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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五章 尊严与威严 ...

  •   “发生什么了?”
      温琢在何灿搀扶下快步往乾清宫赶去,边走边问。
      何灿面露不忍,难过道:“啾啾死了。”

      啾啾是朱承璧捡来的那只小黄狗。

      温琢心头一窒,蓦然瞪大双眼:“怎么死了?!”

      “前两日跑丢了,奴才们到处去找,今日终于在御花园找到了,但是……”何灿哽咽一声,继续道:“已被摔死了。”
      “摔死?!”
      “太医院孙太医说的,他平日里对这些动物的医道颇有研究。”

      温琢忽感脑中胀痛,一股莫名的气堵在了胸口。
      那小黄狗她见过几次,品性甚乖又怕生,常常粘着相熟的人,离了一米远都会巴巴跑过去蹭着,怎会无缘无故自个儿跑到御花园去?

      “皇上觉得是太后让人做的,疯了似的要去慈宁宫找太后算账,奴才们好不容易才将他拦住。”

      温琢目色一沉,道了声:“多谢公公。”

      说话间二人已到乾清宫,何灿扶着温琢穿过东侧连廊到昭仁殿时,正见朱承璧跪在院中。
      他面前盖着一张四方白布,白布下就是小黄狗啾啾的尸体。
      孙太医跪在白布另一侧,其余两名太监也垂首跪在不远处。

      空气中透着沉沉的悲恸和绝望。
      温琢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切,心里头冒出一股难受至极的酸楚来直冲鼻腔,刺得眼眶酸疼。

      她紧咬银牙瞪大双目,努力将刚冒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而后抬起步子,缓缓朝着朱承璧走去。

      她跪在白布前合十双手,虔诚地闭目致哀。
      良久后,缓缓睁眼,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住了朱承璧的手。

      朱承璧转头看向她,巨大的悲愤使他额侧隐隐显出两道青筋,淌着泪的双眼都是红的,眼中写满了愤怒、悲痛与自责。

      这只小狗,在他心中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它是他绝望时结交的朋友,是他的安慰、共鸣与寄托。
      他与它同病相怜,早已在心中隐隐地将自己未知的命运与它捆在了一起。

      更重要的是,它也叫啾啾。

      它就这样惨死了。

      杀人诛心,便是如此。

      温琢背上忍不住生出一阵寒意,若此事真是太后干的,她只觉得自己从前还是低估了她的恶毒。
      她突然后悔了。

      重生至今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自己过于贪心、盲目自大了?

      若一开始仅抱着让家人、爱人好好活下去的目标而非拯救苍生,是否一切都要顺遂许多?朱承璧所受磨难也能少一些?

      她正自悲凉后悔着,忽感与朱承璧握着的手被握得更紧了,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自他手心向她传递着。

      她抬起眼皮,隔着朦胧泪幕瞧见了他挺拔可靠的肩膀和比任何时刻都更为坚毅的面容。
      他启唇沉声道:“朕突然明白,不是所有苦都能用糖盖住的。”

      清俊的眉目染上沉重的哀楚,却丝毫不见退缩畏惧,反是一片凌厉肃然,
      “朕会记住这份苦痛,以自己的力量去化解它。”

      “以自己的力量,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

      似是潜渊的真龙睁开了金瞳。
      他眸中闪耀着赤诚灼然的光彩,字字清晰有力,笃定坚决。如玉面庞在耀眼日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辉光。

      十指交握的掌心一片温热,温琢心头一动。

      太后以为如此残忍恶毒的手段便能摧毁朱承璧仅存的信念和意志,令他重归颓废。却不知从前那个废柴皇帝早已浴火重生,在悲痛苦难中找到了自己心中所求之道。
      愈是磨难,他心志愈坚。

      两行热泪自温琢脸颊滑落,她的嘴角却泛起淡淡的笑来。

      她不会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迷茫,因为她已找到了答案。
      ——她不是一个人。

      牵挂着他人,亦被他人牵挂着。

      守护着他人,亦被人守护着。

      世间苍生皆有独立的自我,又与他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也不是孤单一个。

      这便是她做这一切的意义。

      承受着瞬时的痛苦将道路打通,守护她想守护的人,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这一刻,二人的心中都格外清明。

      ——

      啾啾的尸体被埋在皇宫西侧无人居住的院内,朱承璧亲自为它题了碑。

      做好一切时天色已近黄昏,素来灰蒙蒙的天空中竟难得出现了一片晚霞。
      温琢磕到的膝盖已经不疼了,她扶着朱承璧往乾清宫行去,何灿跟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温琢道:“你说这晚霞会不会是老天爷在告诉我们,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朱承璧道:“一定是。”

      温琢仰头望着天上晚霞,忽而惊喜地叫了一声:“你看那里。”

      朱承璧朝着她所指方位望去,在漫天晚霞的边沿看到一团橙黄色的云彩在不断翻涌,像极了一只橙黄色的小狗,正对着地上的他们撒娇打滚。

      温琢哽咽柔声道:“啾啾去了天上。”
      “嗯。”朱承璧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望着天上的小黄狗,澄澈的眼眸中溢满温柔。

      良久后,一阵风吹动了云层,小黄狗调皮地蹦着跳着,钻进了嫣红的云彩中。
      “真调皮呀。”

      二人不约而同地带着温柔笑意望向对方。
      风动心也动。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时朱承璧就起床了。
      他坚持要去上早朝。

      昨日他在乾清宫要召各部衙门问话,都推脱不肯来。
      他便想趁着今日早朝大家都在的时候把该问的事都问清楚了,那些官员总不能连早朝都不上了吧?

