样抽打花子,出了事也不是这八袋米能解决的。周长荣大喝一声:“来顺!住手!”周来顺平时虽说寡言少语,但遇事容易粘火就着,店里的伙计不怕周长荣却怕周来顺。打得失去理智的周来顺就像没听到他爹的制止,越打下手越重。一个花子头上血涌了出来,米袋子扔在了一边,身体颓了下去。众花子见状大喊:“狗牙!狗牙!”失控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周来顺扔了鞭子蹲在马车上傻了眼。这个结局是周长荣没有料到的,他在喊小儿子:“来仓,和伙计把花子抬到医馆。”
      众花子一手拎着米袋子,一手和周家人抬着狗牙,离开了锦荣米店。

      2、出嫁女换回惹祸儿

      周长荣看着围观的人一个一个走开了,伙计开始往店里搬米。他一抬头,看见对面东升米店里的门前,站着一排人。店老板和伙计都抱着膀在看热闹,周长荣心里一紧。他揉了揉眼睛,看见东升米店的老板孙家兴嘴角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周长荣觉得这冷笑不该出现在孙家兴的脸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个叫狗牙的花子怎么样了他还想知道花子为什么围攻进米的车?如果狗牙无事,找到花子围攻米车的突破口在哪?
      只是半袋烟的功夫,同去医馆的伙计就回来了。周长荣最不愿意看到事还是发生了:狗牙被来顺打死了,来顺被抓进了警察局。周长荣此时却是异常的冷静,一言不语,慢慢地吸完了那半袋烟。他想,第一个跳出来的当然是花子房,如果是钱或粮能解决的,那么也真是钱和粮这么简单的事。但周长荣有一种预感,不会这么简单。
      周长荣就在米店坐着,他在坐等第一个上场的人。来的第一个人是花子房的落子头(花子房军师),周长荣第一次和花子房管事的打交道,他知道花子房看着一群破破烂烂的要饭的。但是组织严密,眼前的落子头还是第一次看见,六十多岁,偏瘦中等身材,虽是身着百结鹑衣,但干净清爽。周长荣从落子头进屋只对伙计喊了一声“给先生上茶!”就闷头吸烟袋。落子头一句话没说,也没碰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放在茶杯旁,站起身缓缓走出了米店。这是周长荣没想到的,花子房来人竞是这样一次干净利落的拜访。周长荣颤抖着打开纸条,白纸黑字上写着:要么把大公子的命还给狗牙,要么把女儿嫁给大筐头(花子王)的儿子。原想是有人把锦荣米店搅浑了,但没想到是给锦荣米店布下了深渊。
      周长荣这才体会到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再有一条是“要么把自己的老命抵给狗牙”,周长荣一点都不会含糊的,他不知道这话该给女儿怎么说,他脑海一再浮现孙家兴嘴角的冷笑。
      当天晚上,周长荣叫老伴把埋在菜窖的金条拿出来,还有一条路,他要赌一赌。
      周长荣把十根金条恭恭敬敬放在警察局长贾敬亭的桌子上:“来顺只是手下失误打死了狗牙,还望局长从中周旋,能饶我儿一命。”
      贾敬亭一只手摩挲唇边的短髭,一边拿眼瞟了一下桌子上的金条,随即用另一只手推了一下金条,用惋惜的口吻说:“周老板,不是我不帮忙,自古以来都是杀人偿命,花子也是条命吧,周老板不会不承认吧。”周长荣包好了金条往门口走,刚要推门又折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重又放到了桌子上:“请贾局长给指条生路。”说完看都没看贾敬亭一眼又重新向门口走去。就在门要关上的上刹那,只听从屋里甩出一句话:“你去找花子头王纯山吧。”
      周长荣此时更准确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剩下的九根金条能否保全两个孩子,他的心里一点把握没有。
