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归来1 ...
-
京城的名贵少年郎不在少数，皇子、世子、公子个个出门都有仆从前呼后拥，但是如此时国公府门前这般的排场还是少见，惹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
国公府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两边列着两队人马，军队的铁头盔折射出正午的阳光，显得熠熠生辉，直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哪家的公子？竟然带了两支羽卫。”
有人不禁将心中所疑嘀咕了出来。
羽卫，属御林军其中一支，个个都是人中翘楚，平日里自然不会轻易为贵胄子弟所驱使。
自然有知晓内情的人卖弄玄虚：“众人可知这公子姓黎……”
不消他往下说，许多人已经了然。
京中百姓谁不知道长乐侯姓黎？毕竟是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长乐侯黎寒和当今圣上可是拜把兄弟，多年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后陛下登基，论功行赏起来，第一个便是册封黎寒为长乐侯。
黎家风头盛极，一时无两。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建和六年，侯府夫人高龄产下第三子九德，难产而亡。侥幸存活的孩子也奄奄一息，用无数灵丹妙药才捡回一条命来。
建和七年，在史书上是动荡之年。边疆蛮族屡屡率兵压境，长乐侯率两子赶去支援边境。
此战打了数月，外敌退兵，军队凯旋，但黎寒两子皆在战场殒命，他中年丧子，一夜白头。
天子悯其不幸，赐婚长女黎九宁与大皇子闵成，并给予县主称号，食邑领地一应俱全；再认世子黎九德为义子，许他吃穿住行与皇子同等规格。
而那时黎九德不满两岁，长姐九宁也不过十二岁。
偌大的长乐侯府转眼间只剩三人，令人唏嘘，
而刚诞下一女的温国公夫人封氏以诰命夫人的身份上奏，念在与长乐侯夫人往日交情，请求陛下允许将黎九德带到温府教养。
此事不妥，有结党营私之嫌。但朝野上下皆知，黎家两子为国殒身，这黎寒的老来子无兄无母，实在可怜。而温国公是皇后的长兄，是当今国舅，也是陛下登基的一大助力。
天子自然更清楚，心中一番计较之后，允了。
黎寒不顾天子多番挽留，交出兵符，自此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朝事。永惠帝免了他的早朝，不过但凡有宫宴，永乐侯的席位都在天子身侧，足以彰显出他的身份尊贵和天子的偏爱。
此时在国公府外的马车，自然是长乐侯世子黎九德的。
黎九德和国公府交情匪浅，他在国公府呆到六岁，直至长姐九宁出嫁，方才正式回长乐府。
黎九德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即兴作诗，八岁七步成文，又同皇子们一起上学，深受天子宠爱。
但他一直记着国公府恩情，常常上门拜访。
此时黎九德正在老管家温石的殷勤陪同下走向南风阁。
“我家世子此刻刚下了学，估计正做功课呢，看了您怕是要高兴坏了。”温石边走边提起国公府方才十岁的世子，温知楠。
黎九德每月都来南风阁看望温知楠。
“噗嗤——”一直跟在黎九德后面的侍从无晦率先笑出了声，“石叔你这话有点昧良心了，我们主子这回来一没带弓箭二没带风筝的，一看就是给你们世子布置课业，他怎么高兴的起来啊。”
“这这这……”温石没想到一句奉承话都被挑了刺，紧张地拿袖子擦额头冒出的汗。
黎九德淡淡扫了无晦一眼，后者立刻止了笑。
“是他无状了，石叔莫要介怀。”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倒是得体周到得很。
“世子言重了！”温石立马回道。此时已到南风阁门前，温石留步，黎九德带着无晦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温石没立即走开，看着黎九德芝兰玉树般的背影，目光悠悠，最后颇为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府中二十余年的老人，当年黎九德幼时在府中的趣事还历历在目，不曾想一下子八年过去，物是人非。
若是夫人和大小姐还在，该有多好……
黎九德甫一走进南风阁内，便见一蓝衣身影从内室跑了出来，直往他身上扑：“九德哥哥！”身量尚小，粉雕玉琢的，正是温知楠。
黎九德虽只比他大五岁，却正是少年随风见长的年纪，足比他高了两个头。黎九德轻拍温知楠的背，温声问道：“字练得如何？”
这下温知楠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了。
黎九德也不待他回答，熟门熟路地牵着孩子走到案牍前，拿起鬼画符般的字帖，认真翻看起来。
温知楠只得在一旁乖乖站着，小声嘀咕了句：“怎么每次都要考察功课啊，佟姨娘都从来不管的…”
也不知道黎九德听到没有，总之没有理会，目光依旧在字帖上面。
“冉姨娘好像也不管大哥功课的呢…”这回音量大了些。
黎九德仍是没有看他。
