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江子休

3、初见

　　演唱会接近尾声，两个小时里，顾子充一直在录制偶像的视频，此时他的手机还剩7%的电。由于前一天晚上轰趴，充电宝也仅剩一格电量。“结束的刚刚好”，顾子充心想。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江在东发来了消息：兄弟，在吗

　　江在东赶上检票顺利入场了，不过他买的二手票在山顶，此刻不知在哪。

　　谁是你兄弟？顾子充撇了撇嘴，输入道：在的

　　江在东：我手机没电了，我朋友先回去了，我可能回去不了

　　得，“没地位的司机”丢下江在东跑了。顾子充笑出了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电量，思索片刻，给江在东回复：你在哪，我有充电宝

　　不知是不是信号太差的缘故，他并没有立即收到对方的回复。

　　此时已经散场，顾子充收拾好自己座位下的垃圾，放在塑料袋里，起身退场。顾子充走出场馆，不像演唱会开始前人们陆陆续续地入场，这时候馆内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段内涌出，人山人海，亚肩迭背。顾子充靠着边上的一根柱子停下，打开手机。江在东连发了三条消息：

　　我在三楼
　　我去找你
　　你在哪里

　　顾子充第一次来这个体育馆，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位置，信号很差，位置共享也失败了。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继续跟着人流往外走，一手拿着手机，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屏幕。

　　没几分钟，手机屏幕亮了，有好几条消息提醒。

　　江在东：你先走吧，我这里堵住了
　　江在东：我还有8%的电
　　江在东：我用另一个手机登上支付宝了
　　江在东：我可以叫车回去了

　　这么多人能叫到车才怪，顾子充心想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于是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嘟——嘟——不知道是信号太差还是江在东没有听到，几十秒过去，并没有人接听。

　　“已取消，点击重拨”。

　　顾子充又拨了一次，仍然无人接听，他有些着急了，拿着手机东张西望，看见不远处有个签名墙，遂灵机一动。

　　他穿过人流，艰难地挪到签名墙旁边，给江在东拍了张照片：我在这里等你
　　消息旁边的小圈圈一直在转，不知道有没有发送成功。

　　半分钟后，江在东的哈士奇头像旁出现红点点：好！

　　顾子充笑了，眼中映着路旁的灯，闪闪发光，攥着手机又等了将近十分钟，他收到江在东的新消息：你还在吗

　　说实在的，这几分钟里，顾子充真的想过走了算了，江在东打不打得到车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是已经等了这么久，而且也答应别人了，突然一声不吭就走掉，实在太不负责了。

　　他轻叹一口气，给江在东回复：我在的

　　几分钟后，顾子充前方几步之外，众多女生之中出现了一位高个子的男生，因为身高优势所以非常显眼，细碎的刘海，一副黑框眼镜，身穿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干净清爽，左手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外套搭在手臂上，右手挠着头，在人群中张望。

　　顾子充正要上前，刚一个起势又退了回来。等等，这是……江在东？那个脑袋被门挤了的鬼见愁？

　　为了避免认错人而尴尬，顾子充决定迂回到他的身后，如果他是江在东，那很有可能在跟自己发消息，到时候一看对话框便知。

　　走进一看，果然，左侧的头像可不就是自己！这是鬼见愁没错，顾子充眼睛放光，高兴地喊了起来：“啊！可等到你了啊！”

　　江在东被这突如其来咋咋呼呼的问候惊了一下，愣住了，眨着眼睛：“你……”
　　顾子充点开自己的头像，往江在东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我呀我呀。”

　　走近后顾子充发现，江在东挺鼻薄唇，剑眉杏眼，目光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与他利落的轮廓和小麦色的皮肤配合起来，很是俊逸。

　　互相确认了身份，江在东笑着跟他打招呼：“是你啊，你没走。”

　　初次见面，江在东笑起来眼底藏着星光，夜幕下于九天之外直接照进人的心底。

　　顾子充愣了一下，又立马回过神来，好像站在广袤大地上仰望璀璨星辰时的片刻晕眩，“那必须的啊，都说好了在这等你，怎么能走掉。”说着便放下右边的肩带，将背包顺到胸前，掏出充电宝，“喏，快充电吧。”

　　“谢谢了。”江在东微笑答谢，眼睛弯出一个弧度。

　　顾子充忘记了回应对方的答谢。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擅长交际，没再说话。这一刻，人群的嘈杂好像来自光年之外，他们安静得像银河里的尘埃。

　　拉上书包拉链，重新背好，顾子充决定打破沉默，“演唱会怎么样？”
　　“嗯，挺好的。”江在东的回答很简短。

　　“那何止挺好的，这也太燃了太酷了太炫了！哇我跟你讲噢，哥哥第一个亮相我就惊呆了，怎么能这！么！贵！气！有的粉丝希望他剪头发，但我觉得他什么发型都能驾驭。你看今晚这些造型，都很难挑出一个最好，我真的太爱了，太爱了。”顾子充手舞足蹈自顾自地说了一段话。

　　“哈哈。”江在东轻笑两声，像微凉的晚风，很快掠过发梢。

　　就这？说了这么些江在东就这反应？还能不能聊？

　　“你是哪里人呀？”顾子充放下刚刚在空中比划的双手，问道。
　　“我？我帝都的。”江在东反应迟钝似的指了指自己。

　　除了你还能是谁？

　　“帝都你来这么远上学噢？”
　　江在东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啊，就想来远一些的地方看看。”

　　四月的夜晚，不再寒凉，风滤过梧桐树叶，触及发梢的时候只剩轻拂。
　　这天是农历十六，顾子充随着江在东的目光一起抬头，月正圆，几颗星辰散落在静如湖水的夜幕上。

　　“你一会真的能回得去啊？”顾子充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嗯……如果赶得上末班地铁的话。”江在东低着头抿了抿嘴唇。

