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一点也不凶》七吉

3、第 3 章

　　白凛还是很怕高的，小时候，被人提到万里高空，又在顷刻间被人抛下的那种坠落感，他记忆犹新。

　　于是，在时夜带着他升至半空中的时候，原本白凛垂在身侧的双臂一下子圈住了时夜的脖子，身子也更紧凑的挨着他唯一能依靠的那个胸膛，脑袋很自然而然的倚在了比他高出一掌的那人肩膀上。

　　这样，似乎好多了，白凛松了口气。

　　时夜侧目，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那双微微颤抖的睫毛，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飞向了更高的远方。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时而凛冽，时而轻柔，白凛眯着眼睛，不太敢看，眼前模糊的景象便是一抹黑色的锦缎和一个好看的喉结。

　　许是因为身处高地的缘故，吸入进鼻腔的空气竟也是格外的清新，白凛仔细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夹杂着茶叶的果香味，很特别，甜而不腻，闻过了那个味道之后，白凛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舒缓愉悦了些许。

　　白凛常年居于沐非语的药王谷，闻惯了各种草药的药味儿，多是腥苦，还有很多臭烘烘的，带香味的少之又少。

　　刚去药王谷的时候，白凛还不太习惯，后来他经常替沐师叔熬汤药，还自己喝过了许多补药，也就慢慢的接受了。

　　但是，接受也不代表他喜欢。

　　如今，白凛闻到的这个带着茶叶的果香味道，他是真的很喜欢。

　　趁着这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白凛就想要多吸几口是几口，于是，他不自觉就面带微笑的深呼吸，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着的清甜。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白凛听到耳边的声音说，“我们已经落地了。”

　　白凛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些及腰的矮树，不远处的小路上零星的还长着些小野花。

　　“呼……”总算是落地了，白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挂在小黑的身上，姿势就……非常的不礼貌。

　　白凛立即收回了双臂，退开了几步，站在离时夜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脸上迅速氲起了一道绯红，逃开时夜看过来的目光，小声道，“对……对不起啊，我刚刚太紧张了，得罪了。”

　　时夜却面上带笑的朝着白凛又走近了几步，到了白凛面前站定，歪着头，弓着身子，去看白凛低垂的双眸，白里透着通红的耳垂，直到白凛也回看他之后，时夜才道，“我知道啊，小白是把我当做很信任的人，才会如此，我很高兴，现在，我们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了吧。”

　　时夜拍了拍白凛的肩膀，很轻的几下，就像是主人在安扶自己受惊吓的小宠物似的。

　　现在正值黄昏时分，天色渐暗。

　　时夜手指朝前一指，发出了“咦”一声，“前方不远处，应该有个村镇，才黄昏时候，就已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了。小白，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如何呀？”

　　白凛顺着时夜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的确，前方有烟火气，而且，他刚刚看到的那条小路上的另外一个尽头处，还跑来了一个小童采野花。

　　“林儿！”远处走来一农夫唤道。

　　农夫手握一把锄头，应是刚刚农作完准备回家，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提着篮子的农妇，两人衣着皆十分朴素，脸上却都带着笑意。

　　听到了喊声，小童回头，朝着那两人摆摆手，然后撒开腿张开了双臂，朝着农夫夫妇跑了过去。

　　“爹！娘！”

　　农夫把锄头递给了妻子，满脸宠爱的抱起了儿子，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家三口转身朝着村镇的方向走去。

　　白凛就站在那呆呆的看着，不想要错过这一幕寻常百姓家的快乐，那是他这一生所向往和期盼的，然而，却也终究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时夜没有打扰白凛，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白凛在看人间的烟火，而时夜，在看他。

　　“小黑，我……该回去了。”白凛转身看向了时夜，嘴角在笑，眼神却黯淡了下去。

　　“去哪啊？”时夜随手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把玩世不恭的模样诠释得十分到位。

　　“回我的门派，我离开了这么久，师父和师叔他们会担心。”就在刚刚，白凛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解封了，也就代表，他可以用自己的灵力驱动传送阵了。

　　其实，与白凛同辈的弟子还并没有使用崇华门各处传送阵的资格，也就只有他，拥有可以随意进出各处的权利。

　　当初，是大掌门力排众派争议，以绝对的威压，赌上了整个崇华门和他毕生的荣耀，才将白凛留在了崇华门。

　　师尊和师叔们，以及长老们对他真的很好，他不可以辜负这来之不易的呵护。

　　只是……

　　时夜吐掉了嘴里的那根杂草，皱着眉头嘟囔道，“那么纠结，还要回去？”

　　“没有纠结。”白凛嘴硬。

　　时夜撇撇嘴，“可是啊，我看你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不愿意’四个大字。”

　　的确，在崇华门，大家对他很好，可却也每个人的脸上都清清楚楚看得出对他这个异类的同情与怜悯，还有些并不会表露出的情愫，那便是一些人对他想要据为己有的居心叵测。

　　比起回到崇华门，白凛更向往平凡普通人的生活，不奢求有人相伴，但求一间属于他自己的一间茅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不要多么惊涛骇浪，只求个安稳。

