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GL）》暮成雪

87、第二十五章

　　傅明泉说谎了。
　　她不敢让肖凛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在与肖凛通电话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同时也打开了电脑，看到了肖凛的博客，似乎刚刚更新。肖凛会在博客里讲述自己在各地的见闻，现在她在的地方离自己所在的城市对于中国的地界来说真隔得不算太远，这令她振作起精神来，脑子里高速运转着。
　　傅明泉编织了一个不完全是谎言的谎言。她过几天确实要出去参加一个展览，她只是让这个展览名义上提前了。因为在这里，因为正好看到了更新的博客所以才打的电话，这样便顺理成章了。
　　肖凛果然没有怀疑，所以她关了电脑，拎了那袋零食提了包就出了门。
　　她从没有过这么匆忙的外出，却满心期待一刻也不能再停留。
　　按照电脑里火车时刻表的提示，转了两次车才在最快的速度里赶到肖凛所在的地方。因为不想看起来很匆匆忙忙，所以拿了那袋零食做随意的借口。
　　看，来的路上还能去买东西，应该会显得比较从容吧。

　　因为说了谎，所以傅明泉见到肖凛的那一刻还有点忐忑，她下意识的把零食袋子塞到肖凛手里：“等很久了吗，这是顺便在路上给你买的吃的。”
　　肖凛拿着零食领着傅明泉去了她入住的房间。房间不是很大，摆了四张木质的高低床。床上都铺着雪白的被子，中间有张桌子放在窗边，环境看来还算可以。肖凛对着空空的房间向傅明泉解释还有几个住的人晚上都出去玩去了。
　　不过傅明泉还是皱起了眉：“你就住在这？和不认识的人住一起？”
　　“有什么关系？”肖凛靠在桌边，笑咪咪地说，“每个人都有个带锁的柜子，也有开水喝。卫生间虽然是公共的，但很干净啊。主要是还算便宜嘛，我还有会员卡可以打点折呢。”
　　傅明泉不说话，从钱包里抽出十几张红色钞票：“既然要出来，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不用，真的。”肖凛笑着拒绝，“就是因为自己任性的要出来，所以才不想钱该死。我不是那么娇贵的人。”
　　傅明泉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事。可是这个话题结束了，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竟然，连看都不敢大大方方地看肖凛一眼。
　　跑这么远，不就是为了这一眼么，结果还是变成了胆小鬼。傅明泉心里生着自己的气唾弃着自己，然后猛喝着肖凛给她倒的茶。
　　肖凛见状，好笑的打趣：“怎么，工作这么忙？水都喝不上？”
　　一口茶没差点喷了，傅明泉咳了几声，脸都红了。
　　“还真忙啊。”肖凛哈哈笑。
　　“你心情真好。”傅明泉低声嘀咕。
　　“还好啦。”肖凛挥了挥手，也没有掩饰自己那点激动。
　　没错，这么久以后在这里看到傅明泉，确实有点激动。主要是这个女人还像以前一样看着亲切。难怪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嗯，如果你晚上没事，我们可以出去转转？”肖凛提议。
　　“不用了，我坐坐就走。”傅明泉连忙说。既然要做假，只好做个全，“我对同伴说了会回去住，所以等会儿就走，”想了想，她还是硬着头皮加上一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完后，她就屏气等着肖凛的回答。结果肖凛好一会儿后，才“嗯”了一声。

　　肖凛并不是真的有意这么随便应上一句的，只是，她刚刚有一个发现。
　　傅明泉提来的零食袋子就放在桌子上，她随手拿了一包饼干出来，却突然发现袋子上有字。
　　零食是超市买的，袋子上印着超市的名字和地址。可是，这上面的地址并不是这个城市，而是傅明泉家那里的。
　　她不是说在来的路上买的吗？她以为她是从展馆什么的地方来旅社的路上买的……
　　心中顿时浮现了一排问号，可是再怎么样也知道不能就这么问出口。

　　而那边傅明泉听见肖凛这么恹恹的回答也懈了些劲儿，便只坐在那儿发起呆来。
　　肖凛在心里转念了几个来回，便试探着问：“你们展馆在哪儿，明天我是不是就能去看看？”
　　“啊？”傅明泉一惊，忙说，“明天我就要回去了，那个展馆……也不对外开放的。”
　　“哦？”肖凛点头，悠然拉长声线，直看到傅明泉转开了头才收声。