      周长荣拖着两条疲惫的老腿向七间房的南街花子房走去。虽说花子房只与锦荣米店有四五条街之隔,但因为是在临街的同和药房大后面。周长荣去同和药房买药的时候,远远地望见那一排低矮泥草房,知道那是花子房,再有每个月看见花子来米店领月供,除此以外与花子房再无瓜隔,花子为什么来抢米?当然了,如果没有花子头的命令,花子是不会集体出手的。花子在洮南的势力周长荣是知道的,所以他从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他都不会去惹花子。每年的无宵节,“灯官”都是由花子头王纯山扮演,灯节晚上由灯官率众花子整顿秩序。周长荣看也只是在灯会上看见过王纯山,但因为当时身着圆领官服,带乌纱,骑着高头大马,并没有看清他长的什么样。当时官老婆骑驴相随,在众花子簇拥下沿街巡视。如果遇到寻衅闹事之人,有权拘捕关押。凡关押之人,灯节过后县官无权释放,须由家人向花子头请罪,方能开释。那是前年的事了,大商号“东泰盛”没按规定挂灯,被灯官处罚一千包蜡烛,是洮南人除了看灯之乐外的又一乐事。周长荣想起“东泰盛”老板手捧蜡烛跪在花子头前的情景一点也笑不出来。
      周长荣抬眼看见的花子房的大门是几根粗壮的杨木钉成的简陋的两扇大门紧闭着,院子里几个花子正在收拾东西。让周长荣没想到的是,花子房的院子纤尘不染,破烂东西码放得齐齐整整。就在周长荣向院子里张望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身穿蓝布破褂子的花子冲着他喊:“周老板,我们大筐头请您屋里说话。”周长荣心里一惊,看来王纯山已经算好他会来了。这水有多深?
      进了屋,周长荣看见王纯山盘腿坐在炕上。上身穿藏青色福字对襟缎子袄,下身黑色扎腿裤,稀疏的几根灰白发齐整地向后梳着。如果不是披着一件补丁叠补丁的花子袄,眼前的筐子头真是个精明的商人打扮。周长荣上前一拱手:“大掌柜的,小老儿今天叨扰了。还请大掌柜的饶过我的儿女。”说完,从怀里掏出九根金条。花子头王纯山坐着纹丝不动不动,周长荣看到了和孙家兴嘴角一样的冷笑,心里一惊,这一刻,他知道,就是十九根金条,也是白纸黑字上的那两条路,但他还是想试一下。双手捧着金条,看着花子头王纯山。王纯山一直保持着嘴角的冷笑,没有言语,从他那破袄里也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一根一根地把金条放到炕上,周长荣一根一根地数着,一共是十五根。王纯山面无表情地说:“我收了人家的货,就要听人家的话,守人家的秘密。今天晚上是我就要听周老板的回话。二扁头,送送周老板。”
      周长荣面无表情地包好了他的五根金条,方步踱出了花子房。不知道是谁的六根金条封住了他向外求救的唯一道路,看来唯有自救了,看来是断腕自救,只念过几天私塾的周长荣向来头脑冷静。
      回到锦荣米店,一家人正巴望着周长荣能带回好消息。当周长荣掏出金条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傻了眼,随即把目光投向了周小萼。周小萼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周长荣望着小萼说:“你哥的命和你的幸福,在爹的眼里是一样重的,爹不逼你,你自己选。这个事情,你自己说了算,爹不怪你,你哥也不怪你,你想好了,在晚饭前把你的决定告诉我。”小萼的娘哭着跑出了屋子。
      周长荣知道,把这么重大的抉择交给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是残酷了一点。他知道小萼是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不顾大哥的生死。如果小萼选择了自己的幸福,那么锦荣米店此时走的才是真正的死棋。他要用女儿这颗棋子把这盘棋下活了,他周长荣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他隐隐地感觉到,其实小萼心里的幸福也未必是真正的幸福,只是苦了女儿,她那么小,怎么在这险恶的灾难中生存?
