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37、第三十七章，云海篇?往昔如昨

　　“你说，凡人，他们一生都在忙碌，忙着长大，忙着结亲，忙着生子，也忙着老去。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坚强，即便是如此短暂的一生，他们仍过得多姿多彩？”
　　说来好笑，段红尘生来便不知自己爹娘是谁，她一个人生生死死浑浑噩噩的过了两百年才开了灵智，尚且不懂何为生，便已明白何为死。而她不想死！
　　所以段红尘杀生，所以段红尘修道！段红尘一直认为，这世上除了生死再无大事，可她错了！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太多的求不得！
　　人因欲望为执着，又因执着而努力！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亦不过是其一生都在得到和追求中度过。
　　初时段红尘根本不清白，她天生地养，为了活着本能的杀人进食；后来她遇见了尊主，开始有人教她何为善何为恶；再后来，她与云芝鹤羽相交，明白了所谓亲情友谊；可最后，同样也是他们教会了段红尘，何为生死何为仇恨！
　　千百年的时光，为什么段红尘从不愿提及云芝鹤羽，不是因为他们身份尊贵，而是，有些事是一个人尘封多年慢慢腐烂的伤疤，它们看似愈合的伤口下，是已腐烂至极的血肉！
　　“那时我初到仙宫，小小年纪法力低微，即无法脱去兽性，又丝毫不懂礼节。虽有尊主相护，但尊主终归有他的事情要忙，难以顾全我的事情。也便是那时，我遇见了云芝鹤羽。
　　昆仑仙宫众神高洁，而我不过一条小小的巴蛇，旁人见我嗜杀无礼，虽不喜，却也不至于为难于我。但到底是不愿同我有过多的交谈。
　　尊主执掌天之九部，平日公务繁忙，自也顾不上我。于是，偌大的仙宫，只我一人形单影只，无所适从。
　　我想念凡间的吃食，想念我那个温暖的洞府，亦想念每日早晨初生微凉的太阳，可这些，仙宫都没有。仙宫有的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宫殿和神情冷漠的神人。
　　有一日，我又在尊主殿外的草丛里假寐，就听耳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似鹤鸣。

　　‘呀，这不是尊主久寻不见的小巴蛇吗，怎么躲在这里了？尊主可找你找了许久了！’”
　　那便是段红尘与云芝的初见，没有远远的淡漠，没有冰冷的打量，有的只是欢喜的调笑。
　　“哥哥才不会找我呢，他早就把我给忘了，说什么让我跟着他，全是假话！大骗子！”
　　“小红尘，这你可错怪尊主了。你也知道尊主执掌天之九部，公务繁忙，更何况尊主下界把你带上来可是求了帝君的，如果他不把手头的事处理好，可是要受帝君责罚的！你想见尊主受罚吗？”
　　“那好吧，可是来了这么久，仙宫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回凡界，哥哥什么时候会再下界去？”
　　“小红尘，仙宫可好玩了，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至于尊主什么时候再下界，那你可要去问你的尊主哥哥了！”
　　“哥哥就是哥哥，什么尊主哥哥，你这人好奇怪！”
　　“是是是，是云芝唐突了，尊主就是你的哥哥！”
　　后来段红尘才知道，云芝是整个天之九部里性格最好的一只妖。她会陪着段红尘东奔西跑，也会陪着段红尘吵吵闹闹，偶尔也会陪着段红尘调皮惹事。
　　“云芝！这孽畜又把池塘里的赤鱬给吃了，那赤鱬可是尊主养了三百年的，眼见就要化形了，他怎能！”
　　鹤羽同云芝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他们一同在尊主手下任职，可不同于云芝的温婉，鹤羽倒是固执强硬的多。且鹤羽一直看不惯段红尘，总认为他这只从下界上来不服管教的小妖，会给尊主带来无尽的麻烦。
　　当然，段红尘那时只认为这是因为鹤羽嫉妒自己被尊主宠爱，后来段红尘才知道，鹤羽说的不错，她确实给尊主带来了大麻烦！
　　“好了好了，鹤羽你别吓他，他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更何况，尊主向来护短护得厉害，咱们这些妖兽往日也没少给他惹麻烦，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段红尘现在回想那段被云芝宠爱护佑的时光，恍若隔世。那时的她是真的开心，开心自己有了家人，开心自己的冷暖有人关心，开心自己的小性子也有人能包容。
　　可，有些事就是老天给你开的玩笑，你得到多少开心快乐，等你失去的时候，你就会收获多少痛苦！
　　也不知从何时起，自从段红尘渐渐成年，渐渐长成了她想要的模样，仙宫里便越来越变的不一样。

　　“其实九重天的众神并不会常踏足我们待的宫殿，我们就像是帝君的妖宠，被养在他的后花园。会踏足的也不过就是我们的同类，比方说英招。
　　应是尊主十分的疼爱我吧，初时英招对我也很和善的，只是，在我慢慢的成年之后，她才渐渐变了态度。说来好笑，”也不知段红尘想到了何事，微醺的眼睛竟带了些笑意：“你是知道我真身的，可你知道我为何一直男装打扮吗？因我曾被当作男孩被养了三百年！”
　　记忆里的红尘慢慢长大，除去总爱灰扑扑的装扮，她渐渐拉长越渐成熟的身形告诉众妖，他们一直以来以为是个小伙子的巴蛇，其实是位姑娘！
　　云芝哭笑的不得的带着重新装扮后的红尘去见尊主，难得的见往昔总是威严无比的人面上沾染糗态。
　　可那时的段红尘并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她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完全不懂是男是女有何区别。
　　记忆里的小红尘，依旧爱缠着云芝，依旧爱软糯糯的喊着‘哥哥’，可不一样终归是不一样了，嫉恨她的又岂止是英招一人！
　　“哥哥，鹤羽最近好奇怪，比往常唠叨了好多，总是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可我之前也是这样的。”
　　“哥哥，我今日遇见英招了，她夸我很漂亮，可她也说，我之后不能再叫你‘哥哥’了。为什么？成年之后我们便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吗？”
　　“哥哥，我不喜你身边有旁人，英招不喜我，我也不喜她，你能不能以后别让她来了？”
　　“哥哥，英招比我好吗？她很温柔，我之后也会变得温柔的，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她？”
　　“…….”
　　“尊主，今日我方知，何为嫉妒！”
　　“尊主，我已成年了，可我修为不够，我想下界历练。”
　　尊主，尊主，喊得人长大了，吐出的声音也不再是软糯香甜的童音，这一声尊主，似是隔绝了什么，也似是阻断了什么。那人身处高位，一声尊称再合适不过！
　　自此后，人人都说小巴蛇长大了，也渐渐知晓礼节了，可谁又能知晓，那条小蛇最不愿的就是尊那人一声‘尊主’！
　　再后来，红尘下界历练，世人皆有姓而她无姓，尊主给的名字又恰好合了凡人口中的万丈红尘，于是，小巴蛇给自己定姓为‘段’！‘段’即‘断’，断了红尘，亦断了念想！
　　段红尘望着九吾痴痴地笑，似是醉了，却又似是什么都明白。
　　“凡人多精明，他们似蜉蝣般朝生暮死，却又似上古大神般看淡生死。他们不为世间烦忧所扰，亦不为世间繁华所迷，他们生于虚无，又归于虚无。便纵是中间有过挣扎有过悔恨，但最终也会归于平淡！他们一生虽短，却总是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
　　不像她，堪不破生死，断不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