　　该说什么呢？
　　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有个人千里迢迢来看你，不管她用什么借口，好像都不应该去指责。仔细看看傅明泉，许久不见，好像是瘦了。这听起来像是大家常用的说词，但凡离别后再相见，总有一种伊人消瘦的错觉。可是肖凛知道这绝不是错觉，傅明泉一直很忙，偶尔电话联系里会知道一些她的现状，有时她也会在自己的博客下留言，说些她的情况。像是“并不需要你知道，我只讲我的”这样的感觉。
　　两个人明明许久不见，却好像从未走远。
　　一直就跟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突然想起那日门里她的话。
　　她说她愿意做自己的一条狗，守着自己，护着自己，永远不离不弃。

　　很陌生的感觉啊，自己竟然做了需要被别人守护的角色。

　　肖凛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突然也有点任性的不想去想与面前这个人的关系。
　　前面那段感情好像耗费了一生的爱，可是肖凛也知道，人生还很漫长，七情六欲不会真的封锁，也许她有一天可以走出去。像傅明泉说过的那样，把对那个人的爱放在心里，也许最后将变成一个永远不会记起，也从来不会忘记的美丽伤口。

　　不过，会像自己一样对爱如此执着的人，这世上应该已经不多了吧，如江图图，如那些追求过自己的男孩……而不会，现下正好就是两个例子吧。
　　肖凛突然想试试。于是与傅明泉平淡的聊着天，然后适时的打了个哈欠，露出疲倦的模样。
　　果然，傅明泉立即就站了起来：“你早点休息，我回酒店了。”
　　“好，”肖凛笑着说，“祝你办的事顺利。”
　　“嗯，你也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傅明泉叮嘱了几句，便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旅社。
　　她哪里知道，她前走刚走，肖凛后面就打了车追了过来。

　　结果，果然是到了火车站。

　　当肖凛看着灯火通明的火车站时，心里也有些无奈。为什么，又是这样？

　　尾随在傅明泉的身后，因为人多，想要对方不发现自己，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傅明泉好像已经买好了回程的车票，她是直接去的候车厅，然后寻了半天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
　　可是这个人的警惕性好像实在不是很高，坐在那里居然就把眼睛闭了起来打盹儿。肖凛可是记得她钱包里还有一叠红钞票，于是都要替她担心起来。
　　要不要过去？
　　肖凛心里犹豫了一下。把这事当做不存在的话，搞不好傅明泉以后还会这样辛苦的跑来跑去，正想着，傅明泉身边的人正好起身走了，她便没来得及多想，蹿了上去坐下来。
　　好吧，等会儿傅明泉发现了她，她就装作自然的送人。反正两个人这种事也合作过几回，应该可以做到彼此心知肚明，不丢什么面子吧。
　　就这么想着，肖凛便盼着傅明泉主动发现她。
　　可是，傅明泉似乎是累极了，头竟然一点一点的歪过来。看着那脖子被扯长了，肖凛都觉得难受，便摇了摇头，主动靠了过去。
　　不过事件再次出乎肖凛预料，这个女人的头还差一点点倒在她肩上的时候，被候车厅里突然响起的广播声猛地惊醒了。只见她一晃脑袋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跑到她原本应该呆的车次位置的人群里，竟然，连眼都没有偏一下。
　　肖凛浑身僵硬的坐在那，感觉一把心火正在慢腾腾的烧起来。
　　竟然……没有发现她……
　　肖凛拉着脸磨着牙看着那个女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最后站定了身子却还是歪歪的立着。
　　很好！很好！肖凛微微点头，这样倒也自然了。看来也不必说话，都明白了。那再坐在这也没什么意思。肖凛也“唬”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可是，事情并没有完。
　　第二天下午，肖凛便接到傅明泉的电话，她说她已经起程回家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带她去看这类手工艺品展览云云……
　　放下电话后，肖凛也被弄糊涂了，难道自己错怪她了？她真的根本就是个大迷糊？想到这，她便也想起来，傅明泉自己说过，她弟弟也提过，她根本就是个迷糊嘛。
　　居然被这个大迷糊糊弄到了，肖凛不禁气结。所以，挂了电话后傅明泉也不知道肖凛最后的语气怎么那么僵。