      小萼的决定和周长荣的预料是一样的,她同意嫁给花子头的儿子。得知小萼同意了嫁给花子头的儿子,这么精明的周长荣才想:花子头的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花子?如果说花子是毒疮是狗皮膏药,这是洮南府每个人的共识。正因为是毒疮和狗皮膏药,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想甩掉他们,很难。
      周长荣看着女儿,老泪纵横地说:“姑娘呀,你嫁给花子家爹知道委屈你了,但咱也不能白委屈了,你长个心眼,看看是谁想害咱们家,现在活着不易呀!”小萼也是梨花带雨:“爹,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周长荣就派人到花子房送信,同意这门婚事,但要等三天后,花子房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在和暗中黑手博弈的过程中,即便处在了劣势,周长荣也要在面子上处于优势。他知道,女儿嫁给花子的排场,更像是自取其辱。想看到和制造这耻辱的人,不会放过观赏自己处心积虑的杰作,那么就一定会现身,这也许是保住米店和一家人的第二步棋。周长荣有一种预感,用嫁女儿换回儿子的性命,不一定能保锦荣米店的太平。
      其实,周小萼已经许配人家了,但她许配的人家只有周长荣一个人知道。也就是说,他偷偷把女儿许配人家了。他守住这个秘密,其实就是为了守住米店。而今女儿要出嫁了,米店的根基就动摇了。想到这,周长荣打了一个冷战。
      1913年10月,袁世凯为了在□□中获得日本人支持,与日本签订了《满蒙五路换文》,日本人修建了郑家屯到洮南府的铁路,这撕开了外国人入侵洮南的口子,日本人在洮南日渐增多,日渐猖狂,他们伺机掠夺。伺机掠夺的,还有这坐地的官匪盗和日俄战争后辽南流亡来洮南府的灾民。这些蛰伏的危机,很多人都看到了,周长荣也做好了防范。如今做好防范的周长荣却感到四面八方的恐慌,但却不知道真正来自哪一方?
      每月给花子房的月供已经不算是掠夺了。陶克陶胡这股强劲的蒙匪几匹人马就能吓得人魂飞魄散,特别是冬天到了,粮食都集中在米店了,所有要吃饭人的眼睛都集中到洮南府最大的锦荣米店了。现在看来,不是有人盯上锦荣米店了,而是已经伸出手来了。
      总是先发制人的周长荣这次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生逢乱世,真是如一蝼蚁。
      第三天,花子房浩浩荡荡迎亲队伍挤满了锦荣米店的门前,只有前面的吹鼓手穿戴齐整,后面的花子都是行乞的一身破烂行头,四周是看热闹的街坊在指指点点。如果不是锦荣米店的门上挂着红幔帐,在新娘就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响起了炸雷的鞭炮声,人们还以为花子来锦荣米店来闹事来了呢。一顶花轿倒是簇新闪亮,四个轿夫站在轿子旁等着新娘子上轿。就在新娘子脚刚迈向轿子的时候,忽然,一马队冲进人群,大喊:“闪开!”人群中发出惊叫声闪开一条道来,马上的人一齐甩动鞭子,啪啪的响声,好像是又放了一挂鞭炮,所有人的目光射向了这个马队。新娘子也掀开了红盖头,看着冲进人群的马队和马上蒙面的骑手。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一匹马飞奔到小萼的近前,小萼还没来得及躲闪,只见马上的人一弯腰,如鹰猎兔子一般,将小萼掳上马,然后又是齐甩了鞭子,啪啪啪的声音响彻锦荣米店的上空,人们都看呆了,混乱的场面静了片刻的功夫后骚乱起来,不知道是谁喊了起来:“新娘子被抢了!新娘子被抢了!”迎亲花子向马队的方向跑去,只跑了几步,就停下来了。因为马队只留下了腾空的烟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自以为聪明的周长荣在人群中四处探寻的功夫,女儿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周长荣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踉跄着扶住门前的石狮子,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人群,听着越来越远马的嘶鸣声,他眼睛前一黑,栽倒在自家的门前。
