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内省不疚》僖年

54、第 54 章

　　“你是我念念不忘的人，从第一面，第一眼。虽然我们仅凭外表认知彼此。但我觉得你该给我个机会。可以不用急于建立关系。我们彼此都不越界。只是给予对方更多相处和了解的机会。如果有一天，你确定，我是你能够信任的人，我们就往下走。”这是王启与莫尔发生关系前说的话。莫尔当时的处境的确急于投靠一个男人。但也是被这个男人用这段迷人的话语打动过的。她一直跟田歌强调这一点。
　　可田歌与她的争端，就在于在过去的接触中，田歌了解这个男人。他是个烂俗人，这样的话语，他不只对莫尔说过。可莫尔却宁愿相信陌生男人的一段话，也不相信多年的友情。
　　“我不会害你。我比你了解他。你才认识他几天，就不能慎重一些吗？”田歌坚定地说。
　　“可你了解他的部分，终究与感情无关。谁在工作和赚钱的事情上又不是个烂俗人呢？你了解的不过就是他做事的套路。说白了为了赚钱，我们也都未必都能够高尚。而我对他的了解，与金钱交易无关。我了解的是感情。”莫尔的态度也很坚定。
　　“是，他从你身上得不到钱。但他能得到别的。在他那儿，你只不过是个不难捕捉的猎物。摆在眼前，不捕白不捕。何况他有老婆有孩子，你和他算怎么回事？”话一出口，田歌就已后悔。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吧？你一直都觉得我好骗，所以男人都骗我。唯一不骗我的那个，等着我的男人，是桑和，可我不去与他和好。你觉得这不公平。你觉得是我一步错，步步错。可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桑和的朋友。你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我有什么回头的资本去找他？真的复合了，就不会旧伤复发吗？你确定他会忘记我曾经为了过得好点抛弃他吗？你确定他不会翻旧账，不会在未来的生活中反复揭我的短吗？”莫尔低头点了支烟，继续说，“我也想劝劝你，田歌，你还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再管别人的事情吧。”

　　田歌反复点头，很多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我最后问一下，“到底为什么和王启在一起？你是需要钱吗？如果是我可以帮你。我很难相信你刚离完婚却还这么好骗。你竟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因为他像他。”
　　“像谁？”
　　莫尔拿出一串手链，“留这个只是怀念纯真年代里的一位故人，已经忘了他的真名。不忘的是彼此年幼时纵横四海的愿望。现如今我已经是没有宏愿的人了。不知他过得如何。当初，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父亲是修自行车的，家境贫寒。他是节俭的人，没有俗世的欲望。如果说后来可能会有的欲望，那便是为我赚一栋大厦。那时，他来看我，我们坐着公交车，我看着窗外的大厦说。我这辈子的愿望是拥有这样一座大厦。那是我父亲年轻时曾有过的。我要拿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会为了我的理想努力。但至少当时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过爱意。他并没有觉得我幼稚。没有随声附或给一个承诺。也没有打击我，没有揭穿我不现实的妄想。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我不想毁了他。也害怕跟他在那样的起点上奋斗。我感觉王启跟他很像，不会随便给承诺，也绝不说任何打击我的话，不揭我的短处和痛处。”
　　“我竟没想到，原来你心里的那个人竟然不是桑和。”田歌不禁心中感慨，自己真的很难看懂一个人。那一刻，心里真的很痛。人心到底能藏下多少事？无法知道真相。
　　莫尔继续说，“桑和永远会说他养我，他爱我，他不想我累，不想我受苦……可是他拿什么养我啊？我跟他挤在卫生间上面的吊床里，难道就不是受苦吗？”
　　“你以为你跟王启在一起之后就不会受苦吗？”田歌反问，她说这样的话十分有底气，因为她知道王启的底。只要莫尔肯听一听，她能全部告诉她，甚至能找来证人。
　　“跟王启在一起，至少不会像跟桑和在一起时那样，每天夜里清楚地听着楼上邻居冲厕所、吐痰的声音，感受那些异样的气味在头顶缭绕。”莫尔很无所谓地吐着烟圈。
　　“那个男人呢？你已经忘记名字的那个。”田歌问。
　　“读高中的时候，他不远千里来看我，节衣缩食，临走的时候硬是留给我200元钱。咱们读高中那个年头200元不少，作为一个高中生，而且是那种困难家庭的孩子。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攒下来那些钱的。那是我唯一一次拿男人的钱，没给过任何回报。因为我看到他的诚心诚意。那是我唯一没有偿还的男人。我没为他付出任何东西。没有买过什么礼物给他。没有给他洗过一双袜子，没为他煮过一顿饭，也没有上床。我不知道他如今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还爱我。是否为了我努力过，或继续努力。即便一切努力终止。他对我失望，或恨或怨。我始终相信。那是真正爱我的男人。没有任何私心，不求回报，不占有，也不计较。”
　　“可王启不是他。真的不是。你相信我。王启是面子和里子不一致的人。你不要听他说什么漂亮的话。他很擅于伪装。他根本不是那种什么也不图的男人。”
　　“但眼前除了依附这个男人，我别无选择。”
　　“怎么可能别无选择？你可以自食其力啊。为什么一定要依靠男人呢？我们不能依靠自己吗？”
　　“怎么依靠？”
　　“你可以找工作啊。”
　　“你以为我没找过吗？这些年在郭寒家，天天因为没有工作被人数落的日子，我也很痛苦。我也悄悄投了很多份简历。可就我这身体，工厂的活，我干不动。其他工作，我找不到。也只有底薪极低的销售岗位肯要我，想要活下去就得靠业绩。可你知道，我不会销售啊。我对人张不开嘴，也拉不下面子，我做销售赚不到钱的。”的确，以莫尔的专业课水平和几乎没有工作经验的履历，只能通过一些无门槛、低要求、有培训的销售类岗位的面试。可她从没有勇气尝试。她知道自己最做不了的就是销售。靠业绩活命的门槛进得了，却站不住。她不爱对着陌生人推销，宁可挨饿，或者投靠男人。她也不打算拆卸自己，进行洗脑重组。
　　“那你也不能跟他这么拖着，让他毁掉你。你后半辈子还长着呢。你这么拖着是对自己不负责。”
　　“拖着……呵……我现在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离开他，我住哪？吃什么？难道住你家啊？每天看着你穿着漂亮的衣服，打着游戏，身边还有个佟怡可以陪你聊天。有事没事听她去跟你说她老公和婆婆都是本分老实的人？你爱不爱听，我不知道。反正我不爱听。你以为我有多愿意看到你们一个个都过得比我好吗？”
　　田歌听了莫尔的话，突然心里一颤，发抖，手臂、面部、脖颈的皮肉都在颤抖，连发丝都在颤颤巍巍的抖动。她严肃地问她：“我们是好朋友吗？”