　　可是，那也只是想想罢了。

　　天下之大，除了崇华门，他还能去哪呢。

　　起码在崇华门，他不会被逼着看一些不堪入目的双修书籍和真人教学，也不用被铁链锁着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该知足的。

　　至于小黑，他不愿深想，只当自己做了善事，救了那么一个陌生的人。

　　“我必须回去，对不起，拂了你的兴致。”白凛看向了村镇的方向。

　　“行吧，那你现在就带我去你的门派，我去帮你报仇，烧死害你的坏人。”时夜抬手就要去拉白凛的肩膀，却被白凛躲开了。

　　白凛向后退了几步，朝着时夜拱手，拜了拜，“多谢你的好意，小黑，只是，不用了。”

　　“你不是知道我的本领吗？怎么，还怕我打不过他们吗？”时夜叉着腰，继续追问。

　　“如若我真的能认得出那个抓我的人，掌门自会将他发落。”白凛又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上带着疏离的客气和冷漠，“小黑，真的念着我的救命之恩，便不要再问下去了。你我就此别过，有缘自会再见。”

　　白凛自知他命运多舛，是个不祥之人，他的亲人已经尽数因他而被屠杀，他没有朋友，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

　　不管小黑是什么身份，对小黑，对他，就此别过，便是这段偶遇最好的结局。

　　白凛说完，便在时夜面前化成了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直到白凛的气息彻底消失，时夜还一直站在那个方向，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原本怅然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

　　“什么时候见，我说了算。”

　　时夜话音落下，便化作了一团红色的焰火，转瞬便也消失不见。

　　……
　　崇华门掌门的主殿之上，所有长老和主事分开两排坐在各自的软垫之上，皆已就位，各个面色难堪，唉声叹气。

　　主殿的高位上，掌门的万年玄金宝座里，池非墨身着一袭金缕衣，带着崇华门掌门才可以配有的山峦型崇华发带，面容凝重的扫视着下面众人，沉声喝道，“还是没有白凛的一点消息？”

　　众人不语。

　　“白凛一日寻不回，尔等便在此等候一日。”池非墨的声音响彻整个主殿，带着他特有的威压，让众人心里的紧迫感又加重了一重。

　　面对池非墨的施压，几位年岁较大的长老不禁忆起当年掌门之位的争夺，掌门的四个内门弟子之中，各有千秋，当时，属支持池非墨的人最少，倒是其他三个弟子，被寄予众望，好一番明争暗斗。

　　可最后，谁想到，四大弟子，一个死在了大殿之上，一个入了魔，一个失了踪，这掌门之位竟落在了最不起眼的那个池非墨手里，原本以为就算他做了掌门，也没那个威严，根本号令不了整个崇华门。

　　可现在一看，这大殿之上，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悄悄的大殿上，忽然有人打了个哈欠，众人寻声看去，便看到了沐非语在伸懒腰。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睡着了！

　　相比起坐在主位，衣冠华贵，气势恢宏的池非墨，他的这位师弟沐非语看上去就逊色太多。

　　一抹粗布灰色麻衣裹在身上，胡子拉碴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他还一身药味和酒味混杂着，跟他前后左右挨着的长老们都各自设置了结界，怕被熏吐了。

　　“人找到了吗？”沐非语抬头，问了一句，见没人回答，便抬头看向了主位上的池非墨。

　　大家一脸好奇，也都很想要知道池非墨会怎么答。

　　老实说，他们师兄弟自池非墨夺位成为掌门之后，便很少会有在公开场合碰面的机会，就算见面，也是鲜少交流。

　　大家都想要知道，当年那位玉树临风白衣飘飘，如贵公子一般的药王谷之主沐非语如今面对他成功夺位的师兄，是怎么个态度，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失踪了近百年，再出现，为什么会如此颓然。

　　但是，没有人知道。

　　众人也只能从沐非语与池非墨的言语与眼神交流里猜上那么一猜，作为自己修炼之余的一个消遣而已。

　　只见，池非墨摇了摇头，并未说话，算是回了沐非语的问话。

　　沐非语轻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整个人算是精神了一些。

　　他顺着两行人中间的过道，缓缓朝着池非墨走去，也不知道他是没睡醒还是醉着没有醒酒，明明几步路，让他走出了个天花乱坠感。

　　沐非语走到了台阶前，仰头看了眼坐在至高之位的池非墨。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生怕下一刻沐非语就冲到台阶上去，两人厮杀一番之后，又有死伤，那崇华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几百年又要被打破了。

　　只是，沐非语并未踏上台阶，只是仰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池非墨，四目相对的时候，沐非语拿起了他的酒葫芦，又喝了一口，才开口道，“白凛自从入了崇华门，也不自在，与其说是弟子，倒不如说是个囚徒，说不定是他自己去了某处崇华门之外的地方，想散散心。你让他们在这一直等着，莫不如派些人出去找找。”

　　沐非语说完，便飞身离开了掌门的主殿。

　　大殿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众人屏住呼吸，良久，才听到座上的那位轻叹了口气，“罢了，现在就派人……”

　　池非墨的命令还没下达完，就听到殿外有弟子来报，“禀掌门，白凛师弟回药王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