      而马背上的小萼也是眼前一片漆黑,劫匪已给小萼戴上了头套,小萼只觉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踏踏的马蹄声,从来都没骑过马的小萼在马背上就快要颠出了五腹六脏。从小就在米店长大的小萼有着一般人家孩子少有的睿智和冷静,她想,她不会有性命危险,土匪抢劫女子,要么是绑票,要么是作压寨夫人,她要见机行事。此时,她倒担心起父母来了,他们可怎么办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了下来。小萼被扛在了肩上,她感觉被送到了一间房子里,土匪好像把她放在了炕上。她听到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随后,又听到门嘎吱一声,又进来人了。小萼屏息静听,她的心狂跳起来。进来的人慢慢扯下小萼的头套,小萼渐渐适应了光亮,抬头一看,此人面皮干净,二十多岁,不似强梁,好像在哪见过。上身穿蓝色丝绸长袍,外套青缎马褂,向小萼俯下身来,口中啧啧赞叹:“新娘子漂亮!”小萼怒目圆睁:“你为何抢我,我与你有仇吗?这是什么地方?”青缎马褂一扬眉,面带嘻笑:“你漂亮!”小萼惶恐的心稍稍缓和了一下,人也镇静下来,语气缓和了下来,问:“你抓我来到底干什么?”青缎马褂转身出去了。

      3、弱女子巧施离间计

      日头已经升上了九杆高,可是锦荣米店的栅板还严严实实地箍着窗户,这可是锦荣米店这十几年来第一次闭店。周长荣昨天被抬回店里,请了郎中,已经醒过来了。
      东升米店里的小伙记在门口喊着:“您里面请!”“来!我给您搭把手!”这是东升米店开店五年来最兴隆的一天。店老板孙家兴高兴坏了,小声对柜台里算帐的孙继业说:“爹,这回锦荣米店怕是要关门歇业了,咱们的好日子来了。”孙继业停下手中的算盘,目光从圆镜片上射出,恨恨地说:“恐怕你也要关门歇业了。”他合上帐本,从柜台里走出来,对儿子说:“我去对面看看周老板。”孙家兴吃惊地看着父亲走出了自家的大门,推开了锦荣米店的大门。
      孙家兴看着父亲进了锦荣米店半天也没出来,他跟店内店外的伙计交待了几句,急匆匆地向后院的马棚走去。他四下望了望,见并没有人,牵出一匹马,飞身坐在鞍上,扬鞭打了马屁股一下,马从东升米店的后院腾起一阵烟尘,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孙家兴离了自家的米店,向城外的尖石嘴飞奔而去。
      离开洮南府马上行走几个时辰,看到的每个高耸的山头,说不定哪一个就是土匪窝。大的土匪窝有上百号人,打家劫舍,无恶不做。小的山头,也有可能藏着三五个或十个八个的土匪,这种土匪俗称“独角龙”,使用一种叫“单打一”的土制手枪,只能打一响,或者用木棒农具来劫道,夜晚当匪,白天干农活。
      今天孙家兴去尖石嘴要找的就是这种势力小的“独眼龙”土匪。这个土匪是孙家兴小时的玩伴,这个玩伴在十七岁的时候,胡子绑了他的母亲,因为没有钱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他的母亲。他一气之下也聚了几个人,当了一边干活一边伺机抢劫的胡子。有一年秋天,孙家兴带着三个伙计,去农户家为店里收购点杂粮,走到尖石嘴的时候,忽然被山冲下来的几个人围住了,准确地说是七个人。这七个人有一个人举着自制的土手枪,两个人晃着拴块红布的长刀,其余四个人手里握着镰刀,但是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黑布。就这“独角龙”的匪类,也把孙家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孙家兴连人带货一起被劫上了山。晚上孙家兴被单独带到了一个屋子里,进了屋里,孙家兴闻到一股饭香,在昏暗的烛光下下,他看见了桌子上有一碗饭和一碗土豆炖肉。孙家兴这时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七个胡子当中拿土□□人,应该是这个山头的“瓢把子”(胡子头)。“瓢把子”把脸上的黑布撕下来,孙家兴仔细看了看,叫一声:“哎妈呀,是你呀!”原来这个“瓢把子”是孙家兴小时候的邻居,孙家兴记起来了,他叫纪春山,比孙家兴大几岁,但也是整天在一起玩。
      吃完饭后,纪春山假装把孙家兴送回关押的地方,把孙家兴手上的绳子松开了,告诉晚上让他偷偷跑,又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事回来时说土匪黑话。当然了,纪春山也让孙家兴帮他打探一些消息。
      这是孙家兴第一次回到尖石嘴来。原来,纪春山的胡子窝只是一个小土包山。往山上走了一小会儿就看见了山上几座低矮的土坯房,房顶上还升起了炊烟。如果不是那次被抓来,孙家兴还真以为这是在山上的几家农户。
      还没走到山上,就看见有两个人朝孙家兴走来,没到近前就大喊了起来:“谁?”孙家兴赶紧下马,双手抱拳,缓缓念道:“西北悬天一只鸡,绿林不把绿林欺,绿林若把绿林欺,伤了绿林好和气!”
