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客栈》执此浮生

25、第二十五章，鬼娘篇?因缘果报

　　徐清苑跪着，段红尘坐着，不渡里安静的似乎落针都可闻声。
　　唉！
　　看着这个倔强至此的女子，段红尘终是长叹一声。
　　“五十年前我便曾告诉过你，因缘果报，种什么样的因，终会得什么样的果。也不过就是来早与来迟罢了。你又何必……”
　　跪的直直的苑娘，突然就抬起她垂下的那颗头颅。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在过去的五十年间不曾出去找过朱家人的麻烦！可现在呢？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是他们五十年过去了仍不肯放过我徐家！”
　　苑娘扯着她嘶哑的嗓子嘶吼，似是要生生咳出血来！
　　五十年前段红尘见到她时，苑娘就是这样。一个刚刚死于难产的鬼魂，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立时凝结了魂魄化作厉鬼，一路奔到徐家旧宅！
　　（其实，那时的徐清苑早就在奔来徐家的路上死去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那时，她刚凝结的魂身上满是鲜血，狼狈无比的跌坐在地上，抱着徐清琳的尸身不撒手！什么公正道义，什么是非善恶，徐清苑什么都不愿管！她只知道她的爹娘没了，她的兄弟姐妹也没了。老天是这样的不公，善者死，恶着活！徐清苑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凄厉的鬼哭响彻山林，再加上徐家旧宅的大火，这一切都令人闻之胆寒！
　　徐清苑也就是在那时，哭坏了嗓子。
　　而现今，苑娘扯着她嘶哑的嗓子质问，一字一句都带了血，一如当时的悲泣！
　　“掌柜的，你说因果报应，我便老老实实的在不渡等了五十年！五十年呢！我日日夜夜回想族人惨死的景象，那血色的记忆同我身上背负的业障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一定要报这等深仇大恨！
　　五十年来我从不曾放松过，闭眼阖眸皆是鲜血和咒骂，我又是何等的难过？可我都忍了！包括朱家重新搬回这里！
　　纵使我想，可我也从未要亲手报复，可我等来的是什么？那个朱家竟又开始找寻我徐家的血脉！他们凭什么！你告诉我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凭人心的贪婪？段红尘无法回答苑娘这个问题。
　　都说‘有因皆有果’，都说‘因缘果报’，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可就连段红尘都不清楚是否真是‘恶有恶报’。
　　问着问着，苑娘便笑了。她晃晃悠悠的起身，魂身闪过几瞬的飘忽，似是就要散去。
　　“哈！掌柜的你说的也不错，因缘果报迟早会来。他们朱家近些年也不知干了什么缺德的事，现今府宅外面全是惨死的冤魂，只等着报复这么一家心肠歹毒的人！我或许是看不到他们遭受报应，可他们的报应终归会来！”
　　“你要去哪里？”
　　“我？我想回家了。清琳之前那样小、那样怕别人丢下她，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五十年了，这五十年来她日日在客栈门口，可我从不曾见她。当年也是我硬留她在这吃人的世间生活，是我对不住她！”
　　段红尘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这样一个崩溃的鬼魂，似乎再多一丝的重话，这人都能直接随风散去！可段红尘终归不能不管她，苑娘在不渡过了五十年，怎么也算是她段红尘的人，段红尘自然没有道理看着她去赴死。
　　“晚了，徐清琳与妖兽结契，现今已然魂消魄散！你寻不到她！”段红尘拦住那只状似疯癫的鬼，向来清冷的眸子里含了些许悲悯。
　　苑娘看着段红尘笑，含着泪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她的命是我用了五百年的业罚换来的，怎么可能就魂飞魄散呢？与妖兽结契都是有心愿未了的人，清琳的心愿就是报仇，可朱家的人仍活得好好地，她又怎会死呢？”