　　而傅明泉有了这次自以为成功的经历后，隔了一段时间，又再次试探了一次。
　　这一回，博客有更新，却没有地点的牵涉，中国城市那么多，傅明泉根本猜不到她在哪儿。原以为近的话可以再去找她，就算远也可以再想想法子，可哪里知道，当她问“你在哪儿”以后，肖凛竟然反问回来。
　　听到肖凛也问“你在哪儿”，傅明泉有点儿傻了——说了自己在哪，就不好造假了。
　　如此反复几次后，傅明泉隐约感觉自己的招是不是被识破了。
　　于是一直到过了年，一月又一月，她也没有见到肖凛。

　　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事。

　　傅家的公司开了之后，前几批单子都是政府给的。为了表示政府正在大力发展旅游及文化事业，也还有点要完成上级给的任务量的意思，便有人专门来为公司写一篇报道，也正好做做宣传，一举两得。
　　也不知道那个撰稿人是从哪里知道了傅明泉的那点底细，事后大家都有怀疑他是不是抽调过她的档案。
　　当那个撰稿人发现傅明泉竟然坐过牢，立刻就像被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
　　他为傅明泉量身定做了一篇文章，把傅明泉塑造成一个服过刑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良人形象，并大大夸赞政府对这种曾经失过足的人的包容性，然后再极力渲染公司种种氛围。
　　总之，先炒上去再说。
　　而这样的一篇报道在报上一刊登出来，自然就引来一片哗然之声，立时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与争议。
　　傅明泉，自然是受影响最深的人。
　　那日之后，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亲戚朋友都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纷纷建议要控告那个写稿子的作者犯了诽谤罪，还一定要他登报道歉之类之类。
　　可是，这毕竟是事实，在傅家的沉默的默认中，所有的人也就都沉默了。那些曾经想着为傅明泉介绍男友的人也立时打了永远的退堂鼓。虽然这个女孩长得可以人也很好是没有错，但是出了这种事，总是无法再开口了。
　　那边，傅明尘也是气极败坏，找到文章作者甩着报纸脸红脖子粗的和他理论着，差点没打起来。
　　最后，还是傅明泉赶到，将弟弟拉了走。

　　傅明泉还记得那个画面。一大群的人围着，然后看着事件里的女主角。有的人的嘴里啧啧有声，满是遗憾，好像她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残废的人；有的人则带着洁身自好的骄傲退开了几步，就如她是洪水猛兽。
　　至于怜悯、至于可惜、至于好奇、至于其他种种各式各样的眼神，这些天，她见的太多了。
　　光是这些目光，就像一挺挺机枪，快要把她的心射成筛子。所以她现在浑身无力，拽着弟弟的衣领，像拎着一只超大号的小鸡，麻木的走回家。
　　还像小时候犯了错就不敢吱一声一样，傅明尘就这么保持着倒退的姿势，直到姐放开他。
　　“关掉公司吧。”傅明尘突然说。
　　傅明泉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走自己的：“别再说这种傻话了。”
　　“你还会受到伤害的。”傅明尘追上几步，看着姐苍白的脸，很是心疼。
　　“这一点苦都不能受，这一点风浪都趟不过，以后怎么办？”傅明泉把手栓在大衣里，企图博一些温暖，“还是说，你觉得姐那点破事就真的不能说出口，要永远的逃避？”
　　傅明尘又是委屈又是心急，想要说话却又听姐继续在说。
　　“或者干脆我们断了姐弟关系，以后你就不用怕还有人再提……”
　　“姐——”傅明尘停下步子，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傅明泉回头，唇边绽着淡淡的笑意：“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不怕。”
　　傅明尘沉默地看着那朵笑意，走上去，把她抱个满怀：“嗯，我们不怕。”
　　“嗯……在身边……就好了……”
　　怀里的声音低低浅浅，傅明尘却依稀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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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明天晚上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