      走到近前的两个人肩上扛着一把镰刀,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家兴问:“是路过还是候着?”孙家兴答:“要见你们掌柜的。”
      孙家兴被带到一间土坯房里,纪春山坐在炕上正吃饭呢,只有简单的两个菜,正自斟自饮呢。纪春山看了一眼孙家兴,高兴地说:“兄弟,来坐下喝一杯。”孙家兴把一个小布扔在了炕上,只听哗啦一响,孙家兴急不可耐地问:“人呢?”纪春山拿起小布袋掂了掂,放进怀里,站了起来,看着孙家兴说:“好!走!”
      孙家兴跟着纪春山来到了另一间土坯房前,门锁着,窗子用木板钉着。纪春山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里面点着蜡烛,孙家兴一下子就看见了周小萼。
      周小萼见孙家兴进来,大吃一惊,她的第一直觉是坏事而不好事,这个温和的“瓢把子”不难为她,原来真正要绑她的人是她家对面掌柜的。纪春山嘻笑着说:“你在此洞房呢?还是把人领走?”周小萼上前一步,一把手抓住纪春山的胳膊,委屈地说:“怎么?我现在不是作了押寨夫人吗?既然跟了你,我就不想再跟别人了。”孙家兴的脸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看了一眼纪春山,又把周小萼浑身上下扫了一遍,转过身,退出了屋子,纪春山也跟着出来了。
      纪春山忙着解释:“兄弟,可不是像那个女的说的那样,我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再说了,咱这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我收了你的钱,兄弟就会按你说的办。”孙家兴阴沉着脸说:“你们道上还有‘八不夺’呢,你不也是夺了娶亲的了吗?”纪春山被抢白了一句,有些恼火,摸着腰里的家伙说:“我破了道上的规矩,已经是冒险了,如是走漏了风声,说不准同道中的人会清理门户呢?你以为我真的都是为了钱吗?不看小时候的情分,我才不会冒这个险的呢?”孙家兴向远处看了看,语调缓和了下来说:“那我也顾念兄弟的情分,不夺人所爱了。”纪春山一愣,立刻辩解:“如果说什么也不信的话,那你把人和钱都带走吧。”孙家兴想,看来,以自己的力量是带不走周小萼的,再说了,现在能带她去哪里呢?
      孙家兴带着钱和一肚子的恼火离开了尖石嘴土匪窝,但他并不甘心,他骑着马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着该怎么办?
      纪春山在孙家兴下山后也想着该怎么办?这个女子此时成了烫手的山芋,其实杀了她是最好的方法,没有痕迹没有后患,但是纪春山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手,他还没杀过人。他这个土匪窝主要是以种地为生的,偶尔看到单行的富商,才干一票的,但从来不伤人,只求点小财。把这个女子放了,也不行,那么自己就暴露无遗,告了官,会小命不保的。从刚才这一手看来,这个女子不简单,再和她聊聊,探探有多深吧。
      纪春山再次打开周小萼的房门,周小萼站起了身,看着纪春山慢慢坐在了凳子上,缓缓地开了口:“没想到你棋高一招呀,看来我真的是小看你了,从今天起,我对你是不得不防了。”周小萼笑了一下,用讥讽的口气说:“大哥你防我干什么?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要防你得防你的好兄弟孙家兴。他和你说过了吧,我们两家的铺子只隔一个道,你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我了解的。他平时为人心胸窄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勾结你绑了我。我作了你的压寨夫人,他会咽下这口气吗?”听了这话,纪春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是呀,眼前这个女人放不得,唯一可存身的立锥之地即将成为虎口,这可怎么办?

      4、原女婿贪赏揭告示

      周长荣的儿子打死了花子,赔了女儿保住了儿子,这已是洮南府百姓口口相传的一件大事一件奇事。可就在周小萼迈出自家的大门,还没嫁到花子头的家,又被土匪抢走了。如今周老板又躺在了炕上,人们在感叹周家真祸不单行。
      花子房呢,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花子头王纯山就在周小萼被抢的当天到警察厅报了案,说周家为了逃婚,勾结土匪把女儿藏了起来,他们要警察厅治周长荣个通匪罪,并且把他们家的儿媳妇还给他们。
      当天下午,王纯山和警察厅的人来到了锦荣米店,就要带走躺在炕上的周长荣,可周长荣连站都站不起来,指着警察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周来顺大吼一声:“一切都因我而起,我爹都这样了,你们放过他吧,我跟你们走!”王纯山冷笑着:“正好,如果找不到我儿媳妇,你还是给抵狗牙的命吧!”
