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夜宴》裴小白

6、奈何桥头无奈何

　　其他桌上的客人听闻已经开席，纷纷开动，品尝佳肴。只听那边老板又开口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小店奈何酒楼供量充足，大家尽可大快朵颐再行上路。”
　　老板语罢后坐下，对十一桌众人说，“想必大家都是新朋友，互相认识一下咱们就开始动筷吧。”一圈人挨个介绍完毕，轮到魑魅了，她还没有反应。
　　这时，坐在对面的老板倒也随和的笑笑，“没关系，这位老爷子不愿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咱们继续。”一圈人都各报上家门后，有人开始耐不住性子伸手就想端下转盘上的盅。只见他还未碰及，就被让人一下拉住胳膊，生生扯了回去。
　　他正打算抱怨为什么不让他动，旁边的人对他使劲使眼色，他顺着对方眼神看向四周，原来周围人没有一个动手的，而老板还笑吟吟的望着他。此人后背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这时，老板才徐徐开口，“我们酒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天都会有一桌特别加餐。今天大家特别幸运，碰巧加餐的就是咱们十一桌。”先欲开餐动筷的那个人尴尬笑笑，原来大家都是在等老板把话说完。
　　说是加餐也的确算是加餐了，魑魅眼光触及旁边的桌号，那是第九桌的位置。只见上面也不过放了九个盅而已。相较之下，第十一桌这三十三个盅，确实是比桌号还翻了三番。
　　“所以，请大家自助挑选第一轮要吃的菜。但不能打开就要端下，开盖后就要吃完哦。”老板提示十一桌的客人。
　　桌上没人敢提出质疑，毕竟这是老板的酒楼，只能按着酒楼规矩走。而这附近只有这里有灯火，他们想去别处吃点东西休息一晚也没办法。
　　老板伸出藏在袖子里的手，那手柔嫩白皙，一点也不像个男人的手。上面还带了很多贵重的翡翠戒指之类，看来这酒楼日常营收颇丰。一阵叮铃当啷作响，转盘开始旋转，三十三个杯盅开始随之转动，就像命运之轮被打开一样。
　　“好了，各位挑选自己菜吧。”一行人纷纷动手，魑魅依旧在最后一个人拿下之后还没取下一个杯盅来。旁边的甲大宝看见了，“老爷子是手脚不太灵便吧，我来帮您。”说着从魑魅眼前转盘上取下最近的那一个放在她眼前。
　　魑魅道了声谢，桌上众人都开始自顾自的吃起来，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真香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煎饼。”
　　“煎饼有什么好吃的，你看我的。赛螃蟹。”旁边人对那人吃出的煎饼并不以为然，这就开心的不行了。
　　“咳，你们这都算什么，我这道才叫厉害，西湖醋鱼，瞧见没。鱼是用的是最新鲜的草鱼现杀的，肉质嫩滑可口，入口即化，一点腥味都没有，酸甜可口还能吃出蟹味。”
　　旁边吃赛螃蟹的小哥闻言跃跃欲试，他也想尝尝这能吃出蟹味的西湖醋鱼到底是个什么味儿。但显然，那吃西湖醋鱼的客人并没有分享的意思。还说，“你看还有这么多杯呢，你急什么，没准下一道你就能吃上了，和我抢什么，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闻言的赛螃蟹小哥低头沉默不语，扒拉着自己手里的那盘炒鸡蛋。
　　魑魅对面正坐的老板又开始说话了，“看来大家都吃完自己的第一道菜了。那么我们准备取第二道菜，这次换个规矩，每个座位左边的人为右边的人选一道菜。”
　　众人大多都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样子，但都不敢多问。只有刚才西湖醋鱼的那位比较尴尬，因为他左边坐的正是那吃赛螃蟹的小哥，他不会故意不给我拿菜吧，这人心想。
　　但没想到的是，吃赛螃蟹的小哥并没有因为刚才他的小气行为而故意为难他，只见小哥端下一个杯盅放在那人眼前，而且他的表情正常，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其实吃西湖醋鱼是六胞胎里的己小六，他正是六兄弟中的老六，其他五个兄弟永远都是有什么好东西先就着他，所以他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个坏习惯，自私。此时的他心里很难受，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五个哥哥，他们为了他真的付出了很多，而他从未想过回报。
　　这一切都落入了魑魅眼里，因为只有她，始终没有动筷。
　　不仅如此，她还没吃丙二蛋递给她的菜，一旁的丙二蛋看见了，“老爷子，你不吃吗？”魑魅看着他，他似乎自顾自的明白了什么，“您牙口不好，要不我来替您吃了吧。”没等魑魅说话，她面前的菜已经被对方拿去摆在那人自己面前了。
　　不久，这轮饭菜也吃的有个七七八八。
　　那边的老板第三次开了口，“各位贵客，我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那准备第三次的挑选，挑选之前，我希望各位能讲个故事，最能打动我的那个，我会亲自为这位来客饯行。”
　　十一桌一些客人纷纷交头接耳，他们认为这有失公允，选择权都在老板那里。但也有人沉默不语。一片争议声被第一位开口的客人打破，那是魑魅。
　　“曾经有个人，她被众人高高捧起，置于高台之上，每个人眼中倒映的都是她的样子，她似曾有不一般的地位与荣耀。然而转瞬间同样是那些人，将她绑上天塔，她的四肢被锁链束缚，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昔日帮助过的人会变化成这样。
