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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前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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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承十八年的正月初一,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那一日是乾承帝的独子,亦是玉徽国太子聆潇的大喜之日。
谁家女儿有此幸?
新嫁娘乃是羽徽国的长公主璎倾,同为天之骄子,身份尊贵,璎倾正值二八年华,风华正茂之际,其美名早已传遍全国。
聆潇太子既抱得美人归,又使两国交好,自此不分彼此,更是两国百姓乃至朝廷殷切希望的,然而这段被世人称颂看好的良缘,也成了一人心中的痛…
举国欢庆的气氛未能让她的心染上半分喜悦,或许也只有她会为此喜伤、为此喜痛。
白若萱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缓缓地走在宫中的小径上。
宫中处处可见的大红喜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一场如幻似真的梦该要醒了,可是,心中的伤痛却不能因此减弱一分。
相知、相恋、相守的画面时时浮现脑海,往昔的轻易此刻竟未留下半分,只因那所有的美好回忆早已在那人的记忆中消失。
她怨上天的不公,怨上天的残忍,然而一切皆以无用,她…亦已认命…
毕竟,她曾经可以成为他的妻,奈何那人对自己已无情意而断然婉拒,想起那日的情景,白若萱的双眼酸涩,温热的液体湿了眼眶。
三月前,她惊闻聆潇在出事途中遭袭失踪,那段日子寝食难安,忧心焦虑,恨不得可以飞到他失踪的地方寻找,但是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无法自保的弱女子,加上父兄的不允,她如何摆脱得了整日形影不离看着她的侍女?
幸好,二个月后他平安归来,却带回了一个人,羽徽国主最宠爱的长女,长公主璎倾,以及他们的婚讯…
她与聆潇的婚事,在玉京可说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待此次出使归来便会成婚,然突生此变节,让她如何自处?
王上怜惜她,婉转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那次召见,案上安放着一幅双女图,单是那一眼,她便已知这位君王的心思,效仿娥皇女英,二女同嫁,地位等同,在别人眼里这是何等的殊荣,自己不过丞相之女,而她却贵为一国公主,按理王上已给了她最好的选择,但她还是拂了他的美意。
既然情已逝,爱已无,那又何必强求?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当她满怀欣喜地梳妆准备进宫之时,听到的心系之人要另娶他人的消息,那之于她无疑是天崩地裂,只觉得身体里的某个部分碎了…
她执意去寻那个理由,但被兄长拦住,“不要去了,他忘了你,忘了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太子不是有心负你,他也是身不由己…”
她知晓了聆潇在公主将他救回的那段时间暗生情愫,是因为他受伤忘了有她的存在,但是为何偏偏只忘了她一人?
三日之后的答复之期,她强忍着心痛入宫,熙儿劝她,如果真的无法割舍,就顺了王上的意,如若真要拒绝,也该由她替自己回了。
她笑着说不用,这段缘由她起,也由她来断…
大殿之上,她盈盈拜跪,在王上的含笑相询时,给了他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王上,若萱无德无才,无福成为天家人,只愿太子与公主相携到老,鹣鲽情深。若萱愿成就一段佳话,且叩谢王上错爱。”她在王上的怔忪中行了大礼,“若萱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当日若萱为救太子命悬一线之时,王上曾许给若萱一个心愿,无论是什么事都办到,那么今日,若萱恳请王上成全,日后若萱的婚事有自己作主,无论何人请王上赐婚,若无若萱点头,请王上切莫答应。”
“若儿,你何苦…”
“请王上成全。”她没有起身执意得到王上的首肯。
“好,朕允你…”君王难掩面上的倦色,挥了挥手,她行礼退下,自此她的婚事无人再能干涉。
那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她却感到凉意深入心脾,无一丝暖意。
尚未行至宫门,身后传来一阵匆忙而来的脚步声,她回身相望,见到他一身紫黑锦袍,与记忆中无半分相差,但眼神中却已没有了自己熟悉的柔光,她行了宫礼。
“你拒了婚事?”
“是。”不过一刻时间,他便已经得知,心中了然,她抬头看着他,这本是极其无礼之举,而她却只想借此机会,可以最后一次光明正大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为何,你与我不是早有婚定?你可知你让我成了负心之人!”