      周来顺被警察带走了,周长荣喘了半天,有气无力地说:“来仓,拿纸和毛笔来,我说你写。”大家都愣住了。周老太太急了,从柜台上拿来了笔墨纸砚,铺在了桌子上。周来仓写道:“悬赏,有知道抢劫周家女儿土匪下落者,赏黄鱼三根,有提供准确消息者,赏黄鱼一根。”写完了,周老太太刷了一层米汤粘在了自家大门上。
      到了晚上,伙计们都回家了。屋子里只有周长荣周老太太和他们的两个儿子来喜和来仓了,四口人长嘘短叹,周老太太不停地哭,为这一双儿女的命运担忧。周长荣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止住了老伴:“老婆子,现在哭也没用,咱们家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吧,才会接二连三地出事。现在咱们一个儿子在牢里,女儿不知下落,我担心下一步有人要对咱们的米店下手。哭也没有,愁也没用,把米赶快都藏起来,把米都搬到地窖里,现在能帮咱们活下去的,除了老天爷,就是米了,如果米再没有了,咱们全家都完了?老婆子,你赶快把门闩上。”周老太太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两个儿子把地下的大柜搬开,露出后面一个大黑铁门,周长荣挣扎着坐起来,让老伴搀扶着下了炕,走到大铁门跟前,弯下腰在铁门最下面按了几下,铁门开了。周老太太又点了一根蜡烛,向地窖走去,周长荣坐在大铁门旁,看两个儿子往地窖扛米。忙到了半夜,才把店里的米才搬到了地窖里。
      第二天整整一天,周长荣一家也没什么想出救儿子找女儿的好办法,一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门上的张告示上。傍晚,天刚刚暗了下来。这时大门已经上锁了,就听啪啪的敲门声,来仓打开米店的门,一边开门一边说:“米店已经不营业了,到东升米店买米吧。”“我就是东升米店的掌柜的,我来找周掌柜的。”
      店门打开,孙家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店里,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周长荣每次站在自家门口望向着站在东升米店的孙家兴,总会脊背发冷,总觉得他嘴边的诡异的微笑和他的年龄不相称。
      此时被周老太婆搀着出来的周长荣看了到坐在柜台前的孙家兴,心里一哆嗦,看来这个孩子他周长荣真是看走眼了。
      看着一步一挪的周长荣,孙家兴坐着纹丝不动,手里拿着那贴在门外的悬赏告示,在周长荣的眼前晃了晃。看到这一举动,周长荣差一点坐在了地上,来仓急忙搬来一把椅子,把他爹扶在椅子上坐稳。周长荣先开了口:“这么说孙老板知道我女儿的下落了。”孙家兴面有欣喜之色,缓缓地张了口:“周老板还知道我去年去乡下收购杂粮被劫的事吧。那次我偷着跑了回来,虽然没看清胡子的脸,但我记住了那匹马。那匹马是深棕色,屁股上有一大块白毛,像人长了白癫疯一样明显。那天你家女儿出嫁,我也在门口看热闹了,我看见抢走你女儿的人骑的马屁股上就有一大块白毛,马跑起来,那块白毛还是那么明显,错不了,就是劫我的胡子的那匹马。”周老太太一听说女儿有下落了,急着问:“你快说,那个胡子住在哪个山头,咱们请警察厅的人去抓吧,小萼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周长荣五味杂陈地看着孙家兴,叹了一口气问:“这件事你告诉你爹了吗?”孙家兴摇了摇了。“如果真的找到小萼,我告示上的承诺一定兑现,只是今天太晚了,明天你领着警察厅的人去胡子窝,看到小萼就给你赏钱。”周长荣说。孙家兴站了起来,有点急躁:“那不行,不先给赏钱,我是不会领你们去的,再说了,咱们离得这么近,我还能拿赏钱跑了吗?”“行,明早我就把赏钱给你。”周长荣无奈答应了。
      事已至此,周长荣本想和孙继业唠一唠。失信于当年的承诺,这并不是周长荣愿意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是明摆着的,等救回儿子,找到小萼再给孙继业道个歉吧。