温知楠瞥了一眼黎九德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大着胆子补上一句。
“我是世子，将来的温国公，当年父亲都是上战场杀敌的，我学练字作诗这些何用啊？九德哥哥，不若让我多去练练功夫！”
黎九德放下字帖，目光终于落在了温知楠身上：“谁跟你说的这些？”
他才不过没来个把月，阿楠就被旁人吹了耳旁风？
阿楠摇头：“没人和我说这些，都是我自个儿想的！”语气中隐隐有些骄傲。
黎九德摸摸他的头，问道：“那你焉知冉姨娘不管你大哥哥功课的？”
阿楠听黎九德这样一问，以为有戏，一股脑全说了：“二姐姐说的！二姐姐近日总来看我，也和我说了好些趣事，还夸我比大哥哥听话来着。”
黎九德眸子一暗：“温玉莞？”
阿楠点头：“是的呀，二姐姐对我可好了。九德哥哥，偷偷告诉你，上次我被师傅罚抄，二姐姐还帮我抄了好些儿呢！”
黎九德蹲下身，正好和阿楠正视：“上次你又为何让师傅罚抄？
阿楠垂下头，躲避着黎九德的目光，硬着头皮答道：“二姐姐带我去放风筝了，忘做功课了，被师傅骂了一顿。”
阿楠两只手绞在一起，慌忙补上一句：“我已经知错了，这事和儿姐姐无关，是我央着她带我去的。”
话里话外都是对他二姐温玉莞的维护之意。
“我知道，我们阿楠知错能改，是好孩子。”黎九德伸出指头轻轻蹭了蹭阿楠的脸，“那你能不能答应哥哥一件事？”
“何事？”正滔滔不绝夸奖二姐姐的温知楠被黎九德打断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这还是第一次九德哥哥有事求他呢！
“少和你的二姐姐、大哥哥来往。”
温知楠的大哥二姐皆是府中冉姨娘子女，和温知楠非一母所生。
温知楠一脸迷惑：“为什么呀？他们都对我很好…”
黎九德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他们是很好，但是有些东西，他们说得不对，你不能听。你要好好读书，多多听先生的教诲。”
“嗯嗯，阿楠会认真做功课的！”温知楠凝重着一张小脸，郑重地点点头。但他实在不懂二姐姐他们有何说的不对的地方，也不敢再问。
“阿楠真懂事!”黎九德微微一笑,“不过上次温玉莞替你抄的书，我就不和你师傅告状，你三天内补回来给我检查。”
“啊——”
无晦在旁边看着两人互动，唉，这样说话的态度，谁能想到他们主子也才十五岁呢？
倒像是爹和儿子，难为了他们主子了。
黎九德看书，温知楠抄书，一时气氛和谐得很。
“九德哥哥？”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嗯？”黎九德翻页的手指顿住，侧目看向温知楠。
“你能给我准备一身艳压群芳的行头吗？”
“为何？”黎九德好笑地看着面前这唇红齿白的小小男孩。
他还知道“艳压群芳”这个词？
“前天家中晚宴，父亲提起长姐，说是时候把她接回来了…我想到时候穿得好看些见我长姐。”
温知楠对长姐温岚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但平日里黎九德常常提及，他对这个嫡亲的姐姐也有所期待。
手中的书猛地掉在地，黎九德却顾不上捡起来。他的语气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急促：“可是真的？”
“自然！”阿楠鼓起腮帮子，“父亲说大姐姐再过两年要及笈了，总不能在扬州外祖家待一辈子，是时候接回来了！”粗声粗气的，一看就是在仿温国公的语气。
“也对，都快十三岁了，是个大姑娘了。”黎九德喃喃道。
六年前温国公夫人封氏病逝，留下六岁的温岚和两岁的温知楠。怎料温岚也大病一场，险些没救过来，封氏娘家从扬州赶来，接了孩子去江南养病。本也想将温知楠一同带走，但温国公世子身份压着，且温知楠年岁尚小，没能如愿。
阿楠瞅着黎九德的脸色：“九德哥哥你一直说你是替长姐来看顾我的，那长姐要是回来了会不会给我布置更多的功课啊？”
黎九德几乎要被温知楠语气中的小心翼翼的试探逗笑：“她啊，我倒是怕她带着你胡闹。”
黎九德眼底泛起笑意，温岚可从小就不安生，温知楠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是不管功课的意思吧？温知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几天最困扰他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还有一些问题就干脆一起问了。
“我长姐有二姐姐好吗？会不会打人呀？”
“长姐喜欢我吗？会不会更喜欢大哥哥？”
一个个问题蹦出来，黎九德哭笑不得：“你想那么多做甚？阿岚是你嫡亲的姐姐，该是你世上最亲的人，她也自然会最疼你的。”
“可是已经六年没见了呀，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黎九德一愣，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虽说这些年也有通信往来，但如果阿岚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认得出来呢…
“无妨，我回去给你置办一身最好看的行头，明日就差人送来。让你长姐一见面就喜欢上你可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