　　这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她指着她的脸，说道“我们有什么义务对你好。”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她曾经帮助他们的事实。
　　被绑在高台的她将要被施以车裂之刑，可是这个女人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为什么用真心换不来真心，无论她做出多少付出多少，别人对待她永远是虚伪的假面。于是，她决心看看这世界的人性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她不愿意一手建立起的信念被人推翻，她不想做个没有心的人。”
　　故事戛然而止，没有铺垫，也没有起承转合。简短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都是什么，那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人前后变得这么不一样？”没人给提问者解释，就像也没人能给她一样。
　　“总之，就是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这就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吧。”老板看着对面桌子上的老头，讲出了这番话。对面的老人对他报以一笑。
　　其他人看这番情形，生怕老板把好东西给老头，一个个都开始讲起故事来。
　　“大家故事都很好，我实在无法选择出哪个更好，那就还是请各位自行挑选吧。”转了一圈，又还是自己选。十一桌的客人对这老板古怪的做事风格甚为无语。
　　不过来酒楼的客人可是都为了吃饭，所以没多长时间，桌上的盅差不多都光了。客人们也一一告别离开。
　　老板走到圆桌对面，看着一动未动的杯盅，“客人，是小店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还是，您有什么其他要求。”
　　老人从座位起身，只见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堂人都走光了，只剩二人。
　　听完对方的话，驼背老头指着老板，老板不解，“难道，你是想让我来做什么？”
　　“不，我想要你”
　　老板面色苍白，肢体动作僵硬在原地。不等他反应，对方又加上后半句话“从这具身体下来。”一个闷声，拐杖敲在老板的前腹。
　　只听到“哎呦。”一声惨叫，一个小女孩模样的人从“老板”后背掉了出来。
　　“你这怪老头，下手可真狠。”原来小女孩才是真正的酒楼老板，只见她瘫倒在地，后厨的檀檀赶紧跑出来扶起她，正在檀檀想动手对驼背老头做点什么，手被小女孩拉住了。
　　“你是从那城里出来的人吧。”小女孩眼睛很大，颇具灵气。檀檀也愣住了，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会有那暗殿里才有的东西。
　　“这是我的曾孙，他误闯此地，还请您放他一马，不要计较。刚才的举动实属无奈。”魑魅很是客气，不止因为她现在没有法力护体，也因为这是对方的地盘，而且据她判断按照对方这人的性格，倒也算不得是个世间人认定的坏人。
　　小女孩倒是并不在意，“无所谓，不过是一件凡人“衣服”而已，而且。”
　　“其实我最喜欢你的故事。我说出的话必不食言，我会为你饯行，送你去渡奈何桥。”
　　“不，我不需要，只要你把这人还给我就行了，我…”魑魅思考一下该怎么才能恰当的回答对方，“还没到时间。”
　　檀檀很是惊讶来人居然有好事都拒绝接受，这可是老板难得的奖赏。
　　不过更让檀檀意外的是，老板居然没有因为来人不识抬举的举动而生气。反倒是眼睁睁看着驼背老头把那男子带走。
　　路上，这年轻男子已经彻底清醒，他本想跟在客人后面逃出去，但无奈在某处被逐渐产生的大雾迷了眼，后来看见唯一灯火通明的酒楼还有那些怪人，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得了。不过好在他一醒来就看见熟悉的阿叔。
　　“阿叔，这些人都是什么东西变的？”
　　魑魅斥责他，“臭小子不得无礼。他们曾都和你一样。”
　　“哦哦，…好。他们竟然和我一样是人？”
　　年轻人低头看路似是陷入某种思考中，当然他也是因为畏惧阿叔模样的眼前人，所以并不敢多问。
　　其实，这些客官都是被遗忘了的人，他们之中有的人因为天生畸形或者其他原因刚生下来就被遗弃，幸运的有人或许会可怜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不幸的可能就冻死在寒冬腊月里了。这世上没人会记得他们，更没人会在他们死后的中秋节想起他们来祭奠他们逝去的亡魂。
　　只有在这里，他们有机会得到慰藉。所以，这是唯一的奈何酒楼。在你生前不能实现的愿望，在那里都可以在你食用杯盅里的东西时帮你用幻想实现。当亡人在通往忘川的路上迷路的时候，这里会为他们点亮一盏灯，摆一桌酒宴，来送他们一程。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吗？”魑魅向对方确认道。“都记下来了。”年轻男人回答。
　　“那就好，切记，不要再回头了。如果你下次再来，那你只有死路一条。”男人应是被老人的话语吓住了，不断点头称是。
　　魑魅看着对方进入暗道后，掐指一算，心里暗想糟了，快到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