      一家人又喜又忧,喜的事小萼有了下落,忧的是,这个孙家兴说的能准吗?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下来商量明天怎么去救小萼。先去警察厅报案,然后让孙家兴带着警察厅的人去胡子窝。想是这么想的,警察厅的人能去胡子窝吗?想到贾敬亭把金条推回来的那一幕,周长荣的心凉了下来。看来那个贾局长知道周家接二连三遭难的缘由,想到这,周长荣特别想知道他们家到底得罪了谁?想他周长荣做事一向谦恭谨慎,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一家人忧心忡忡地睡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当当的敲门声。来仓披着衣裳趿拉鞋来问周长荣开不开门,周长荣说:“儿子呀,咱们家再也经不起一点折腾了,先别开门,也不用点灯,你扶我到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来仓扶着他爹挪到了门口,敲门声还在当当地响。响了一会儿,停下了,就听外面的人说:“里面没动静,告诉大哥咱直接进去抢得了。”周长荣父子吓得同时一哆嗦。这时候就听到了外面几个人时用力推门的嘎吱嘎吱声。周长荣小声说:“赶快回去,叫你妈你哥藏地窖里。”
      就在一家人惊魂未定地躲到地窖的时候,就听到米店里传来霹雳啪啪啦声音。周长荣低低地惊叫一声:“不好!”来喜吓呆了忙问:“爹,怎么了?”周长荣叹了一口说:“来仓,你刚才也听到了,门外可是抢粮的胡子,在咱们这抢不到粮食,就会抢了离咱们最近的东升米店。再往前走一段,这个地窖就通东升米店,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瞒你们了,东升米店也是咱们家店,这个地窖就是门前的那条道的下面,赶快去敲东升米店的地下暗门,你继业叔会听到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继业带着老婆和孙家兴就下来了。孙家兴看到两家人在这里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看看周长荣,又看看自己的爹。周长荣说话了:“没想到,在这时候,在这里,我们坐在了一起。继业,本来想两个孩子都回来的时候给你道个歉,小萼没能嫁给家兴的事,什么原因我也不说了。我说过让家兴成为东升掌柜的,孩子在生意场上磨个两年,就让小萼嫁给他。可现在为了保住我儿子,就只有对不住家兴了。我说过的话有一部分还算,那就是家兴还是东升掌柜的,从今以后,东升米店就是你们孙家的了,权当我给你们赔个罪。”孙继业一脸的谦卑:“东家这话说哪去了,你对我孙家的大恩大德我没法报答,我怎么敢要东家的店呢?”孙家兴一听急了,一把拽住了他爹的袖口,结结巴巴地问:“爹——爹,你,你,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周长荣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孩子,是我和你爹商量好不告诉你的。一方面,我利用东升磨磨你的性子,让你学学做生意,以后好成为我的女婿,另一个原因,我利用东升抬高锦荣的米价,这样又多赚了钱。是不是我不应该昧了良心赚钱老天才会报应我吧。有了这个地窖,本来我以为我们全家会在这个乱世能安生地活着,可还是躲不过这一个又一个劫!”
      周长荣说完了些话,地窖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孙家兴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着几句话:周小萼原来是我媳妇呀!那我干麻还抢呀?爹知道了怎么样?周老板知道了会怎样?这回一抢,米店还不抢没了?
      孙家兴后悔揭了告示,这可怎么收场?