负心之人?若萱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自嘲一般,潇,随之你是身不由己,但是早就已经是那负心之人了…
当然这话,她断不会想起说出,隐了客套的笑容,正色道,“太子多虑了,你我的婚事并无昭告天下,王上也无言明赐婚,若萱只为成全一段佳话,别无他意。”
“那你怎么办?日后的闲言碎语,他人别样的目光,况且还有日后的良缘婚配,你可知…”
“太子,若萱无意于此,若日后遇到爱慕之人,无法接受若萱的过去,那么伶俜一生又何妨?若无他事,若萱告退。”她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这本不敬,可她惧了他那些担忧的话,会让自己悔了初衷,她不断地对自己说,那人对自己已无情无爱,有的不过是旁人让其产生的歉意,这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也谢绝了他的给予,同时也忽略了他眼底隐隐蕴藏的愠怒…
如今,距那日已过半月,也终于到了他们大婚之日,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
突然,颈后掌风袭来,她只感觉一痛,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当意识渐渐回笼,若萱按了按太阳穴,挥去晕眩的感觉。
“你醒了。”
“是你!”见到黑暗中传来的熟悉声音,若萱没有由来地生出一丝不安,她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太过熟悉,是她在宫中小住时的诗芳阁,“把我带到这儿来,你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而已。”方豫笑着回答,双眸之中涌上一层冷冽,他伸出手,从暗处拉出一个人来。
若萱看清了她的面容,一惊,竟是璎倾公主!她不禁惊呼一声,“为什么!你将我们掳来这里究竟有何意图?”
她不由地抬高了嗓音,心中不安更甚,如果此时只有她一人,竟是即将面对的是同归于尽的结果,她也毫无惧意,可公主在就不同了,她必须确保公主的安然无恙。
如果她受伤,楚聆潇会如何?他会不会像当时自己受伤时那样,发狂般地伤害自己?如今交换了对象,若萱想他会的,毕竟现在在他眼中公主才是他最重要的人,更何况不只是他,公主有丝毫损伤就连整个龙徽国也会遭到牵连,这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不要伤害她!”她只能对方豫说出这句话,担忧和苦涩同时涌上心头,她的脑海中早已一片空白。
“‘不要伤害她’,难道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一个会伤害别人,让别人痛苦的人吗?”他自嘲似地勾起嘴角,“如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我想要做什么!我已经通知了楚聆潇,你和公主在我手上,他想要救人可以,不过你们两人,他只能救一个。所以无悔他如何选择,他都会痛苦,一个是他真心爱着确遗忘了的人,一个是他即将迎娶,关系到两国安定的人,你说,他会选谁?”
听到他想要做的事,若萱的心却相反平静了下来,开口道,“他会先救公主的。”
这表面是给方豫的回答,但是只有若萱自己清楚,那也是她给自己的答案。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萱皱起秀眉,隐约觉出他的话中有话。
“想知道楚聆潇为什么会忘了你吗?他的遗忘是人为,想要让他记起一切并不难…”
若萱垂下头,手紧紧握成拳,即使如此又如何,她早已没了退路,能不能记起他们之间的一切已没了意义。
“方豫,我依约前来,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只要你不伤害她们任何一个人!”他的话铿锵有力,没有一丝请求和示弱之意。
“你太贪心了,要救人可以,不过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上楼来!”方豫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送到公主嘴边,“把它吃下去。”
公主挣扎了一番,却无能为力,被强迫吞下。
“你给她吃了什么?”若萱急急问道。
“毒药。”
若萱挣开他的禁锢,扶起陷入昏迷的公主,“公主,快醒醒!”
“没用的,没有我的解药,她活不了。”说着,将一个蓝色的瓷瓶放入怀中。
“你!”不等若萱说完,楚聆潇已出现在屋外。
“你倒来的快,接招吧!”话音刚落,方豫便已迅速出招,初时尚好,可渐渐若萱看出些许端倪。
尚不到百招,方豫的动作渐缓,明显已体力不支,若萱恍然,他的内伤尚未康复,可以将她与公主掳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她们不会武功和没有防备,然而如今他面对的是楚聆潇,两人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此刻他受了内伤,仅凭着一股真气硬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方豫的嘴角流出一丝猩红,他的内伤不轻,楚聆潇翻身击出一掌,他闪躲不及,正好击上他的前胸,他脚下一软,一手捂住胸口向后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你输了。”楚聆潇手中的剑指上他的喉咙。
“哈哈,是,我输了,但是你也没赢。”方豫闭上眼,“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吗,你现在就拿去!”