　　段红尘被苑娘仇恨的眼神惊到了。都说凡人是这三界之内最不可思议的一族，他们能活得轰轰烈烈，也能活得空空荡荡。段红尘见过太多的凡人了，有让她惊叹的，有让她鄙夷的，让她不屑的。可不管再看多少遍，这些蝼蚁一般的人族，总能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意外。譬如，现在的苑娘！
　　九吾拉住段红尘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眼前全身都是红色火焰的苑娘。
　　五十年前苑娘自愿投身无尽地狱，甘愿受五百年业火煅烧，只为换回徐清琳的一线生机。而那时的徐清琳都要死透，一线生机也不见得有任何的用处。可无论段红尘怎么劝说，苑娘就是不听。不得已，段红尘便与苑娘做交易。清苑在不渡做工五百年，段红尘帮她用五百年的业罚换徐清琳一线生机。
　　一开始段红尘便说过，天命不可违，更改他人命运属于逆天而行，很可能结果会是意料之外的惨烈。可徐清苑不听！而现在......徐清琳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连再入轮回都不可能，又怎会比当时老老实实过冥府入轮回的下场好？
　　唉！也怪不得徐清苑要暴怒。
　　现在徐清苑全身燃着红色的火，而自愿受业火煅烧的凡人其业火是青白色的，只有真正有罪孽的人业火才会是红色，有大罪孽的人则是黑色。
　　业火不可沾，沾之则燃遍全身，非是将人燃尽不可熄。段红尘躲在九吾的背后直直的盯着这个护住自己的人，心中转过百种心思，又尽皆归于平淡。
　　“苑娘你冷静，徐清琳结契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纵使暴怒烧了这不渡也无用！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是明白真正该受到报应的人是谁！”
　　九吾神色肃穆，挡住段红尘的身体挺拔伟岸。不同于以往的平和，九吾微皱的眉头反而显示出他不怒自威的气势。
　　因这突然燃起的业火，杨勤他们慌慌张张的躲到一边，满是担忧的看着眼前的局势。
　　原本就已经到崩溃边缘的苑娘，看着往昔这些打闹和善的同伴，终是险险拉回了一丝理智。只是满心悲戚的她，痛苦的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客栈里传出一声嘶哑的哀嚎！苑娘原就嘶哑的喉咙，终是不堪重负，自此之后再无音可出！
　　段红尘拍了拍身前的九吾，从他身后走出。
　　“我且问你，你这几日可都是去了朱家？”
　　苑娘似是没了灵魂，心若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即便是段红尘问话也当是没有听见。无奈段红尘又问了一遍，她才无力的点了点头。
　　渐渐的苑娘冷静了下来，周身的火也缓缓收了回去。她手中幻化出一支笔，无用着墨，便在段红尘面前渐渐叙述开来。
　　苑娘常年不出不渡客栈，可前几日清风城的事闹得那样大，她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因被朱乐康背叛，苑娘对朱姓的人积怨颇深。初闻朱家，她便觉得有异，所以，前些时日她一直守候在朱府，就是为了伺机报复。
　　也不知朱家这几年干了什么坏事，朱府宅邸四周围了许多的冤魂，且死相惨烈。可奇怪的是府邸内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污秽。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镇守！
　　朱府的人来来去去，期间，苑娘也曾见过有妖兽寻仇，可，那妖兽也是多次闯府而无功而返。苑娘术法低微，更是无能为力，也只好日日守在其侧，以求得到契机。
　　“都说鬼神可怕，可与鬼神相比，最可怕的应是人心！朱家的人人心多是黑的，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手段，比之禽兽都不如！”
　　段红尘十分不想提醒苑娘写重点，可这个抱怨的语气以及叙事铺垫着实太多了些。苑娘现今又不能说话！不由得段红尘就不耐起来。
　　“清风城内不是自一年前就开始有人失踪了吗？那些失踪的人，既不是妖兽干的，也不是我干的，而是朱府的人干的。呵呵，说什么怕鬼神，这年头还有比人更可怕的吗？那朱府的人，在杀人养鬼！”
　　一笔一划，字字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