　　演唱会的体育馆到学校需要换乘，前前后后大概要四五十分钟，而且人流量实在太多，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挤得上去。

　　顾子充的家离体育馆倒是挺近，坐地铁只要十来分钟，他从学校回家也必经这一站，所以可能是当晚粉丝中最了解周边交通的人。

　　一路上几乎都是顾子充在问，江在东在答。顾子充找不到话题的时候，两人就安静地走着，微风吹拂，江在东衣服上消毒液的味道飘进顾子充的鼻腔，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得很短，没有重叠。

　　到了最近的地铁口，映入眼帘的是乌泱泱的人群，掎裳连袂，排队进地铁口的人足足百米。顾子充看着人群发出嗤笑，领着江在东走过地铁口，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

　　“去哪儿？”江在东问。
　　“哥带你去下一站，步行只要五分钟左右，他们肯定不知道，哈哈哈哈。”顾子充拍了拍胸脯，笑声在夜幕下格外明朗。

　　江在东看着顾子充，眼神明亮，他点了点头，比出一个大拇指，“好。”

　　“冲，咱们走快点，不然你可能要赶不上换乘了。”说罢顾子充两手拽着背包带，撒腿就跑。

　　“小心点。”江在东在后面说了声，不知道顾子充有没有听到。

　　他们抵达下一站的时候，虽然有些粉丝也发现了这个“捷径”，但比起刚刚那一站，可谓是区区之众。

　　“本地人还挺好。”江在东笑着说。
　　“可不是嘛，都快二十年了，从摸鱼钓虾，到如今走进大学的象牙塔，几乎所有记忆都在这座城市里，我对这儿再熟悉不过了。”顾子充颇感自豪。

　　“你还钓过虾？”江在东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咋了？我不能钓虾啊？”顾子充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不是，想象不到。”江在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流星迅速划过天际，转瞬又消失在黑夜里。

　　“那我跟你讲哦，想当年我的钓虾技术堪称一流，一块咸肉能钓一下午。”顾子充骄傲地昂起头。
　　江在东被他逗笑，两眼如星，注视着他：“哈哈哈哈这么厉害。”

　　过了安检后，走在前面的顾子充突然转头对江在东说：“其实你要是回不去学校可以去我家。”

　　意识到两人才刚认识不知道有没有一小时，顾子充自觉这句话有些奇怪，没等江在东回答，就转过头没再说话。

　　“谢谢，我查了下地铁时刻表，还来得及。”身后传来江在东的声音。
　　“噢对了，充电宝还给你。”江在东补充道。

　　顾子充转身接过，将它塞回背包里，又摸出来一堆东西。
　　“啊，你能不能把这些海报带回学校呀？”顾子充拿着演唱会的伴手礼，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江在东。

　　“嗯？你不要吗？”江在东不解地盯着顾子充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顾子充看到他黑曜石一样的瞳孔，目光迅速躲开了，“不是不是，我带回家贴的话，指不定哪天被我妈撕了。我想贴在宿舍里。”

　　他挠了挠头，又解释道，“所以我拿回家的话，周日晚上还得再带到学校，太麻烦了。”

　　天气转暖，他本就要带些轻薄地衣服去学校，多几张海报能有多麻烦。

　　“噢好，行。”江在东点头应允。
　　“嘿嘿，谢谢，那我回学校的时候找你拿。”顾子充这一笑，左边嘴角的梨涡清晰可见。

　　顾子充与江在东所要乘坐的地铁是相反方向的，他们站在各自的候车线外，背朝对方。顾子充能够从玻璃门的倒影中看到江在东，他盯着看了一会。

　　这一场盛大的演唱会，舞台上是他和江在东共同的偶像，这是他的第一场巡演。这也是顾子充第一次看演唱会，对于江在东来说，也一样，一切都是新的。

　　这个夜晚，那些旋律，那些尖叫，那璀璨如星的灯光，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列车即将进站。”江在东的地铁率先抵达。
　　来自地铁的风卷着轰轰的声响，袭向站台。顾子充回头，江在东上车，转身，目光触及到正扭着头看向自己的顾子充，便向他挥了挥手。顾子充点头微笑示意。

　　江在东离开后没多久，顾子充要乘坐的列车也进站了。

　　他上车坐定，拿出手机连充电宝，屏幕亮起的时候，上面有一个消息弹窗，顾子充点开，是江在东发来的：拜拜，我走了。
　　还有一个挥手的小表情。

　　看时间应该是江在东上车之后发的，顾子充不自觉地一笑，回复道：学校再见
　　对方几乎是秒回：学校再见

　　顾子充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快要进入梦乡。
　　洒水车应该刚完成工作不久，路面水渍还未干，晚归的人驱车行驶在路上，车轮飞速旋转的时候没有白日里那么多噪音。

　　回到家，顾子充一进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妈妈。“哦哟，妈你吓我一跳。”

　　“你这么晚都不怕，还能被我吓着？我听见开门声就出来了。”顾妈妈两手叉腰，站在玄关处。
　　顾子充换上拖鞋，双手搭在妈妈肩上，推着她坐到沙发上，“哎呀，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怕走夜路吗？”

　　“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去接你。这么晚一个人回来还是有些危险的。”顾妈妈的语气关心中略带着责怪。

　　“这么晚了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打电话了。再说了，真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我跑得快啊！妈你就别担心了。”他拍了拍妈妈地肩膀，放下背包去洗漱了。

　　躺到床上，顾子充长吁一口气，这两天实在是精力耗费过度。他缓了一会儿，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最新的一张照片是那个红色的签名墙。

　　还好，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