　　“对。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可我们现在的处境变了。我们不在一个生活层面里了。我们还有很多共同话题吗？你想着年底去哪里玩，我想的却是还能不能熬到年底。你觉得虚伪得无可救药的男人，你嗤之以鼻的男人，他能解决我的温饱，我在他身边还能有个栖身之所。”
　　“当真要这么卑微吗？”田歌气得咬着后槽牙。
　　“我说了，我现在别无选择，我没有办法。你可以当作我对王启也不是真心，好吗？我总得先度过难关。你别逼我了。田歌，真的，别逼我了。”
　　田歌怔怔地看着莫尔，“你真让我感到震惊！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呵，什么时候？我与桑和最难的时候，你们几个都见过我们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们谁帮过我啊？明知道我实习的地方不称心，于敏还每天炫耀她在实习单位多受关照，一副很快就转正的样子。你明知道我和桑和什么条件，你去广州找你那个家里做生意的男朋友。颜硕还没毕业，家里就给买房，张罗安排工作。曼曼动不动就出去旅行，看世界。我呢？你们活得风风火火的时候，谁帮过困境中的我啊？”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那个时候，我们谁有能力帮你啊？我们也都不知道从寝室搬出去之后，要在哪里落脚。拿什么帮你啊？”
　　“行。我不跟你说过去。你知道吗？我听说你开出租，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竟然可以做到。虽然那是我的愿望，但我如今已经弯不下这个腰，放不下这张脸了。当初，我一毕业就选了个高起点的人嫁了。如今，我怎么能让我妈、我哥和我嫂子觉得我摔下来，就翻不了身了？你知道吗？我办完离婚手续，其实第一时间回了我妈家，可门一开，她就一巴掌扇过来。她心里是有多瞧不起我，宁愿相信我婆婆，也不信我？还不是因为人家有钱，事事能帮衬她，而我，一无所有。她能给我一步步从新开始的时间吗？她能等我依靠自己慢慢站起来吗？她需要我领回去一个体面的男人，那样她才能再抬起头。”
　　“你别这样想。你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你冷静冷静，别只顾眼前，你得考虑长远。大家都可以帮你。”
　　“呵，现在你可以帮我了吗？你不就是把房子卖了，手里有几个钱，觉得比我强了嘛。可我不需要了。我现在有王启了，不需要你帮。之前跟你借的钱，明天我就拿来还你。”
　　田歌看得出莫尔对王启的态度。突然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毕竟在莫尔心里朋友永远不及恋人。没有任何与她继续争论下去的必要了。有时候人和人之间隔的那一张纸不能戳破，一旦越界就只剩撕扯。今天的局面要怪就怪自己多事。她舒了口气，冷静地说，“佟怡说想找你聚聚。你自己看着解决吧。” 田歌转身走到路边，摆手招停一辆出租车。
　　上车前听见莫尔的声音，“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佟怡知道。毕竟她现在婚姻幸福。你不要跟她说。剩下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田歌点头。心想，原来她们俩竟以为对方比自己幸福，也都想继续在彼此面前假装幸福。
　　田歌也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