“我不会杀你,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不想见血。”楚聆潇收回剑,他知道现在的方豫根本没有回击的能力了。
他拦腰抱起璎倾公主,“我们走。”
若萱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凄凉,强压下心中涌上的痛楚,举步跟上他,临近门口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方豫一眼,他灼热的眼神刻上她的心头,眼中是满满的、压抑着的伤痛,这个男人将他一生的爱恋全都给了一个人,即使到了现在,他为的还是她。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方豫将她们掳来的目的。
他是希望自己看清那人在意的究竟是谁,只有两个人可以出的了这扇门,也就是说有两个人今天会死在这里。
如果他选择的是公主,那么他会拉着自己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但如果他选了自己,他会替他们担了恶名,因为是他挟持了公主,她才会死。
可是…她怎么能…
即使他选了自己又如何,公主的死一旦成了事实,挑起的是两国战争,她如何能够为了自己,自私地连累无辜的人。
若萱在心中暗叹,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从他怀里将装有解药的瓷瓶收入掌中。
她迎上他的目光,无声地说:等我…
“快走!”楚聆潇早已走出数十步,见她尚未跟上,出声提醒道。
若萱决然地转过头,随他下楼,一丝光亮映入眼帘,出口就快到了。
她停下了脚步,对自己说就到这里吧,这个决择由她来作。
意识到她的止步,楚聆潇回过头问,“怎么了。”
她不回答,细细地看着他,随后轻轻地说,“你们先走,公主中了毒,她的解药还在那人身上,我去取回来。”
“你为何不早说?”楚聆潇敛起眉,似是不能理解她,他扣住公主的手腕,的确脉象不稳,明显是中毒之兆,他虽不懂医术,但这毒他却再熟悉不过,该是“一日殇”,这毒猛烈异常,如无解药,绝对无法保全性命,楚聆潇回过身对若萱说道,“你们先走,我去。”
“不,你先救公主出去,况且只有我知道解药藏在哪里,如果你去,他不肯说,反而耽误解毒的时间。”
“可…”
“走吧,现在的他伤不了我的。”
楚聆潇拗不过她,转过身,就在要跨出门的那一刻,她加快了步,从背后抱住楚聆潇。
若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上倾注了自己短短一生的爱恋,终于到了诀别的时候,泪不由自主地落下,在心里默念,永别了…
她悄悄地将解药放入他的袖中,在他转身前,飞奔而去。
楚聆潇一怔,他似乎看到了她匆匆落下的泪水,空气中还留有一丝只属于她的香气,可此刻伊人已不在。
他犹豫了片刻,心想,还是先将公主送至安全处再来寻她,可是他却不知,便是这个认为,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境地…
当他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似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向他袭来,他险险于几丈远处落地,同时,轰的一声,火光冲天,顷刻之间,整幢阁楼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乍起,他尚未明白过来,身后宫中侍卫和一干大臣已到了身后,白澈珩拉住她,急切地问,“若儿呢!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
“她…她还在楼里…”
“为什么不救她!”说完,他不顾一切地想要进入阁楼,但是阁楼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着,他根本无法进入。
“为什么会这样!”一向淡然有礼的白澈珩,何曾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
国师方靖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叹道,“太迟了…”
“什么意思?”
“阿豫早就下了结界,只有两个人可以出得了阁楼,一旦有两人跨出这扇门,那么结界立显,擎尘真火便会四起,这结界我破不了,而这火亦是无人能灭,看到太子与公主在此,那么萱小姐她…”
“不!休得胡说,若儿不会有事的!”他朝着楚聆潇问,“为什么不救她!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会与她携手一生,是谁许下一生的誓言!为什么你救的不是她!”
是啊,连他自己也想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留住她。
他将公主放下,这时,一个瓷瓶从袖中掉落到地上,他看了滚落的药瓶,只觉得整个人仿佛置于冰窖之中,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颤抖着手,拔出药塞,一阵淡淡的清香,那是“一日殇”解药特有的香味…
脑中思绪万千,她说她要去拿解药,那这个又是什么。
楚聆潇想起她转身时的泪水,还有那决绝的拥抱,原来她早就已经做了决定,用牺牲自己来成全他。
心像是被利器划过,裂开一道伤口,痛得无法自已…
整整一夜的火光,映红了皇城上空的整片天,无情的大火,肆意地燃烧着,似是要将一切爱恨情仇燃尽…
据《羽徽正史》记载:同承十八年正月初一,皇宫突生大火,一夜不灭,破晓之际,却又突降大雨,大火方灭,聆潇太子婚宴延至半年之后,然此夜之后,传说之神物——火莲,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