      就在孙家兴思前思后的时候,周长荣看着孙继业说:“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一家人,家兴揭了我贴在门上的告示,找回小萼有希望了。明天让来喜来仓家兴到警察厅报案,看警察厅能不能派人去救小萼。家兴你放心,小萼回来也不能嫁你了,还得嫁给花子,你来顺哥还在大狱里呢。不过你放心,小萼回来,告示说的金条一根都不会少给你。”
      “什么?”孙继业一听,火冒三丈:“好小子呀!你知道小萼的下落,还敢跟周掌柜的要赏,你是人吗?”周长荣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说过的话算话,再说家兴也不是我姑爷了。”孙继业一脸的羞愧。

      5、
      第二天早上,孙继业察看东升米店的柜台,已经是空空荡荡。现在是开春,过了一冬,到处都缺粮食,土匪四处抢粮食。生逢乱世,能保住命就不易了,这么一想,孙继业摇了摇了头,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他喊了一声:“家兴!赶快,出来吃饭,吃完饭和来喜来仓去警察局报案!”孙继业喊了几声,也不见儿子搭话,孙老太太也出来,说一早起来就没看到儿子,有可能已经到周家去了。老两口到了周家,家兴并没在周家。两家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昨天两家人惊魂未定,没有问孙家兴胡子窝的具体位置。孙继业这才想起来,上次被劫的事,好像听儿子说是在闹牛山附近。
      周长荣说还是再等等家兴,说不定家兴有什么事出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的。再说了,地点不对,下次警察厅不可能再出人马了,就这次还不一定能出兵呢。一会儿家兴回来的话,我的兜里还得揣点钱才有底呢。可是快到中午了,还是不见孙家兴的影。
      这可急坏了周长荣,下午已经两点多了,还是不见孙家兴的影。周长荣一拱手:“那就有劳继业贤弟了,你领着两个侄儿去报案吧。”
      孙继业领着周家的两个儿子拿着钱来到了警察局,听了孙继业把儿子的话说一遍,贾敬亭问:“什么,抢周小萼的胡子在闹牛山,你们不是闹着玩吧。闹牛山那伙土匪可是悍匪,上头已经派人缴了好几次,都没端了他们的老窝,就我那几杆枪也敢上闹牛山要人?”周来顺掏出一个鼓鼓的布袋放在桌子上:“我爹说,这点钱是给老总们买盒烟抽,等救回了我妹妹,还有重谢。”贾敬亭瞟了一眼布袋,脸上露出了笑容:“危险一定是有,但我们的职责就是保百姓一方平安。”贾敬亭拉开了抽屉,一伸手把布袋扫了进去,冲着门外喊:“满桌!集合人马!”孙继业和周家兄弟相互对视了一下,点点头。有人进来喊:“报告!队伍集合完毕!”贾敬亭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了,看着孙继业问:“你说你儿子发现劫匪在闹牛山,他怎么没来?”孙继业支支吾吾地说:“今,今一早就不见他,说好一起来的。”贾敬亭眼睛向上一翻:“什么!你儿子知道胡子窝他却不来,是不敢来吧,不是和胡子穿一条裤子的吧,领了赏钱又来报案,是不是和胡子闹崩了来个借刀杀人吧?”孙继业听了这一翻话,差点颓下身去,连忙扶住了桌子,用发抖的声音辩解道:“怎么会呢?借他个胆,他也不敢。”“那说好了一起来报案,为什么不见影了呢?”贾敬亭一下把帽子甩在了桌子上。孙继业一哆嗦,不言语了。贾敬亭向周家哥俩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等孙家兴回来再说吧。孙继业,你儿子通匪,你不会不知道的,先关起来,一会儿贴张告示,先定你个通匪罪,三天后 ,削首示众。”孙继业一下就堆在了地上,过来两个警察就把孙继业托走了。周家哥俩一时吓傻了,回过神来赶紧溜了。
      到了下午,满街都是孙继业通匪的告示,周长荣一家长嘘短叹,人还没救出来,又搭进孙继业,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呢?孙家兴又哪去了呢?
      到了第三天,孙继业五花大绑被人牵着在街上示众,前面有警察在喊:“看看!这就是通匪的下场!”尾随在后面的看客小声嘀咕着:“不能吧,孙继业平时是个多么老实的人啊!”游过几条街后,队伍在一阵铜锣声中向城东蜿蜒,走到一片荒草甸子上停了下来。人们一时都禁了声,看来孙继业真的要被削首示众了。这时有人从车上搬下一把椅子,贾敬亭环顾了一下四周人群,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匪患猖獗,有人居然勾结土匪,为害一方,大家现在看清了吧,东升米店的孙继业父子串通土匪,现在儿子跑了,那就先斩了老子,看你们谁还敢给我找麻烦?”人群里一阵骚动,站在人群外层的一个人分开众人,挤到了前面,一下子跪到了孙继业的面前,抱住了耷拉脑袋的孙继业,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爹!”孙继业猛地一下醒过来,叫了一声“儿子,你到底做了什么?”贾敬亭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炫耀:“这一招的确很灵,把这父子俩都给我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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