      朝堂上,除了温珩和程宜斐因公务无法上朝外,该来的官员都到了。
      连前些日子被太后免了朝的齐王也来了。

      朱承璧将昨日整理的疑问一一询问,在场官员却无人应答,皆是缄口不言。
      太后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看着皇帝滑稽地在龙椅上自唱自演。

      到最后,朱承璧苦笑了一声,沉声问道:“众卿以为这江山是朕的吗?”

      无人答话。
      太后朝他觑了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承璧又问:“是太后的吗?”

      众官员垂首望着脚尖,嘴唇紧闭。

      “这是黎民百姓的江山啊!”
      朱承璧激动地站起身来,声调也随之提高了数倍,铿锵之声发自肺腑,在寂寂大殿上空嘹亮回响着,将殿内众臣麻木的心也震得一惊。

      太后的呼吸不再平缓,正要阻止朱承璧继续说下去,就见他无奈地摇了两下头,迈着蹒跚的步伐,艰难地往台阶下挪去。

      在旁候着的何灿赶忙上前将他扶住,没走偏殿,顺着朱红色的地毯,路过一排一排的大臣,缓步自正门走出。

      他背上的伤因方才情绪过激又裂开了,龙袍上隐约透出一道道淡红色的血痕来。

      贵为九五之尊的堂堂国君、所谓真龙天子竟成了如此狼狈模样,在场众人心中皆是忍不住泛起难以言说的难受滋味。

      下朝后,离殿众人的面色皆是沉重的。
      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左都御史裴毓也是一脸凝重,低着头朝宫外走去。

      才走几步,眼前忽然晃入一抹亮丽的红。

      他抬眼一望,当朝皇后正穿着一身礼服,跪在他面前。

      “娘娘这……”
      裴毓一时慌乱,路旁官员皆止步侧目朝此望来。

      一身朱红华服的皇后温琢头戴凤冠,挺拔地跪在白玉石板铺砌的地面上,仰面望着裴毓。
      “裴大人,温琢以皇帝之妻、当朝皇后之名向您跪下,恳请您上书弹劾,废除督诫。”

      温琢已叮嘱过何灿,下朝就背着朱承璧回乾清宫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
      因而她此刻已无所顾忌。

      宽阔的白色长道上,刚散朝的官员皆扭头转身,将目光聚往天地间最耀眼的那一抹红色身影。
      那人身份尊贵,是当朝皇后。
      可她却跪在臣子面前,哀声苦求。

      裴毓眼中闪过一抹惊色,沉痛无奈道:“娘娘这是何必呢?”
      温琢眉心轻蹙,苦声道:“我已别无办法。”

      见她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裴毓便也屈膝跪下。

      退朝后刚走不远就听到消息的太后在一众太监侍卫的跟随下匆匆赶回,一见此景怒火攻心,两三步就走到温琢面前。
      痛声斥骂:“反了你了!祖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温琢瞥了她一眼,冷声笑道:“纸糊的脸面,要来何用?”

      太后急急喘了两口气,挥手便要狠狠地往温琢脸上扇去,手腕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住。
      她仰头一看,将她手腕捏得生疼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儿子、当朝齐王殿下朱承璟!

      太后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满脸的难以置信,神思竟有一瞬的错乱。
      面前这人浑身散发着令人颤栗的寒意,眼神更是透着一股肃杀,令她感觉十分陌生。
      仿佛,他并不是自己的儿子。

      可她再定睛一看,那长眉凤目、挺鼻薄唇,甚至凤目边的一枚浅淡泪痣,分明都是她儿子的模样。
      怎么此刻望着,却是如此陌生呢?

      聂起冰冷地望着她,确定她不会再伤害到温琢后,冷漠地松开了她的手。

      在三美人的培养下,他本已能够十分自然地融入齐王身份,前日被太后单独召进宫时也没露出半点破绽。
      但他一见她要伤害温琢,便顾不上任何伪装了,本能地出手,本能地对一切伤害她的人带着藏不住的敌意。

      “反了!反了!全反了!!把皇后给我押下去!”
      此前连着受了两次刺激,又遭遇亲儿子猝不及防的背叛,大盛朝孝慈太后刚发完令就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太监们急忙上前将她扶住,背送往慈宁宫去。

      几名侍卫上前将温琢羁押,聂起欲向他们动手,被温琢眼神制止,不放心地随围观朝臣一同散去。

      须臾之后,殿前仅剩二人仍在跪着,一人是兵部尚书温文远,一人是左都御史裴毓。
      二人面色深沉,不知各自在思索着什么。

      次日早朝,御史裴毓赌上前程,亲自递上连夜书写的一道奏折,在广阔大殿中肃穆而立,高声道:“臣请——废除督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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